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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树一样高 11
小勇猛地大叫出来。我吃了一惊,餐厅里的其他女生也吓住了,嘈杂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那个男孩自己也很惊讶似地,他满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在餐厅里造成的回响。
“对,没错,就是这样,小勇,你听园长说。”
杨昭商把小勇抱到膝盖上,坐回餐桌旁边,“每一个人都会遇到欺负你的人,不管是现在,还是你以后长大,这种事情会一直一直发生。而园长不会每次都在你身边。”
“我有把拔马麻。”小勇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把拔马麻也不会一直都在你身边,所以小勇,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每一件让你不舒服的事,你都要大声地说出来:我不喜欢你这样做!把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只要你说得出这句话来,以后不论对怎样不合理的事情,你都会有对抗他的勇气。”
小勇看起来似懂非懂。我拿筷子的手却不由得抖了抖,要是我像这些孩子这么小的时候,有什么人跟我说这句话就好了。这样我说不定会有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
杨昭商把小勇放出去玩后,才转回头来继续吃他的午餐。
我忍不住停下筷子来看着他,“你真的……很喜欢小孩子耶。”
他闻言笑了笑,“是很喜欢啊,不过有时候也是会觉得麻烦。特别是自己的事都忙不完的时候,还要来清理他们尿湿的内裤,那真的会让人抓狂。”
“你看起来很不像会照顾小孩的人。”
杨昭商看了我一眼。“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顿了一下,又笑笑,“我以前也没这么喜欢孩子,偶而和他们玩玩还好,要我照顾他们就不行了。但自从我前妻流产后,我就觉得自己该为孩子做点什么。”
因为大猩猩说得如此平静,我几乎反应不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一时愣在那里。
倒是鲁组长对我们的话题很有兴趣,他在旁边问。
“前妻?杨园长结过婚啊?”
“嗯,不过两年前离了。”
杨昭商简短地说,似乎也后悔自己谈得太深入。我想这也是应该的,这个大猩猩大只是大只了点,但仔细看还算人模人样,都这个年纪了,有一、两个前妻也是意料中事。
虽然如此,听见他提到“前妻”两个字时,我的心还是莫名拧了一下,大概是这个辞让我想到了他。
可惜我连前妻都不是,对秀朗而言。
两个尖叫着冲过来的小女生打断了我的思绪,女老师从后面追上来,要替他们擦嘴,但她们玩起来没完没了,还是杨昭商接住了其中一个,才阻止她们打翻桌上的盘子。
“小孩子……真的很不好理解哪。”我喃喃地说,想起了家里的立树。
“吴先生家有小孩子吗?”杨昭商问我。
“啊,现在有一个。”我懒得多做说明。
“多大了,在上小学了吗?还是幼稚园?”
“还没,他今年刚快满六岁。我没让他上幼稚园。”
“这么说来是待在家里?是尊夫人照顾他吗?”
我听见“尊夫人”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误会了,但我也乐于不去戳破。
“没有,大人都在工作,我把他寄在一个朋友那里。”
杨昭商显得有点意外。“那为什么不把送到幼稚园呢?”
“没必要特地送来这种地方吧,要教什么,在家里不就行了。”我耸耸肩。
我看见杨昭商直起了身,表情变得很认真。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我建议吴先生把你的小孩送到这里来。因为到幼稚园来,不只是让孩子学东西,最重要是有同年纪的朋友。”
他不等我开口,又继续说:
“现在的环境和我们那时候不同了,以前近邻间交流很频繁,孩子大门一开,往往旁边就是玩伴。但是现在不一样,孩子大多关在屋子里,不是看电视就是打电动,和其他小孩很少有交流。有时孩子就算寂寞也不一定会表达,越是懂事的孩子越是如此。”
他认真地看着我的脸说,好像真把我当成一个正经的父亲那样看待。我不知为何有些愧疚,不自觉地别过了头。
“话是这么说,没有钱还是没办法啊。”
杨昭商看了一眼我身上的清洁公司制服,似乎点了点头。
“其实这里也不贵,我妈当初设立时就是因为喜欢孩子,所以各方面的费用都压低了。但还是有父母连自己都吃不饱,这我明白。”
我和杨昭商各怀心思,默默吃完了午饭。要走的时候,他像上次一样送我们到门口,还不忘对我说:
“如果吴先生有兴趣的话,下次不妨把令公子送来这边看看,如果他觉得喜欢,其他的事情都还可以谈。”
我唯唯诺诺地应了两句,便急急逃离大猩猩关爱的视线。
***
晚上去接立树前,我绕路去了一趟超级市场。
本来平常我是很少开伙的,一个人住就是这样,煮了一桌菜也不知道给谁吃,一个人吃越吃越心酸,而且常常剩一堆吃不完,到后来索性就算了,外食比较干脆。
这几天我在清洁公司的电脑上网搜寻了一下,发觉台湾还真不少育幼院,大多数还设有网页。我挑了一间感觉不错的,照着网页上的电话打过去。
接待的人也很亲切,我说我这里有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想托他们照顾,他们就说,因为负责管理的人不在,接洽孩童必须要有深入且富经验的人和我访谈,因为太多人利用育幼机构弃养小孩了,所以要我晚上再打电话过来。
我挂电话后浏览了一下那个育幼院的部落格。许多孩子漾着懵懂的脸,对着相机镜头笑着。我想像着未来立树也成为他们其中一员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酸的。
明明那些孩子看起来也很快乐的,和那间幼稚园的孩子看起来一样快乐。
前几天对立树的恶言相向,让我多少有点愧疚,再加上今天大猩猩的感召可能也有关系。反正立树再不久就要被送进育幼院,在那之前,让他稍微感受一下人间的温暖,也未尝不是件功德。
但说归说,我人生中最有动力学习烹饪的年纪,全在秀朗带我到处吃遍山珍海味中渡过。
他不仅带着我吃遍全台湾的高级美食,从大饭店到米其林,有时还一路吃到国外去。那种餐厅一坐下来几万块,连餐具都不用动,自有人把你服侍得好好的。
因此以我的厨艺也只精湛到煮泡面不会烂掉、打个蛋花不会糊的程度。我只好尽可能挑现成的冷冻食品,像是罐头还有速食面之类,以免在立树面前被看出虚实。
我差不多花了我四分之一月的薪水,提着大包小包,往杂货店的方向走去。
我还替立树买了一盒布丁,说真的我不知道这年龄的小男生喜欢吃什么,但小孩子喜欢甜食应该是没问题的,上次他也喝果汁喝得很开心。
我不禁开始想像立树看见小礼物的神情,那孩子虽然很爱假仙,但对食物的热忱倒是挺单纯的。
我走上杂货店的斜坡,还没过对街,就看到老板围着围裙,像在找寻什么似地,一脸慌张地用小碎步跑了过来。
“老板?”我挡住他,他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立刻瞪大了眼睛。
“啊啊,正桓,你可终于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问,心中隐隐有不安的预感。
“立树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老板说,他一边说一边咬姆指指甲,似乎相当焦虑的样子。
我大吃一惊,抓紧了手里的大袋子。“不见了?什么意思?他没在你店里?”
像大树一样高 12
我大吃一惊,抓紧了手里的大袋子。“不见了?什么意思?他没在你店里?”
“对啊,本来早上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他替我整理架子,然后就在一边自己玩玩具,到下午我还看他在店门口玩的。”
老板听起来快哭出来了,“结果没想到放学的时候,因为有几个小朋友进来买溜溜球,我忙着应付他们,一下子没注意立树。等我再回过神,他已经不见了。”
我心跳加快起来。“周围找过了吗?他会不会是跑上街去玩了?”
老板跺了一下脚,“都找了两个小时了,这条街的店也问遍了。可是都没有人有看到小立树,怎么办,正桓,会不会是被坏人抱走了?要是他被……”
老板整个人都朝我捱了上来,老实说一个长相不怎样的男人,而且年纪还比我大上一轮,做出这种泫然欲泣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惊悚。
但我心思全牵在立树身上,也只是稍稍把他推开一点,然后严肃地问,
“立树没有跟你说要去哪里吗?”
“没有,之前小立树要是无聊,都会到对面小学栏杆前,你看就是那个地方,看其他小朋友玩,有时一看就是半天,可是他都会先跟我讲的说,我一叫他也马上会回来。”
我怔了一下,老板的话想起杨昭商和我说的事。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立树那个小小的身躯,一个人抓着栏杆,看着其他孩子在他面前追赶跑跳的背影,一时心情竟有些复杂。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
“你觉得他有可能去什么地方?除了小学以外。”
“我不知道啊,他平常很安静的,问他什么问题,他也只都点头说好、不好而已。有时想逗他多说点话也不成,哎,早知道就跟他多聊聊了……”
我把超市的袋子搁在地上,心中也乱成一团。
不要说老板,我对立树也一点都不熟悉,就算是相处了两、三个礼拜,老实说每次看到立树,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将他和秀朗做连结。
除了“秀朗的儿子”,立树对我而言,竟是空白如纸,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从没试图去知道过。
我闭起眼睛,吐气又吸气,站在人行道上冷静了好一会儿。要说我吓慌了手脚,那倒有点夸张,毕竟我和立树的感情,那时还没有深到那种地步。
我甚至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要是立树真的就这样失踪了,那也是天意,谁叫他有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这合该是立树的命。
但我的脚在我想清楚这些之前就动了。我想立树还小,这样五岁多的孩子,怎么样都不可能走太远的脚程,所以先在附近的街坊一条条地搜,我在每一条小巷间穿梭,爬到每户公寓的楼梯间,上上下下地找,但都无功而返。
以前看连续剧,有时也会有这种找小孩的场景。有时候遇到热血的剧情,还会整个街坊动援起来。
我那时候边看着电视,都会边嘲笑这些人怎么这么笨,与其这样无头苍蝇地乱闯,先报警还比较快一点。
但是现在我才知道,那种再怎么样都想尝试到底的心情。或许再下一条街就能找到、或许下一次回头就会发现……我发觉我满心都是立树那个小小的身影,甚至路上的一个消防栓,我也能看成是立树的背脊。
我和老板又继续找了两个小时,连小学都找遍了。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学校里敲出晚钟,立树却仍然没有现身的迹象。
我想过几种可能性,例如立树会不会是故意躲起来,好让我去找他呢?照他那种早熟的个性,或许有可能。
但要是这样的话,立树肯定会留下什么线索才对,他不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老板,立树的小背包呢?”
我喘着气问,找立树找浑身大汗,上衣脱到只剩下内衣。
“啊,在这里。”
老板进了杂货店,把那只紫色小背包递给我。那是立树被秀朗带来我家后,就一直带在身上的。
我在里头翻找了一阵,里头不外乎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有一只假的玩具手机,一个像是钥匙圈的东西,上头有海贼王里那只不知道是鹿还是羊的模型,一盒破破烂烂的蜡笔,还有一个空的保特瓶,一件小外套。
我在背包底端找到一本贴满亮片贴纸的笔记本,把他拿出来掀开。
翻开笔记本的瞬间,我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其实不太算笔记本,而是素描本,里头没有横线,全是空白的,上头一页页全画满了五彩的涂鸦。
我毫无艺术细胞,也不知道真正美丽的画应该生成什么样。但是立树的画,不知道为什么,竟在触目瞬间就吸引了我所有的感官,当然下笔相当拙劣,毕竟是五岁儿的作品,但是里面的人,欢笑的欢笑、哭泣的哭泣,竟给我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力。
里头大多数是立树的生活记事,最前面是他在原先的家里,后面也画了一点我这边的情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