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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界(全本+番外)-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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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春天被让人焦躁的丰沛雨水剪成碎片,夏天跌跌撞撞一路奔来。
  三楼图书馆的中文借阅室里,李泽年在午后趴在桌上睡觉。不久前,他去理发店把自己的头发理得很短,比我去年夏天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还要短。我坐在他旁边翻书,只要一侧过脸就能看到他的后脑勺。极短的头发一根一根竖着,在午后的阳光里像是株怪异又可爱的针状植物。而我总是喜欢看他耳朵后的那块皮肤,在黑色短发的掩盖下总是显得尤其白皙。
  
  我的图书卡上渐渐开始出现各种绘画设计类书籍的借阅信息,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我对艺术产生了多么浓厚的兴趣。进出三楼借阅室的时候,泽年偶尔会因为没有我们学校的硬卡而被值班的老师拦住,他总是像个精明讨喜的好学生一样,一脸诚恳的借口说自己粗心忘记。
  
  他不再去底楼的自习室看书温习,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固定的时间离开图书馆。如果要说还有什么不一样,或许就是他也不再提起杨生了。
  除了这些之外,泽年并没有变,我也没有。我们只是单纯的不再谈起那个话题了。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他一直戴着的那枚戒指不见了。光洁的右手手指上干干净净,只有一道因为长期佩戴而留下的戒痕。那时,我坐在他的对面,一边吃着饭一边自顾自的笑了。还以为不是多大的动静,他却留意到了,莫名地问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一刻是真的觉得有点儿高兴,仅仅也就因为那枚戒指而已,像个笨蛋一样。
  可我却很喜欢现在的相处,我努力不要刻意在意他的课表,不要刻意去记忆关于他的琐碎细节,但我们始终都处于联络的状态。我可以时常见到他,一起泡图书馆,或者听他说说艺术,看他画每一幅作业。
  
  自从他最后一次和杨生见面,坦白自己过得很不好之后,泽年的博客再也没有更新。
  抱着侥幸的心里,我曾几次打开那个页面,尝试寻找关于自己的蛛丝马迹,只是每次都只看到几个月前的那个日期。
  我清楚他现在的心境,所以便不想放任自己走得太快。比起把他引向逼仄的角落,我更愿意看到他自己走过来。
  
  入夏之后的一个傍晚,我上完最后一节课之后,去学生餐厅买了一份饭,又去不远的寿喜路买了几个泽年喜欢的煎饼。
  他窝在寝室里赶第二天要交的一幅作业,忙得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我给他发了一个短信,提着吃的过去找他。
  
  他寝室里还有另一个哥们也在赶画。两个人的画具、颜料摊了一地,调色盘和水杯东倒西歪。他认真的连我进屋了都没发觉,直到同寝的男生跟我打招呼之后才抬起头看我。
  “先吃饭吧。”
  
  闷热的夏夜,单薄的衬衫紧紧贴在背脊上。我把袋子放到他凌乱的桌上,转身出去水房洗脸。等再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心急火燎似的翻着桌上的各种杂物。
  “想找什么?”我抹了一把脸,气定神闲的问他。
  “钱包,……我钱包呢!”
  一罐水粉颜料从桌上滑落下,应声落地。他急得头上冒汗,我忽然意识到情形不对,开口问他:“你找钱包做什么?怎么了?”
  从一大叠书籍下面摸出钱包之后,他捏着手机望着我,“……他,他他发病送医院了……”
  他的表情像是要哭,额头上有汗顺着高挺的鼻梁淌下来。我站在原地,愣了足足好几秒。
  我光是看着这样的他,就觉得心疼的要命。
  而我在这之前,从来不知道杨生这家伙心脏的问题居然这么严重。跟他认识了那么久,他从来都不提,每次都一副轻描淡写的酷模样。
  “知道在哪吗?我和你一起去!”
  
  飞驰的出租车上,泽年一言不发,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他告诉我,之前杨生已经有一次因为心脏难受而被救护车送去医院,而此刻,感觉害怕、犹豫、不知所措的不仅仅是他。
  我兀自伸手握了握他的手,他没有躲开,手却是凉的。
  我紧紧地握住,像是想要安慰似的。
  
  杨生在寝室发病的时候,恰好同寝的哥们都在,送来医院的途中已经通知他的父母。等我们到的时候,他们系的几个男生和杨生的父母都在。得知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我和泽年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杨生的母亲在里面照顾,站在走廊上的伯父还认得我,我喊他,他就冲我点了点头。
  
  泽年的表情已经不再那么紧绷,我和他走进去,和其他人站在一起。
  杨生躺在床上,看上去与健康人无异,只是多了几分脆弱而已。见到我们,他笑了一下,只说:“怎么你们也赶过来了。”
  “你怎么样?好点没有?”
  他和平时一样,无所谓的皱眉说其实只是发作了一下而已,同寝的哥们吓坏了,急急忙忙叫急救,硬是把他拖来了医院。
  见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开玩笑,我也就放心一些了。
  
  而泽年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杨生今晚要住在医院,只是趁他父母去办手续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床上的人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客气又生分的说了一声谢谢,滴水不漏。
  
  不知是出于愤怒、不甘、还是怨恨,我看到李泽年的整个耳朵都很红,就连耳后的那块皮肤也是。而原本垂在身侧的手顿时握紧了,随后又脱力般松开了拳头。
  
  我并不认为他们又会陷入分分合合的漩涡,但也不敢再妄自尊大,以为自己距离那个世界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泽年手上的那道戒痕还没有消失,它就会一直提醒我:他的伤口很难愈合,即便流血也要很久才能止住。如果现实无法保护他的心,我就愿意等他痊愈。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19

19、18 。。。 
 
 
  
  “有种心情是无法被其他任何一种替代的,有的人也是一样。我希望有一天他做回他自己,能够说‘不’,也能够敞开胸怀,试着接受其他人。”——庆培
  
  我跑了很多家大大小小的书店,才找到泽年一直想要买的那本画册。因为多年没有再版,从旧书店淘到的这仅存的一本扉页撕坏了。两百多页的全彩图册,又厚又硬的装帧,装在包里都感觉沉甸甸的。老板给了我一个七五折,换我回家自己用玻璃胶把损坏的地方重新贴好。
  
  正午的太阳一点点毒起来,寝室里又闷又热。我一面拿着手机编短信,一边站在风扇下猛吹。
  粘好的画册摆在宿舍的桌上,我在短信中里他:‘等你下课了一起吃饭?’
  没过一会儿,他回:‘不了,我约了同学。’
  ‘那我下午去找你,有东西要给你。在寝室的吧?’
  我也回忆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他的课表了如指掌的。说起来,泽年是个每天都过着同样生活的人,大多时间都往返于学校和宿舍的两点一线,不会变着法子找新的乐趣和刺激,因此,才给人很好掌控的错觉。
  很久以后,手机上终于收到了他认可的消息,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口吻。
  
  汗湿的衬衫贴在背脊上的感觉很糟糕,我一边脱掉衣服,一边趿着拖鞋准备下楼冲一把凉水澡。
  说实话,我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见到李泽年了,给他买的画册也是他几周前无意提起的。他说这几天在忙画,几次找他他都没空,见面的时机就这样被一次次的错开了。忍不住想象,当他看到这本梦寐以求的画册时,会是怎样一副兴奋的表情。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单单是让他开心一下、让他无法拒绝我,居然就可以令自己如此满足,如此膨胀。
  
  下午,当他看我把画册从包里拿出来递到他面前,只是呆呆的杵在原地。
  我笑了,“要不要啊?”
  “……不是,你在哪儿买到的?”
  “旧书店啊,找了很多家才买到的。”
  “庆培,你其实不用……”
  我也感觉自己邀功过了头,连忙打断他,尴尬之余把画册又向他面前递了递,“喂,拿着啊。”
  他像是幡然醒悟过来似的,伸手来接。我一个脱手,两百多页的画册经他手摔在地上。只听他低声“哎”了一记,捡起书来的同时,看到他食指指尖被硬书角砸出了个伤口。
  
  李泽年下意识把食指塞到唇下吮了两下,微微拧起眉头的表情有点孩子气。
  “还好书没被我摔烂了。”
  看到他指尖上的血还没止住,想起他天生缓慢的愈合能力,只得帮他找出一片邦迪。
  “……我自己来就好。”
  我没搭理他,用桌上的剪刀将一条邦迪一剪为二,宽度窄了,自然更方便透气。他看我不做声,于是也只好配合得将手指伸过来给我处理。
  恰好贴合伤口的邦迪慢慢绕过他的食指,最后不松不紧的固定好。
  “好了。”
  我抬眼看他,见他背脊直挺挺的站着。目光交汇的时候,他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不像是尴尬,更不像是羞赧,像是……躲避。这种躲避,就像是把他四周的围墙重新筑起来一样,是一种防御的姿势,而我对此太熟悉了。
  
  “……你下午的课,快要迟到了哎。”
  我看了看表,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谢谢你的书,下次不用那么麻烦了,”泽年兀自说着,“……嗯我是说,不用跑那么多加,太辛苦啦。”
  我笑了笑,“这没什么,走了。”
  可从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揣测泽年话里的用意。对于这些天来,他婉言拒绝不了我一厢情愿的好意,以及那些刻意避免的见面——他在顾虑什么?
  对于李泽年而言,不愿拒绝和真心接受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我是知道的。
  
  烈日当头走到学校,从后门溜进已经开始上课的教室,坐在倒数几排寻找江仲彦。平时他都会替我占好靠窗的位置,今天却找不到他的人影。
  一节公共课听得人昏昏欲睡。
  直到傍晚,才收到江仲彦回复我的短信,那家伙中午打球打到一半,只觉得头晕眼花,回宿舍闷头大睡,醒来之后感觉自己热得发烫。我带了外卖回寝室看他,还真是发烧了。饭后,找出退烧药给他吃,两个小时后还不见起效,于是只好扛他到附近的医院挂急诊。
  
  江仲彦高烧不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大厅里人来人往,他坐在在门诊部的长凳上,嘴里叼着温度计,说不了话,于是就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别扭,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咧开嘴笑了。
  温度计的水银柱一直飙到39。2,我心想着糟糕,嘴上骂他是热昏了,知道自己头疼打球回来还冲冷水澡,简直就是自作自受。他忽然开口问我:“庆培,你真担心我哦?”我一时无话。
  
  打点滴的时候,他有点吃力地依在沙发椅上。我问他困不困,他强睁着眼皮,满脸倦意,没过多久又说:“其实生病了也不错哎,至少有人照顾我啊。”
  
  江仲彦今晚要挂两包水,我之前还让他闭眼休息,却不想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江仲彦的脸,他看着我,笑地从没有过的开心。
  看我紧张挂在头顶的水袋,他说:“刚才护士已经过来换过了,你再睡一会也没关系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起李泽年。
  
  很早之前的某一天,他也是这样,因为发烧而浑浑噩噩,刚刚哭过的眼睛红得不像话,输液的手臂冻地僵硬。我急得临时替他去买毛毯来盖,我知道他心里在想谁,却也是真的明白了,这世上原来真是有这样的痛,看着那个人这样受苦,竟会比痛在自己身上还要割心剜肉。
  那时候,他每次说起杨生,都天真地像个孩子,说那个人宁愿剥一斤栗子一盒柚子找人送来,也不愿见他一面说一句对不起。这是那人的处事方式,不会为谁改变什么,包括他。
  
  原来有种心情是无法被其他任何一种替代的,有的人也是一样。
  起初我不明白,后来渐渐懂了,就好比送泽年来医院的那天,我一整晚合不上眼,只觉得看着他也是好的,可江仲彦在身边却可以安心地睡。
  和有些人在一起时,不必担忧自己哪一件是做得好,哪一件事做得不好,什么压力都没有,所以才轻松自在;而和另一些人在一起时,却要担惊受怕,想要将最好的自己都展现出来,愈患得患失,愈卑微渺小。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前面就是火坑,偏偏还要向里面跳,好像自己有多英勇似的。 
  
  而我之前一直不肯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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