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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死也不愿意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我离开北京的那年,他考上了B大。
他一直帮着李祝融做事。
我和他接触不多,他防
备心很重,而且一心履行着他和李祝融的交易,也没太多时间管别人。我想,要不是我又被李祝融弄回来,他大概不会记得我了。
…
我最讨厌吃的,就是没弄熟的东西。
沙拉也好,海鲜也好,生鱼片也好……
李祝融这次选的地方,是个吃川菜的地方,穿着古装的服务员穿梭者上菜,场面有点滑稽。
他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大概是刚下车,正用手指按着额头,闭目养神。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他的外套,看样子应该是保镖、
就算是累了,他听觉也是灵敏的,我们一进门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有轻微近视,有时候会戴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很窄,透过眼镜看人的时候冷冷的。我对那副眼镜记忆很深,就是不知道那副眼镜现在还在不在。
“来了?”他问我。
我“嗯”了一声,刚要拉开正对他的那张椅子,袁海已经走到他右手边,替我拉开了那张椅子。
“过来。”
我走了过去。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根,大概确实是累了,他连拿起勺子的样子都是恹恹的。
我并不知道他这样急着见我,是有什么非谈不可的大事。
“这里的鱼不错,你喜欢吃鱼,可以尝尝。”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包厢里,他忽然出声。
我照做。
“在研究所呆得怎么样?”
“……”
“说话!”
“不怎么样。”
他大概是对我态度不满,停顿了一会,又说道:“袁海说你和同事在抢一个项目?”
他说的是林森的那个课题。
“没有。”我尽可能和善地和他解释:“那个项目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做。”
也许是我撇清的态度太积极,他产生了疑心,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会,忽然翘起了唇角:“项目是那个叫林森的白痴的?”
我不想骗他——反正也骗不过,索性自暴自弃地告诉他:“不管是谁的,我都不想要,我现在在混日子,不需要项目。”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是
不是那些人挤兑你?”他带着怒意的眼神很能威慑人,他的瞳孔里像是跳跃着一缕蓝色的火焰,随时准备把惹怒他的人烧得渣都不剩。
“没有人挤兑我。我过得很好!”我语气生硬,几乎要站起来。
他对一件事的判断,总是不容许别人反驳了,如果别人反驳了,他会让别人再也无力反驳,然后他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你当年性格也没这么绵啊,”他翘起一边唇角,很熟练地讥讽道:“怎么现在会被一群穷酸科学家弄得这么惨,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我还是站了起来。
“让我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
我离开川菜馆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
这是入春来最温暖的一场雨,并没什么凄苦的气氛,绵绵软软的,是符合时节的好雨。
在这样的雨里,我坐着袁海的车,回我的R大。
袁海其实是个挺清秀的青年,他比李祝融只大两岁,却沉稳得像一个老年人。
但是,就是这么个沉稳的青年,在我下车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和我说了一段话。
他说:“许老师,不要怪我多嘴,你平时是最讲道理的人,为什么老是在些往事上纠缠不休?李总现在脾气已经好了不少,你也知道他不会狠心对付你,所以才敢说那种话,为什么不对他宽容一点呢?”
我坐在小车的后座上,忽然觉得有点憋闷。
我说:“袁海,你不懂。”
你不懂,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和我谈宽容的人,就是他李祝融。如果他有哪怕一丝宽容,也不会时隔近十年之后,把我从C城刨出来,再栽在R大,只为了方便我听他的指挥。
你也不懂,时光所拥有的可怕力量。
当年我喜欢的那个少年,已经成长为狼一般的青年。当年那份喜欢,已经摔得粉碎了。
我仍然记得,十年前的某天,我和李祝融一起在R大门口说话的时候,学校的广播里,放的是梅艳芳的《一生爱你千百回》。
而现在,连唱这首歌的人都已经死了。
12、第 12 章
四月一号是个阴天,天气回暖,短短几天时间,北京的气温就升到了一个让人犯困的高度。
我仗着天气暖和,趴在沙发上睡了一天,结果第二天起来就有点头晕,刚好是愚人节,小白天不亮就打了个电话来,说今天组里放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接了小白的电话,我醒过来一会,后来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浑身发冷,胸口隐隐作痛。
我想大概是年初那个大手术留下的后遗症。
当初陈柯打断我三根肋骨,腿上伤口大面积感染,似乎还有点脑震荡。整个春节里我都是昏迷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出了节了,我醒来的时候,最先听到的,是窗户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我在医院里呆了大概三个月的样子,顺便把烟也戒了。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吸烟,只是心烦的时候没事做。
我的行李是沈宛宜帮忙收拾的,她把烟放在我行李箱最隐蔽的位置,害我一顿好找。
上次小白来家里玩,留了一盒火柴。
我刚点上烟,门就被人敲响了。
我光着脚,只找到一只拖鞋,另外一只却怎么都找不到了,只能赤着脚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俨然是蒙肃。
外面很暖和,他只穿了一件墨蓝色的大衣,里面是深灰色的衬衫。脸上似乎有点愠怒。
我开了门,转身往卫生间走,顺便把烟在茶几上按灭了:“我刚起来,听小白说今天不用上班?”
他一言不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一直觉得他跟李祝融有点像,直到从卫生间洗漱出来,才觉察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家教好,性格虽然是冷冰冰的,人也闷,但是终究是谦谦君子,有礼有节,对人有不满也是压抑着。他的脸是那种标准的英俊,眼睛很有神,大概就是书上说的“星眸”。他生气的时候,眼神也是很有压迫力的。
我给他泡了杯茶,自己倒了杯热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说的那件事,我考虑过了,”我斟酌着语气告诉他:“我现在的能力确实不够,只怕要拖累组里的进度,而且我在这里估计也呆不久……”
“你不肯进我的组?”他直截了当地问。
看惯了拐弯抹角,他这样学术派的一针见血反而具有极大的杀伤力。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打着擦边球:“我并不说说你的组不好,只是我最近没有心情,你也看到了……”
“工作和心情有什么关系?”他皱着眉头。
我很卖力地给他解释:“我这个人没什么自制
而具有极大的杀伤力。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打着擦边球:“我并不说说你的组不好,只是我最近没有心情,你也看到了……”
“工作和心情有什么关系?”他皱着眉头。
我很卖力地给他解释:“我这个人没什么自制力,容易被情绪影响,我最近经历了一些事,还没那么快整理好心情……”
“是因为李祝融吧?”他一针见血地问:“那个让你离开研究所又把你弄回来的人。”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回到卧室里,关上门,再昏天暗地睡上一天。
“我听小白说过,你最近经常被李祝融接出去吃饭。”蒙肃毫不辟易地说:“这些事很无聊,我也不想管。虽然华教授现在老年痴呆了,但是我相信他也不会乐意看到这些,你应该知道,你是他最看重的弟子。”
针针见血。
我只觉得头又痛了起来,我并不是能听得进忠告的人,而这些话,除了刺伤我,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只要李祝融在这里一天,我就只能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许煦。十年前的意气害了华教授,而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年纪的我也不想要什么意气了。
蒙肃攥住了我的手:“你去哪?”
“去睡觉。”
“现在是早上八点。”
“我心情不好。”我很坦然地告诉他:“我不想说话,只想睡觉。”
他皱着眉看着我:“你现在简直像个女人一样。给你一块手帕,你就能演林黛玉了。”
我对他的玩笑无动于衷:“一点都不好笑。”
他却笑了起来,整张脸的严肃表情都变成了笑意。
“别睡了,天气这么好,平谷的桃花都开了。”
“花开了关我什么事?”
“换衣服,我开车带你看花去。”他大概也知道开始的话刺到我了,有点将功赎罪的意思:“你还没看过平谷的桃花吧。”
“我不去。”
蒙肃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去,你都快发霉了。”
“那是你打了鸡血。”我冷冷地回答他:“我身体不舒服,只想睡觉。”
“哪里不舒服?”蒙肃难得地有耐心。
“
我在发烧。”我很平静地告诉他。
他沉默了一会,大概在思考要不要相信我,最终决定,伸出手碰了碰我的额头。
“该死,你真的发烧了。”
…
被蒙肃强行弄到医务室,R大内校区的校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清秀白皙,戴着黑框眼镜,大概是被林佑栖毒害太久,医生在我心目中,就该是毒舌又菩萨心肠,一面骂着你一面给你治病的那种人。
当了这么多年老师,看人的本领也厉害了,知道柿子捡软的捏。那小校医刚给我放了体温计,我就掏了烟出来。谁知道刚吸了两口,那小校医就红着脸过来,小声道:“对不起,医务室里不可以吸烟的。”
“是吗?”我又吸了两口,笑着看他。
他的脸已经快烧起来了,喃喃了两句,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我还没逗够他,手里的烟就被打完电话进来的蒙肃一把拿走了,小校医赶紧端了烟灰缸过来,让蒙肃把烟按灭了,又逃命一样地端着烟灰缸走了。
“别逗他,他是小白的朋友。”蒙肃很严肃地说完,又拿手在我额头上试了试,不耐烦地道:“怎么还在发烧?”
我简直没办法和他解释,难道他以为医生是神仙,量个体温就不发烧了?
我懒得和他说话,反正也没什么精力和他抬杠,和他说话也只能吃亏。干脆把头靠在椅子上补眠。我对医务室倒是挺喜欢的,高中时候考物理竞赛,直接升的R大,所以别人复习得最紧张的时候我反而没事做,天天往医务室跑。所以我对医务室有很好的印象。
我从小就和小幺混在一起,他爸是个哲学老师,他有句话我很喜欢,他说:以前古人的价值观是,不为良相,必为良医。
我想,如果我不搞物理了,去当个医生也不错,学中医,养药草,在院子里守着药草,晒一下午太阳。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
在我强烈要求下,我是回到自己家吊的点滴。
蒙肃大概想体现作为一个师弟对我的“照顾”,很严肃地站在客厅里,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找到自己会做的事,在那生着闷气。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件他可以做的事。
“喂,我要去买饭,你想吃什么?”他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跑腿的工作,自
己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有点恶声恶气的。
难得看见这样的蒙肃,我心情都好了不少,故意吊着他:“我想想啊……”
他等得不耐烦,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整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又穿着一件颇帅的风衣,配上这个表情,不像给我带饭,倒像是来找我麻烦的。
我估摸着他等得不耐烦了,刻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去哪买饭啊?”
“外面。”他恶声恶气地补充道:“我开车去。”
“我要吃鱼。”我简短地说。
“什么鱼?”
“你怎么这么磨叽啊?”我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什么鱼都行啊……”
蒙肃同学愤怒地离开了。
…
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蒙肃嫌我房间里暗,把窗帘全部拉开了,阳光清晰地照在地上,确实是个好天气。
我就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接到了李祝融的电话。
我和他,向来是没什么话说的,
他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这十多年来,我记得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听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他却只记得我喜欢吃;——可能还是因为辣椒是唯一一种他讨厌我还是会放一点的菜。
他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瞄了一眼点滴,没有说实话也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