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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又不。
谢罗彬从不否认自己的恋父情结。据说他的父亲是个高大英俊的海员,在他八岁的时候突然弃家而去,杳无音信。
他对自己的恋人坦诚相告,自己十五岁时和一个大自己两岁的男孩交往过一段时间。那个男孩信奉天主教,希望每个男人寻找到自己的肋骨而非因为鸡''奸而堕入地狱。但是少年们全身心地爱慕彼此,为此甘愿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躲在教堂后面的棕榈林里亲吻。每吻一下,男孩都会瑟瑟颤抖喃喃自语,为自己死后进不了天堂而悲伤不已。任自己浸泡于泪水的样子愚蠢透顶,谢罗彬强行隐忍才最终没有破口骂娘。但是他仍然爱他。
“别嚷,也别动。”将男孩压在地上,垫于身下的树枝被折断出清脆的声响。解开自己的裤子,脱去对方的衣服,不断用自己的阴''茎去蹭对方敏感的下''体,却迟迟不肯从他身后进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一边因饱染情''欲而轻轻喘息,十五岁男孩一边款款深情地说,“哦,你的眼睛可真美!”
四目相视,他再一次确定自己爱死了这个男孩。他有一双和自己的父亲一模一样的形状完美的眼睛,单眼皮。
两个人完成交''合后,搂在一起发出拧绞抹布一样的声音。
“天堂在云端,我们永远进不去了。”十七岁男孩又一次哭泣出声。
谢罗彬利索爬起身,穿衣走人。本可以在性''爱之后、告别之前把话说得漂亮些,可他最后只是说,“别给我扯这个,我信佛。”
感谢仁慈的上帝,这个回归正途的男孩仍旧可以叩开天国的大门。
郝透偷偷瞥了一眼结婚请柬上新郎的面孔,不算是相貌特别出色的男人,鹰鼻突齿,而且微微有些发胖。但是他拥有一双非常好看的单眼皮眼睛,更简单点说,这个人的眼睛与自己的非常相似。敏感多疑的男孩顿时感受到了欺骗。很显然,谢罗彬所有的殷勤体贴拳拳爱意皆来源于对旧情人的恋恋不忘。
郝透毫不怀疑自己是个替代品,没准还是个替代品的替代品。
于是在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地,男孩绷紧了他年轻清秀的脸蛋,怒火中烧地嚷出声音:“你让我下车!我得去找个公共厕所!”
“野地里没有公共厕所,只有蛇。我劝你还是忍住为好。”谢罗彬温声提醒自己一脸愠怒故意找茬的恋人,“这里的人不喜欢谈论金融风暴和失业率,他们喜欢谈论乌托邦和桃花源。”
“你为了昔日恋人的婚礼,居然搁置了所有的手术——”
“其实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参加这场婚礼,”顿了顿,接着微微一笑说,“我回来是为了出席一场丧礼。”
“谁的葬礼?”
“我的母亲。”
一刹生出了柔软的同情心,郝透用一种复杂而温柔的目光注视恋人的英俊侧颜。
他不想上厕所了。
※ ※ ※
郝透曾于谢罗彬摆置床头的照片中看见过他的父母。父亲叫谢楠,一个拥有典型黄种人轮廓的中国男人,身材又高又壮,棱角分明的面庞孔武有力。而母亲是个出生于英国的中英混血儿,古典盘发典雅旗袍,固执地置手身前挺胸而坐,严格恪守着一个贤良淑德中国妻子的标准模范。
父亲每次出海回家都把年幼的谢罗彬高举过头顶,大声说,“嘿,儿子,你是我的世界!”
男人的臂弯像一片海。
而他的英俊外表应该是遗传自母亲。
女人凹眼隆鼻肤若凝脂,面上的微笑带着淡淡的忧伤。
她的名字叫罗斯玛丽。
罗斯玛丽不仅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而且丈夫不在身边。她为了摒绝骚扰,所以拒绝学习中文,不同除了丈夫外的任何男人讲话。包括身为儿子的谢罗彬。她为他摒除了所有的诱惑,可他却把她抛弃了。那天谢楠脸色阴郁地出海回家,在一桌由妻子精心准备的丰盛菜肴中只吃了一口就大嚷起来,“我说过,这道菜里一定要放肉蔻。不放肉蔻,简直是喂猪的饲料!”
这个男人就因为一道菜里少放了肉蔻而抛妻弃子,一去再未曾归来。
谢罗彬相信母亲对父亲离家而去的所有揣想都是真的。因为不久之后,那个离妻弃子的男人许是因为内疚,将一次次出海间积攒起的所有积蓄汇给了妻子,让她不用工作也可衣食无忧。
“他一定是跟某个小婊''子跑了。”罗斯玛丽以最快的时间学会了很多肮脏的中文词汇。“没错,某个婊''子,骚货,贱逼。”她一边流泪一边在雪白的墙壁上用儿子的彩色蜡笔胡乱作画。画中一个脸庞酷似谢楠的魁梧男人,他的鼻梁断裂,眼球渗出鲜血。他的胸口裂出一个大洞,心脏不知去向。
“她是一个该下地狱的娼''妇!应该把她的阴''阜捣碎成肉酱,把她的子''宫拖拽出来踩烂在地上!”罗斯玛丽发现中文的学习过程中充满了乐趣,她可以从书籍中看到各种各样古时中国用来惩治娼女淫''妇的酷刑,浸猪笼、霹雳车、骑木驴,最得她心意的无疑是骑木驴。最后决心从弃妇的悲伤中振作起来的罗斯玛丽有生之年第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儿子谢罗彬,她纤秀的咽喉中呜呜咽咽发出绝望至极的啜泣之声: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情人了。”
※ ※ ※
一个女人钟情于一个男人的原始欲望像蛇一样出现和缠绕在少年时代的谢罗彬身旁。
人们说,没有丈夫的女人会爱上自己的儿子。
奇怪的逻辑。
当从邻人的口中得知了儿子与一个十七岁男孩的爱情,嗅觉敏锐慧眼独具的母亲几乎刹那作出决定:要为迷途的儿子排出脓血,摒除毒瘤。
哦,真他妈愚蠢的爱情!
罗斯玛丽邀请那个十七岁男孩在儿子尚未回家时前来做客。
脱下睡袍,一具无比美丽无比诱人的胴''体——这是女人唯一的武器,也是她一击致命的毒腺。
回到家中的谢罗彬看见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干瘦青涩的一具身体平躺于床,成熟妩媚的另一具骑跨于他身上。那个在教堂后的桦树林里因为上不了天堂而哭泣的十七岁男孩,像翻白肚的鱼一样不断地挺送痉挛。男孩青春的身体和出色的性能力灌溉了这个即将枯涸的女人,而女人的成熟老练正引导和指引他一步步通往天国,无上的快''感让他发出斑鸠一样的怪异声音。
稍一愣神于那始料未及的画面,皱了皱眉,随即换上一脸无所谓的笑容,在离床上的一男一女不可能更近的一张椅子上慢慢坐下。
“你在向我示威吗?”将自己的裸体陈展在自己儿子面前的女人,毫无愧色地与他对话。
“我在看一个母亲,”谢罗彬笑了笑,“她的羞耻心究竟可以匮乏到什么程度。”
罗斯玛丽伸出一只美丽无瑕的手按住了身畔惊慌失措穿起衣服的男孩,女人的胳膊柔若无骨,白得闪闪发光晃人眼目。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手臂上一个小小的伤疤,然后她开始笑了,充满狡黠意味地笑了。女人的声音告诉一脸诚惶诚恐的男孩,这是谢罗彬六岁时留下的齿痕。
不知何时说话的对象变成了身为儿子的男孩自己。
“你会看到一处古老一些的伤口。那是为了生下你而被烙下的终身印记。”谢罗彬看见母亲慢慢岔开大腿,就像鳄鱼张开了嘴。在一丛浓密似沼泽的黑色毛发中,女人正将最私密的部分展示向自己的儿子。
“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与我作对。当时我抱着你,满脑子都是想掐断你脖子的念头。但你的父亲离我而去的那天,让我终于意识到,你总有一天会长成和谢楠一样肩膀宽阔的挺拔男人,长成和谢楠一样引人注目的英俊男人,你会替代谢楠长成彻头彻尾完完全全属于我的男人。于是我就放弃了那个念头。”
无声对峙了很久。
最后她对他说:“我们之间依然有一根脐带,它会牢牢地绑缠你一生,它会在你妄想和谢楠一样离开我的时候扼断你的咽喉,它会从你身边夺走一切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东西。”
“你赢了。”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少年时代的谢罗彬神态自若地起身,走出了房门。“可赢的不总会是你。你会一天天变老,而我会长大。”
☆、3、在云端(3)
谢罗彬作为父亲谢楠遗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理所应当地得到了母亲的垂爱。心理学上管这种畸形现象叫作“移情”,罗斯玛丽的“爱情”满荷不下,掐得人几近窒息。
她将自己化作沾染脓血的脐带、永不见天日的囚牢、栖息蛤蟆与恶臭的沼泽,窥视他的邮件、监听他的电话,如果长时间不回家她就会以龌龊的词汇骚扰他所有的朋友,命令他们代为传话。
因此,成年以后的谢罗彬依旧保持着每个月都回去看望一次母亲的频率。
“咬紧你的颌骨……好,现在放松……再来一次。”他提供给自己的母亲第一支肉毒杆菌,而她自此深陷其中,再不可收拾。
谢罗彬深知,这个年华渐逝的女人而今唯一的爱好就是等待自己回来给她打上一针。从脱离母体呱呱坠地的那刻起,他便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就在罗斯玛丽为这种便捷有效的整形手术上瘾之时,他也曾善意地给予提醒:这会延缓你的衰老也能永葆你脸型的清削,但过度使用也会产生一种无可挽回的副作用,它将让你的脸僵硬、浮肿,像个随时会涨裂的玩偶。
※ ※ ※
谢罗彬为昔日好友拐走,为了消磨午后时光,郝透独自一人漫步田畦。风中弥香的蔷薇瑟瑟颤栗,一股由地面氤氲而起的热气蒸得人热泪盈眶。
郝透出过唱片,演过电影,拍过偶像剧,尽管那些玩意儿在谢罗彬看来统统都是应当狠狠唾弃的垃圾,但这也让这个清秀漂亮的男孩成为一众少女心仪的对象。可是这个宁静祥和仿似与世隔绝的小镇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他发现不少黝黑脸蛋儿的孩子围坐成圈正鼓掌唱歌,曲调和歌词都俗不可耐。身为大众偶像的自觉让他决定教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们,何为真正的音乐。于是他融入其中,席地而坐,开始唱一支来自中世纪的歌。
——不要让那个死去女儿的母亲听见你谎话连篇诋毁自己的姊妹;
——也不要让那个韶华无存的母亲看见你眷注勾引她的丈夫;
——啊,啊,啊啊啊……
那诡异的音调和歌词使那些年幼的听众人心惶惶,才唱了两句就有孩子捂着耳朵尖叫着跑开。没多大功夫跑了个只影不留,令他深受其挫。
郝透坐在地上环视了一眼空落落的四周,除了几只浑似耳背的鸣啭的鸟,什么也没有剩下。他想了想,决定在没有一个听众的情况下,自娱自乐地把它唱完。男孩柔软的褐色头发于这个午后晕出灼人的光亮,他的柔薄嘴唇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微向上的弧度,仿佛何处落下一滴树脂封存住了这般无比美丽的笑靥。
你是盛夏开出的摧枯拉朽的花,值得大肆褒扬。
谢罗彬正好于此时走了过来,他静立于远方观望自己的恋人时不住地想:他真是个天使啊。
然后他看见这个“天使”站了起来,轻轻一掸腿上的灰。顺手把一户人家挂在篱笆上的一条咸肉牵走了。
※ ※ ※
循着门牌号找到了谢罗彬的家,敲了敲门。
瞅见开门迎接自己的罗斯玛丽之时,郝透差点吓晕过去。和照片上相比,除了年纪略见苍老,这个女人依然很有姿色,皮肤白皙如瓷光可鉴人,宛若新生般了无岁月的折痕与瑕疵。一身古典旗袍的女人看上去端庄娴雅,隆鼻深目的面容非常漂亮。她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背脊永远笔笔挺直,优雅得如同中世纪的贵妇。然而他也看到了鸡蛋里美中不足的一根肉刺——这个女人的面孔略有些浮肿与僵硬,仿佛在脸上糊了一层绷紧的山羊皮。
好像一走路就会嘶嘶嘶地发出崩裂的声响。
一个油头粉面的高中生正巧路过,朝驻于门口的美丽妇人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看什么?你这只装了根假阳''物的狗杂种!”罗斯玛丽学会中文以后,完全迷恋上了骂人的艺术,她学习中文好像只是为了吐出那些污言秽语。
谢罗彬从邻人的口里得知,母亲并没有其表现出的那么品格高贵、仪态纯洁。闭门不出、与周遭全然隔绝的她其实正和一个退休的老政客纠缠不清。修得整齐有序的山羊胡,高高翘起的方形下巴,高大魁梧的身材,他的头发像弓弩一般坚硬。那个过了花甲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