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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睁着眼睛看他,倒要看他能说出个什么门道来。
“我知道你现在同于临安打得火热,想必他也向你承诺了许多东西。但是那小子……”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出用词与他身份不妥,便改了口:“但是那孩子,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要知道,于家的基业可是全部要留给亲子的,于临安从小品学兼优,又一直帮养父打理着事业上下,怎么可能甘心将大好前程转送?”
我仍是半睁着眼,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仍是不顾我的尖刻,继续说道:“这种人最冷酷,难免不会为了前程牺牲掉所有。我虽然不能给你承诺……你也并非年轻人,难道还愿意相信爱情之类的玩意儿吗?我这个人很现实,你过来帮我,我可以给你稳定的收入,优渥的生活。你在我这里是自由的,亲密的关系也可以随时解除,但是我承诺给你的钱财和前途绝对不会少。我最看重的是你的才能,雇佣的关系自然也会长久,所以你过来帮我,也绝对不是靠某些关系上位……”
我打断周世程的喋喋不休,将头顶在车座上,下巴高高扬起来,侧首对他了:“说的好像我已经跟你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了。”
他先是愣了一愣,忽然张开手将我扑倒在车窗上,我的后脑结结实实磕在安全带盒上,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就感觉到了他干燥而饥渴的嘴唇。
“你这个勾人的……”
他的话是没说完的,只投入的吻我,这种事情,我向来也懒于反抗,说不定还能减少被非礼的时间。
我的毫无反应徒增了他的尴尬,他头发凌乱的从我身上起来,第一次失去了他那儒商的翩翩风度,有些凶恶的看着我,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宽容,“我仍旧给你时间考虑,在我未改变决定之前。”
他就是现在更改了想法,我也不稀罕。
我下了他的车,已经有些冷的夜风将我的微醺吹成了半醉,我还是十分礼貌的感谢了他热心的送客到家服务,便回了家。
屋子里一片漆黑,于临安果然没有回来,若是在家,他必然要为我留一盏灯,等到换了衣服坐下来,我才开始细想周世程的一番说辞。
我非圣人,受钱势诱惑并非不可原谅,只是我又实在太过孤独,需要有人真心陪伴,所以我选择了于临安,至少他总能为我留一盏回来的灯。
次日早晨七点钟,于临安挂着两个黑眼圈回来,头发乱翘,一脸疲惫,衣服上还染满了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你抽烟了?”我递给他热毛巾擦脸。
他胡乱的擦着脸,累的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没,朋友抽烟染到身上的,”他嘟囔着小声抱怨,“那帮家伙实在是太能折腾了,我连一分钟都没睡。床在哪里,我连澡都不想洗了。”
他迷瞪着眼睛,直扑向床去,手里还拽着一块湿毛巾,就那么十分快速的睡着了。
我将冷掉的毛巾从他手里抽出来,他的睡脸还是如此天真可爱,看一百遍都不会嫌厌烦,至于他那属于年轻人的年龄以及朋友圈子……尽管我已经没有什么可能完全融入其中,但至少我与他还是有共同语言的,这样就够了。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情愫,竟想要一直都照顾他,我摇摇头,或许是今晚的酒喝得太多罢。
这一日,于临安果然晚起,等我到了办公室,他的电话打过来兴师问罪,“朱泊,为什么不叫我起床,今天可是‘屠夫’的课!”
屠夫是他为教授取的绰号,据说他的每门课可以挂掉百分之六十而绝不手软,那位享誉国内的教授尤其对考勤非常执着,若是缺席,必然要在考试扣上三分的。
我笑笑:“你才睡了几分钟,叫醒你实在不忍心。学生缺上一节课也没有什么紧要,你的成绩一向很好,少了三分又怎么样?”
他惋惜着为那丢掉的三分挂了电话,说句心里,我是十分喜欢他这种分文不少的心态的,吹毛求疵固然惹人讨厌,但是在学生时代可是提高自己求职战斗力的最佳利器。毕竟,招人单位总是看重分数的。
我笑笑,将手机放进抽屉里,开始一天的工作,
我认为自己如今的生活非常平静,并且非常令人满意,但是工作开始没有一个小时,总机小姐便接线进来,说是一位姓蒲的女士来访,问我是否接见。
蒲家的女人虽然一向聒噪并看我不顺眼,但是唯一愿意乐此不疲找寻我麻烦的,似乎就只有那位蒲苗大小姐了,听说她的婚姻生活十分幸福,或许正是因为太幸福了,所以才会闲的来找我的碴,好让她那无从发挥的苦情趣味在我身上得到最好的体现。
蒲苗在写字楼大厅里等我,身着新款香奈儿,仪表端庄且美丽,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骨子里竟是个悍妇。
我笑了笑,迎上去,“许久不见了,蒲小姐。”
蒲苗轻蔑一笑:“怎么,不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么?”
于是便去了附近的商务茶座,消费奢侈不说,茶的味道也不见得多好。
入座之后,蒲苗十分优雅将手放在膝前,重新将我打量一番,忽然笑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洗耳恭听,但也不会多说什么来附和她。
“我的小堂侄昨日出生,小家伙身体健康,八字吉利,遗传了父母的好长相,这么好的消息,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下兴奋之情?”
我微微一笑,先说声恭喜,尔后便又笑道:“蒲家不愁无后了,只是蒲家竟然也信生辰八字,果然是守旧派的。”
我不过是略一感叹,蒲苗便被我轻易激怒——她向来以蒲家的陈旧为耻,所以平素衣着打扮也必然十分潮流,要将美妙的身材凸显的格外深刻才罢休——蒲家是不允许女人穿着露出脖子以下部位的。
茶博士将茶壶烫好放上来,慢慢将毛巾泡好,我看那跟跟茶叶处理,玻璃杯子中看起来分外靓丽,又笑道:“蒲小姐还有什么样的好消息么?让我一并也恭喜了罢,免得零零碎碎的太过麻烦。”
蒲苗咬紧了牙,半晌才咬牙切齿说道:“蒲南为你成了那样,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我与蒲南之间如何,又怎么轮到你们来插嘴?”
“原来你拨拉上于临安,便忘了蒲南,我倒是没将你的本性看错,你这种趋炎附势之人,总要踩着别人才能安心过日子的。”
我抬眼看她,并不反驳,这倒让她觉得我心虚,于是继续说道:“我听说如今你跟周家走的也很近,看来于临安也要过气了罢,”她挑了眉毛,冷笑道:“你这种人,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我是不知道她专程前来告诉我蒲南的儿子出生时为了什么,一通电话其实便可解决的事情,又何必亲力亲为?
这行径不免蹊跷,但我也想不出更深的含义来。
末了,我无意于聆听一个女人尖刻的指责,或许过去我是可以的,但那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蒲家人承认我。如今我同蒲南已毫无干系,没有了那么多利害关系,我也不必再委曲求全。
“朱泊,你这人当真无情,这么快就将蒲南忘的一干二净!”
我将钱放在桌上,转身便走。
我也曾想对他难以忘却的,但蒲南做事让我太过心寒,我的感情已经被他磨光,连一丁点的怜悯都不可能再产生。
我这人便是如此,若真要放下,便一干二净,速战速决。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她几乎是尖叫着诅咒我了。
我并未回头,遭报应又怎样,我这样的人,无论被人如何诅咒,都能好好的活下去,我最不害怕的是生活中的坏处,好的东西才会让我胆怯。
晚上,于临安回来时垂头丧气,说是被屠夫一顿狠刮,不仅三分被扣掉,还被罚去翻译两篇英文文献。
我揉揉他的头发,问他是否需要我暗度陈仓,他却非常严肃的申明:“怎么能假手他人,这可是我的事情。”
我再揉揉他的头发,为他泡一杯毛尖,由他一人抓耳挠腮的对付满眼专业英文词汇去了。
尽管是满腹怨言,但他翻译速度倒是很快,一个小时后,他已经将中文电子版排好版,发到教授的邮箱里,我坐在一旁看他认真的侧面,实在是非常迷人,让我欲罢不能。
他察觉到我的注视,竟然羞赧起来,满脸通红的低声问我:“看什么呢?”
我托着腮帮子,回答的也很痛快:“看你。”
他嗫嚅起来,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我不再逗弄他,说起正事来:“今天,蒲苗来找我了。”
一听到蒲苗,于临安便立刻变了脸色,像是毛发竖立的猫,充满了愤怒和恐惧,“她来找你干什么?!给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
他向来温良无害,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表情如此可怖。
我安抚他的情绪,笑道:“没什么,只是告诉我蒲南的孩子出生了。”
于临安便稍稍放下心来,表情却依然很警惕:“就只是这么简单?”他狐疑的念叨着,“蒲苗那人向来是很有手段的。”
我含笑看他,“她还说我早晚要遭报应。”
于临安僵了僵,一时哑口无言,皱着眉,竟然一脸十分担忧。
我觉得他这表情格外可爱,便笑着上去亲他的脸颊一下:“怎么,这表情倒好像被威胁的是你一样。”
他依旧皱着眉,杞人忧天似的将我看的莫名其妙,我正要开口调侃,他却伸过手来,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低下头来,近乎凶狠的亲吻我。
我条件反射的推拒一下,他的反弹也更加激烈,将我压倒在沙发上,像是我下一刻就消失了似的抱着我。
他与我如此没有缝隙的拥抱着,我清楚的感受到他没有任何欲望,却又如此饱含欲望的拥抱和抚摸着。
“你怎么了?”我问他,终于觉察出他的异样。
事实上,只要同蒲家有关系的事情,他都过分紧张,所以我同他都总是因为蒲南而发生争执,尽管那个时候,我还未这么喜欢着他。
他浅啄着吻我,目光迷离,攥的我肩膀都痛了:“没什么,只是不想听见蒲家的事情。”
他的占有欲作祟,我做出了最可能的判断。
我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占有欲。
只是我没猜到,是我看走了眼。
于临安的不安在以后的几日得到了安抚,毕竟他有他的生活,年轻人总是能在短时间内抛弃烦恼的,不像成年人总是时时刻刻的想着那些麻烦的事情该如何解决。
蒲南的孩子出世对我的影响并不大,虽然偶然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宿命的味道——他终究是结婚生子,走了那条最中规中矩的路。
富豪之家,身不由己的事情总是那么多。
周世程终于决定好返程日期,我履行自己前几日送行的承诺。
“吃饭的地方由你选。”
周世程一脸趣味:“我这个客人对本市可不如你了解。”
我无意与他做口舌功夫,“周老板是本市通,可不要让我班门弄斧了。”
“不要再叫我周老板,我与你也算是熟识了,这么称呼实在有点见外?”
我似笑非笑:“那么,周老板认为什么样的称呼更合心意?”
“直呼名字怎么样?”
“连名带姓实在唐突……”
“那就叫我一声世程吧。”他看着我。
我冷淡笑道:“周老板是个儒商,这么叫多少有些失风雅。不如叫你一声世程兄吧,如何?世程兄?”
周世程哈哈笑起来,“朱泊,你可真有意思,罢了罢了,还是那句周老板耐听。”
我将车泊在饭店门口,钥匙抛给泊车小弟。
周世程虽是正统的北方人,却十分偏爱南方菜。我是不记菜系的,所以点菜这种事,向来非我专长,主随客便,我将菜单抛给周世程,也懒得照顾他周老板的口味。
这该是私人应酬,他如今又有需要我的地方,稍微怠慢一下也没什么要紧的。
周世程顺着菜单一路滑过去,最终也只点了几样家常菜,我挑眉看他一眼,笑道:“我以为周老板是要吃些珍馐佳瑶的。”
他笑笑摇头,诙谐道,“我是儒商么,吃那些山珍海味,岂不是像暴发户一样。”然而那表情却有些沧桑悲凉。
我愣了一下,他这样的人金钱地位一样不缺,又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随即我释然了,有钱人都是这样的,坐拥金钱却想着爱,想着感情,永远不知满足。
这话即便是想一下也已经砸了我的脚。
人都是这样的,不光是有钱人。
周世程这人,恐怕已许久不知什么叫家庭温暖。
他倒比我还可怜一些,我因为不知道,所以不会过于伤感。
他却是曾经知道,如今却只有放手。
我幸灾乐祸,笑了。
吃饭途中,周世程借口厕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