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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维想问他到底明白了什么,路霄却似哭又似笑地轻喃道:“是啊……我终于全都想明白了……”
苏维将手覆上他的手:“不能告诉我吗?”
路霄摇头:“我很想告诉你,但也不想。”
苏维问道:“是想更多一点,还是不想更多一点?”
路霄并不迟疑:“不想。”
苏维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等你愿意说的那一天。”
苏维走开后,路霄走到阳台上,定定地望着对面窗帘紧闭的窗户。他小声自言自语道:“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从前的事就都算了吧……”
当天晚上,苏维打开电脑,意外地发现“极度催眠”的日志更新了。
最后一篇血红背景的日志被换成了淡蓝色,那行“厉害的心理学者可以控制一切”的文字被删除,换成了一个新的句子——
“他或许能控制别人的内心,却不能控制自己。”
苏维看着电脑屏幕,久久地沉默了。
苏维发现路霄变了。他变得不像从前那么冷漠,也不像从前那样害怕看别人的眼睛、害怕与生人接触。有的时候苏维提出要带他出门走走,他并不抗拒。甚至在路上遇见大黄从前结识的街坊邻居,那些人向路霄打招呼,他也没有表现出紧张和不适。
有的时候苏维一转身,发现路霄正看着他,眼神里隐隐约约藏着些什么东西,似是在引他来拨开云雾看个究竟。可当苏维真的想去探究的时候,路霄已收回了目光。
路霄再一次提出要去为卢湘扫墓。这一次不用苏维说,他自己便准备了三束百合花。
到了墓园,因为前不久路霄刚刚来探望过自己的生身父母,所以他放下百合花后没有站多久就离开了。
到了卢湘的墓前,路霄半跪半坐地靠在墓碑上,是一副孩子靠在大人怀里的姿势。他拨弄着手里的百合花,大多时候都只是沉默,有的时候自言自语地低语两句,苏维也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等他终于起身要走的时候,苏维看了看表,足足过了半个小时。
也许时间并不能说明一切问题,但它的确能说明一些问题。路霄在父亲的墓前站了五分钟,在母亲的墓前站了一分钟,在后母的墓前跪了半小时。那段时间里他心里想着的必定是与墓主人过去的回忆以及梳理自己对墓主人的感情。其实想想也知道,路霄生母死的时候他才几岁,还不怎么记事;路霄父亲死的时候他的年纪也还小,虽是记事了,但值得回忆的事情并不许多;而他前十八年来相依为命最久的就是她的后母,不论是恨还是爱,都有太多东西可以回忆。
离开墓园后,路霄说:“陪我回一次旧家吧,我想取些东西。”
路霄和卢湘过去住的地方被警察搜检过很多遍,后来里面的家具也被一些黑心的远房亲戚拿去卖了,因为房子死过人不吉利所以暂时空置。苏维和路霄破开封条走进去的时候,里面除了积的厚厚的灰之外几乎不剩什么东西。
路霄走进卫生间,从墙角开始点砖头,数到某一块砖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从包里翻出一根针小心翼翼地扎进砖头缝里。
不一会儿,路霄取下四块砖头,露出藏在墙里的一个铁皮盒子。他把铁皮盒子取了出来。
他做这些的时候,苏维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
路霄并没有立刻打开铁皮盒子,而是将砖块重新填好,抱起盒子说:“我们走吧。”
苏维也并不急着想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既然路霄会把他带来这个地方,并且当着他的面把东西取出来,那给他看里面的东西也是迟早的。
果然,回了苏维家以后,路霄当着苏维的面把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装着一些零碎的小东西,苏维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一块电子手表。那是一块廉价的儿童手表,表盘上画着卡通人物,表带绘有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泡泡,因为年久失修,显示时间的地方一片空白,已失去了报时的功效。
路霄把那块手表拿了出来:“这是卢湘送我的生日礼物。”
苏维问道:“几岁的生日礼物?”
路霄想也不想:“十岁。”
苏维点了点头。
路霄又陆续拿出了不少东西。
有一个木头做的可以装蝉的小笼子,是路迷津在他七岁的时候做给他的;有几个吃零食送的可以拼搭的宠物小精灵模型,是他幼时的玩具;有几只千纸鹤叠纸和幸运星叠纸是他小时候自己做的……
苏维拿起一个小型恐龙玩具:“这是什么?”
路霄接了过来:“任小千送的。”
苏维说:“他是你唯一的朋友?”
路霄愣了愣,淡然道:“算是吧。”
一枚玉佩吸引了苏维的目光。那是一块成色极佳的和田玉,苏维将他放在掌心里就能感觉到玉质之温润,必定价格不菲,与铁皮盒里的一堆廉价玩物非是同类。他将玉身翻过来看了看,发现玉佩上刻了一个“路”字。
苏维问道:“这是什么?”
路霄平静地答道:“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苏维眉毛动了动:“除了任小千之外的朋友?”
路霄对他这样的语气显然有些不太高兴:“有什么问题吗?”
苏维把玉佩交还到他手上。
最后,路霄从盒子里取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苏维伸手:“可以给我看看吗?”
路霄迟疑了一瞬间,摇头:“暂时还不行。”
“什么时候才不是暂时。”
路霄看着他的眼睛:“等我彻底信任你的时候。”
苏维突然有一种挫败感。
最后,路霄把东西全都重新装回了铁皮盒子中,并将铁皮盒子放进了苏维书柜的顶层——没有上锁。
苏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踮脚放东西的背影,只想苦笑:若不信任我,把东西放在这里,难道不怕我偷看么?若是信任我,又何苦半遮半掩?
但他知道,在路霄同意之前,他应当是不会再去碰那个盒子的。
36、第三十六章
摆在面前的盒子不能动,苏维只好换一种迂回的方式去寻找真相。
他去了昔年柏平南就读的学校,走访了当年的老教师。那些人给的信息与苏维的猜测果然一致。
苏维神思恍惚地走着,路过一所中学,定睛一看,正是路霄从前就读的学校——为了调查路霄的过去,苏维曾来过这里。
学校的对面有一家咖啡店,苏维站在门外迟疑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这家咖啡店规模很小,大约只能容纳十几个人,这时恰逢学校刚刚放学,咖啡店里坐了几个等着接孩子的家长。苏维环顾一圈,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收银台的上方有一台悬挂式电视,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喜欢用这台电视来放一些戏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此刻电视里正放着昆曲牡丹亭。
苏维点了一杯黑咖啡,不时端起啜饮,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不断从校门口涌出的学生。他告别校园已有十年光阴了,可如今坐在这里,看着往来络绎不绝的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恍惚昔日光景就在眼前。一会儿是穿着中专校服的杨少君骑着摩托在校门口对他笑,一会儿是坐在黑色轿车里的苏黔对他招手,一会儿是高锦低着头站在校门口等他……
苏维怅然地笑了笑,心神又恍惚起来,一会儿仿佛看到大黄活蹦乱跳地拉着朋友们从学校里出来,一会儿仿佛看到孤单的路霄双手插兜,低着头疾速往外走……
“你在等人吗?”
苏维抬起头,发现那个中年店主端着一盘提拉米苏站在他身边。见他望过来,笑着将糕点放到他桌上:“送你的。”
苏维轻轻点头:“谢谢。”顿了顿,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我不等人,坐会儿就走。”
不一会儿,接到了孩子的家长们离开了咖啡店,咖啡店又重新空了下来。苏维的精神力时而被窗外的学生吸引,时而被昆曲的声音吸引。
“伴著你半间灵位,又守见你一房夫婿……”
听得这句话,苏维眼前突然闪过高锦的脸,手一抖,咖啡泼了一些出来。
店主走过来,用抹布将桌上的水渍擦去,看着他笑道:“你跟一个人很像。”
苏维显得漫不经心:“哦?”
这时候店里只剩下苏维一个客人,大约是咖啡店的生意冷清,老板逮着个人就打开话匣子收不住了:“前几年对面中学放学的时候,有个人每天都会来,就坐在你这个位置,也会点一杯黑咖啡。我喜欢听昆曲,他也喜欢,他最喜欢牡丹亭,每天都让我放,从来听不腻……”
苏维这才明白这老板为什么会送自己提拉米苏,大约是自己勾起了他的回忆。
老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个人一开始每次听到‘伴著你半间灵位’这句话都会哭,后来不哭了,但也是很伤心的样子。”
苏维惊讶看着他。
“中学四点三刻放学,他每天四点半来,就盯着外面看,我也不知道他在等谁,从来没有看他接过哪个学生。而且他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就算有儿子大概也没那么大吧。”
苏维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他长的什么样子?”
“唔,戴副眼镜,挺斯文的。”
“耳朵下面,这里,”苏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红色胎记,有吗?”
老板很惊讶:“你认识他?”
苏维深吸了一口气:“他什么时候来?从……07年到10年,三年?”
老板的表情更惊讶,点了点头:“对,三年。自从……唔,自从去年暑假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苏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说完他急匆匆地放下钱就往外走,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解释的话。
苏维回家的时候,路霄正在厨房里煮汤。从大黄变回路霄后,他很少下厨,直到最近才又开始愿意偶尔做些东西。
苏维走进厨房,倚在门框上看他:“我们去旅游,好吗?”
路霄握着大勺不紧不慢地搅拌大锅汤:“去哪里?”
“越远越好,离开这里。我们去国外定居怎么样?”
路霄的动作停滞了片刻,手又动了起来:“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苏维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表情的一丝变化:“这里对于你有很多不好的回忆,不是吗?我喜欢你,想和你一直生活在一起,没有别人的打扰,也希望你的心病能好起来。”
路霄盯着微微沸腾的水面出神,心里确实心动了,却又有着一些羁绊。
苏维走上前,轻轻从背后搂住他:“你早就想放下了对吗?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路霄没有抗拒他这样亲密的动作,垂了眼道:“给我点时间。”
第二天中午,两人吃完了午饭,路霄将饭碗推到一边:“我想出去走走。”
“噢?”苏维挑眉——路霄过去几乎从没提过这样的要求,甚至是厌恶出门的。“我陪你。”
路霄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我想自己出去散散心。”
苏维很长一段时间不置可否,直到路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终于哂笑了一下:“你去吧。”
路霄这一去,过了许多个小时才回来。他回来后苏维第一句话不是问他去了哪里,而是:“考虑的怎么样了?”
路霄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他在问什么:“再给我一段时间。”
“要多久?”
“……三个月。”
苏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其实,三个月和三年都是一样的结果。”
路霄皱了下眉,心里的惊讶一闪即逝。他没有疑问,显然明白苏维在说什么。
苏维心下叹气,表面上却不显露,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我知道了。”
路霄最终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回房了。
晚上苏维没有做饭,也不让路霄下厨,意外地提出要出去吃。要知道从前苏维几乎是有些厌恶外面餐馆做的饭菜的,若非特殊情况,他几乎都在家中解决伙食。
路霄虽说奇怪,却并没有提出异议。
苏维报了家餐馆的名字,将路霄领到门外:“你先去点菜,我处理一些事情,一会儿就过来。”
路霄只得走了。
这个“一会儿”约莫过了一个小时。苏维匆匆赶到餐馆,路霄也不问他做了什么,两人随意吃了几个小菜,显然都没有胃口。苏维的食量比路霄还小些,夹了几筷就不动了,两眼亮晶晶地打量着路霄,嘴角还隐隐约约挂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