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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看不出来耶!皮肤还是很好,天生的吗?」
眼见欧阳策已经打算伸手确认,原本只想静观其变的阙南炎,终于忍不住开口。「策,不要打扰我们工作,不是已经有人在楼下等你了吗?」
「让他多等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连人带车被警察拖走,你这里比较好玩……」
「董事长。」沉默许久的程亦禹,以强势却礼貌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抱歉打扰了,家里来了电话,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心想八成又是自己的独生子闯祸了,阙南炎挥挥手表示准许他离去。
程亦禹必恭必敬地鞠了躬,也向欧阳策及身为导师的黄秘书点头致意。
「真好用,白天当秘书助理,晚上还陪睡,这下连管家的工作也包了,难怪你舍不得丢。」
转身准备离开的程亦禹停下脚步,瘦削的肩膀僵硬起来。
「阿禹,真是可惜,就快要跟你永远道别了呢!你应该知道吧!所谓的三十大限……」
「策先生,很抱歉,我必须走了。」
松懈的肩头代表他已恢复平静,再也没有礼貌上顾忌的程亦禹,迅速打开门。
「对了,祝你生日快乐喔!」
也不晓得是否有听到欧阳策的最后一句话,办公室的门以恰好的力道掩上。
「策,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起我们阙家的事?」
在黄秘书也表明告退之后,阙南炎压抑深沉的怒气,站起身来。「如果你是特地来触怒我的,我会如你所愿,让你见识我的愤怒。」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不然你早就叫人把我撵出去了,我见识过很多次你痛整对手的狠劲。」
面对欧阳策满不在乎的态度,阙南炎抿着唇不响应。
「你之所以没有出声制止我,不也是想看看那张表情平淡的脸……究竟会产生什么反应吗?」
完全正确。
阙南炎保持沉默,就算欧阳策讽刺他「你就和我家老爸一样阴险,看来身为接班人都有这项特质」,也充耳不闻。
「所以呢?你到现在仍不肯丢弃他,难道是舍不得?」
阙南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俯窗口外比鳞栉次的高楼大厦,想象时光流动其间的可能形态。
或者说,他早已习惯那人在身边的日子,以至于感觉不到时间流动有多惊人。
接掌整个家族兴衰的责任后,自己的身份、肩上的负荷、身边来去的人,不可能没有改变。
一切都变换快速,唯一不变的,只有他们之间维持的诡谲联系。
不……或许早就不一样了。
他只知道,自从七年前他将仅离开过一天的程亦禹带回身边,他豢养了多年的宠物变得更加乖巧,温顺得他不禁怀疑,这真的是那个骨子里憎恨他、悲剧主角般落魄的高贵少爷吗?
工作时心思缜密又有条理,态度严谨而从容,唯独面对自己时,宛如挣脱一切枷锁,既放荡又美得惊人。
湿润的瞳孔犹如晶莹剔透的琥珀,纤瘦身躯学会取悦他的方式狂乱扭动,将他的欲望纳进深处温柔包裹。
这十二年的岁月,或许未在这人的外表留下明显痕迹,却足以将青涩的少年转变为艳丽的男人。
然而,那不染凡尘的高雅姿态,却怎么也污染不了,反倒显得更清丽脱俗。
这十二来的岁月,只让自己陷溺得更深。
「南炎,告诉我,你爱他吗?」退去之前带刺的语气,欧阳策如此追问他。
爱?他嗤之以鼻地笑了。
他们之间,不是爱情。
有激烈的情交、饥渴的索求、恨不得将彼此噬为骨肉的狂乱情绪,但他无法认定这就是爱恋的情感。
他不需要令自己软弱的情感,他只需要想着如何留住他的所有物。
简直就像是玩具中的古董。
没错,自己只是个用来排解恨意的玩具。
能力再怎么强,也不过是被你豢养的宠物罢了,永远也不可能被当个人看。
但是,他还是奢望获得应有的尊严,如此简单的心愿,就这么遥不可及吗?
如果三天之后,自己跨出阙家大门,是否就能完成这微小的愿望?
然而,一旦离开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理由留在那个人身边。
焦虑的依旧只有自己,那个人丝毫不留恋自己的存在,如果真的在乎,就不会任由他被旁人污辱,让他暴露在明显的鄙视之下,却不发一语。
穿越别院的阴暗长廊,程亦禹来到富丽堂皇的主屋,直接往二楼走去。
不知不觉中,以往泰然自若的脚步显得过于急促,他察觉自己心情极度不悦,以致影响了他的冷静。
十二年。
不知不觉中,他在阙南炎身边十二年了。
父亲欠下的债早已偿还,曾经年幼的妹妹,也拥有自己的家庭,与父亲和新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只有他,至今仍孤身一人。
留在阙南炎身边越久,他越明白自己无法回到原本的家庭中。
就算他没有理由再留在阙家,失去归属之地的他已无处可去,而阙南炎也从未开口要求他离开。
尽管如此,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是要结束的。
他们的契约,即将在三天后到期。
这阵子阙南炎对他极度冷漠,甚至明显疏远他,就算共处一室,也不再正视他,以往对方的语气和表情再怎么冰冷,也不曾像最近这样令他心寒。
难以抑制的悲愤油然而生。
不只一次,他在梦中抱着那人一同坠落高楼底层,然后喘息着醒来。醒来后,他一方面庆幸恶梦没有成真,另一方面,又怅然若失。
要是他有勇气抱住对方,宣泄出激烈而决绝的情感,让那个人重新注视他,不再以可恨的漠然沉默以对……
最后,他还是对自己可悲的心态,感到既羞愧又恼怒。
他曾经深深憎恨阙南炎的冷酷,却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之后,竟也会同样地恨。
「亦禹,回来啦?」一路上,熟识的佣人向他友善地打招呼。
但屋内大部份的人,仍以迟疑的眼光望着他,不知该把他视为主人的宠物,还是值得尊敬的同事。
矛盾又充满不安的视线,明明早就习以为常,如今却令人烦闷。
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门前,新任的管家向他投以求救的眼光,程亦禹以沉稳微笑安抚他的情绪。
「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劝他的。」
「唉……我也不想把你从工作中叫回来,可是君扬少爷只听你的。」
「没关系,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话虽如此,程亦禹其实也没有把握能迅速解决难题,只是想让对方安心。
一脸担忧的管家在他的劝告下离开,这时,房里传出女孩尖声的笑语,他深吸一口气,选择以不礼貌的方式用力敲门。
「君扬,是我。」
寂静无声了半晌,略带嘲讽的磁性嗓音扬起。「这次换你来啊!那个新手管家也学聪明了。」
「开门,请你的客人赶快回家。」
这回倒是没等多久,紧闭的房间开启后,如旋风般愤然冲出的是制服凌乱不堪的少女。
眼下的情形,任谁也不会相信房内的年轻男女正打算拥抱亲吻而已。
程亦禹暗自松了口气,庆幸一切还来得及,即使少女临走之前还对他怒目而视。
望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他只能在心中感叹,他也不是自愿担任这种讨人厌的角色。
突然间,一片黑影笼罩头顶,高大的身躯从敞开的房门口出现。「阿禹,你要破坏我多少次好事?」
阿禹?难掩心中的苦涩,程亦禹浅浅一笑。
当稚嫩的呼唤声渐渐沙哑,最后转变为令他颤栗的低沉嗓音,自己的称呼就从「阿禹哥哥」缩短成「阿禹」了。
在那条长廊上来来去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当年陪伴这个孩子长大的允嘉,也找到心仪的对象,婚后离开了阙家。
而自己,是唯一走不掉的人。
曾经每晚都要向他道晚安才肯睡去的洋娃娃,如今已是高大壮硕的青少年。
跟同龄人相比,不仅身材高人一等,遗传自母亲的深邃轮廓也使得俊美的脸庞更显早熟,英挺的眉眼和宽阔的臂膀,散发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王者之风。
就连对待他的方式,也仿照父亲的冷淡。
比起此刻责备他坏事的态度,曾几何时,除非必要的对话,他记忆中的「君扬少爷」不再主动与他交谈,虽然会听他的劝告,但也好几次刻意避开他。
尤其今天早上他们在走廊擦身而过时,阙君扬明显对他视而不见,只是加快脚步离去。
这点他心知肚明,或许对方早已察觉他的身份……
唯一令他不解的是,既然选择忽视他,为何在离去之后,仍回头注视着他?
就算只是匆匆一瞥,就算他假装并未察觉,但对方欲言又止的视线,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不明白青少年的想法,如此忽远忽近的态度,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阙君扬。
程亦禹压抑心中的万千感慨。只要他还在阙家的一天,该解决的麻烦事还是得解决。
「君扬,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同学吗?」
「高中部的学姊。」
「几年级?」
「二年级。」
「她还未成年吧?」
「老爸不让我继续练球,我没有别的事做。」
「借口。」一听就知道是为了反抗父亲的旨意而故意闯出事端,程亦禹凝视着阙君扬,只见深邃的双眸浮现反叛和挑衅意味。
「练球的事我会再和董事长沟通,如果把女孩子带回家只是你和他唱反调的手段,也不该利用对你有好感的女生。」
「好感?她只是对我的身体感兴趣,而我也是,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别跟我说各取所需这种歪理,董事长告诫过你,绝对不可以跟未成年的女孩子有越轨的举动。」
「你当老爸的宠物时,也成年了吗?」
程亦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仰望神色自若的阙君扬,胸口一阵激痛。
一样黑亮的眼瞳,一样冷酷的话语,从形状优美的唇冷冷吐出。「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你跟老爸的关系,还有为什么养在我们家,我全都知道。」
或许称呼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转变,或许冰冷的态度是因为所谓的叛逆期。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也和他父亲一样,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撕裂他人痛处的话语?
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就我看来,这也算是一种『各取所需』的关系吧!难道你是因为爱我老爸,才甘心成为他的玩物这么久?不要笑死人了。」
和阙南炎同样充满讥讽与不屑的语气,一次又一次划开他内心的伤口。
他早该有心理准备,在这个座豪华的宅邸当中,总有一天他会连最后一点为人的自尊也会崩溃掉。
的确非常可笑。
金钱、性爱……他们明明开始于「各取所需」的关系,自己却爱上那个人,他不只一次斥责自己,再愚蠢也该有个限度。
「你干么露出这种表情?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就算你欺负父亲的宠物,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别白费心机了。」程亦禹提醒自己该冷静面对痛楚,不让声音颤抖。
「我的事并不重要,你不想听我这种下人说教也无所谓。为了你好,以后不要再做忤逆你父亲的事。」
他死命忍住心痛转身离去,一只手却猛地将他扯进房里,随着房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合上,手腕泛起一阵被紧握的疼痛。
要他牵着的小手,曾几何时,已蓄满惊人的力量?
「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什么啊?」
冷言冷语中隐含着悲愤和责备,程亦禹一时愣住了。
当他意识到背后的意涵,竟由衷地笑了。原来,这个看似冰冷的孩子,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