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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看看他吧,中秋快到了,送盒月饼意思意思。他就是不跟你好,好歹这几年养过你,不会真的踢你出门的。”
岳胜内心纠结挣扎了两个多月,象被困在忽然停电的电梯中,这句话犹如电力续供,陡见光明。
他兴冲冲站起,什么都顾不上了,便要立刻去商场。走出一段,又掉转来,孟良还没离开。
岳胜好像强迫自己面对般,迅速地甩出一句。
“恩,我记得。。。。。。你军训的时候,给太阳晒晕了。”
孟良来不及回应,只好看着那疾步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深处。
那好像,是高一时候的事吧。
他惊讶之余,有些怅然。小岳的时间轴的确是在慢慢地往前调整着。可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来,跟大家同步呢?
月饼,象征的意味是团圆。
岳胜在过去几年的中秋被逼吃过这种过分甜腻的食物。杨兴的工作职位,不管别人真心假意,连发带送,家里的月饼,总也吃不完。岳胜印象中,吃月饼绝非享受,反而是让人厌烦的。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为买什么馅和包装的月饼,而煞费苦心的一刻。
在百般犹豫和推销中,无所适从地选了一款精美的港式月饼,图得就是铁盒上“花好月圆,幸福长伴”的字样。
团圆,就是在一起。
我想跟你在一起。
抱着这样的想法,回到熟悉的街区,一路过来满心欢喜的心情却渐渐不确定起来。等临到巷口的时候,腿如灌铅,再难移动。岳胜恨自己软弱,却也着实缺乏面对杨兴的勇气。在黑暗中,逡巡来逡巡去,就差临门一脚。
一辆顺丰的摩托车停在路边,快递员正站在一边签单。
“能不能帮我送到那个楼的605?”
快递员愣了,看了看举到面前的豪华礼袋:“我送就是快递。这么近,你确定?”
岳胜点点头。
付完钱,看着快递员进去了,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对着屏幕发呆。
礼袋里塞了张纸条,他把自己新配的手机号留在上面了。其他的话,想不出该写什么,琢磨了半天,也就写了:“中秋快乐。”
没等很长时间,快递员提着礼袋出来,还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兜子。看见岳胜,有点诧异。
“你怎么还没走?”
岳胜只盯着他的左手。
“奥,楼上那位让我连这个包,一起送到这个地址。”
岳胜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送货单,收货人的名字,绝不陌生。他劈手夺过兜子,手一碰触就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了,不顾快递员反对地强行打开,果然是自己的几双AJ。街灯下,那些旧鞋被擦得干干净净,连鞋底缝隙中卡着的小石粒都被去掉了。
快递员在他发愣的当口,已经嘟囔着把货品收起放好。摩托发动的声音震荡,岳胜如梦方醒。
“这是我妈家,我去送吧。”
天色已晚,快递员懒得跟他磨嘴皮,责任所在,干脆拍拍后座:“那就让你搭个便车吧。”
城市的夜景五光十色,摩托车在车流中迤逦穿插,岳胜没有头盔,头发被吹得劈向脑后。手机震屏的时候,他左右手全被占住了,郁急之下,不知怎么办才好。等察觉那是短信的声音,才将心跳稳住。
用牙咬住了礼袋的绳子,腾出手,摸出来看。
跟他纸条上一样的四个字。
他就在那风驰电掣的速度中,紧咬着牙齿,反复看着,直到屏幕无声无息地黑掉。
等摩托车到了,停下,两条腿踩实地面,眼角的湿意也被风干得无影无踪。
快递员看着他按了门铃,目送他进去,才尽职尽责地离开。
岳胜站在门口,一屋子陌生的眼睛惊讶地扫过来,离自己最近的是母亲。她张口结舌,完全出乎意料地僵站着,手足无措。
四年了,儿子第一次找上门来。
“妈。”
岳胜习惯性地垂下眼睛,把手里的礼袋递了出去。
他心里很平静,就好像本来这月饼就是为了此刻才买的,中间的一切周折,都被手机上那四个平平淡淡的字抹去了。
象所有那些传统老派的中国家庭,本来可能有着亲密联系,却在任何时刻都难以将之斥诸于口一样。到最后,只剩下最家常的话语。
“中秋快乐。”
电视里放着《焦点访谈》,桌上摆着饭菜,看样子正吃了一半。
岳胜其实不饿,但母亲不由分说地拿出一副碗筷,也只好坐了下来。
对面的男人几乎谢顶了,眉毛向上飞出几根,很不擅言辞的样子,匆匆扒了饭,抽了根牙签,冲他点点头,说了声:“你坐你坐”,就消失在里屋。
坐在旁边的大男孩好奇地上下打量他,岳胜尴尬地直挠额心。
这个,应该是他的弟弟吧。虽然完全没有印象。
母亲呵斥着:“赶紧吃完,回你房间做功课去。”
男孩扮个鬼脸,眼睛在岳妈妈和岳胜之间跳来跳去地吃完,卷着舌头把嘴边的饭粒舔了,出去前笑了一下。
“哥,你是回娘家吧?”
岳胜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浑身的血都忽忽地涌到脸上。象是动物本能般地,肌肉绷紧了,警惕地直起脊背。
在这里,一些属于他的隐私的一面,原来根本不是秘密。
岳妈妈站起来把客厅的门“砰”地扣上了。
只剩下母子俩,她坐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胜,我听杨大夫说了,你。。。。。。你恢复记忆了。”
岳胜不知该怎么回应,过了一会,僵硬地点点头。
“那你。。。。。。有什么打算?”
岳胜把近况说了,母亲的神色却依然焦虑。他问母亲,自己以前有没有日记什么的,这还是孟良提醒的,母亲想了想,出去找了本册子回来。
“不是日记,好像是学习笔记之类的。”
岳胜接过来翻了翻,不得要领,塞进上衣口袋。
岳妈妈迟疑了一下才问:“那杨大夫那边。。。。。。你们。。。。。。” ,当面询问儿子的男男家事,让她难以启齿。
“我们很好。”
岳胜几乎是没有听完就迅速地打断。他没察觉自己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不希望被低估的骄傲,激得他死盯着桌子的一角,态度强硬:“非常好,没什么改变。你不用担心。”
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我会过得很好。
过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好。
“胜,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岳妈妈悲哀地说:“你都想起来了,你怪不怪我?当初是妈妈/逼你去结婚的。。。。。。那个时候我不懂,我以为是在为你好。。。。。。我没想到你会出事。。。。。。”多年积累下来的愧疚,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再也无法用儿子智力减退为借口来刻意回避了。
眼前的岳胜,穿着得体,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社会人士的样子。
从他遭遇车祸起,自己没期望还能再看到以前的儿子回来。把他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让他的后半生有着落,这就是她当年面对现实面对杨兴的提议最终妥协了的初衷。
“妈妈就希望。。。。。。你能幸福。”
岳胜奇怪自己怎么能无动于衷,心里干干的,好像坐在这里的人根本只是个空壳。
幸福的字眼太荒旷,也许有些尚算温情的片断还在记忆的沙漠里走着,可一回头,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就瞬间蒸发了。炙烈的太阳下,四下无人,倒在地上的只有自己干尸一样的影子。
外面的一声欢呼,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AJ,限量版哎!哇塞!”
岳胜耳朵后面的筋跳了一下,立刻站起来开门出去,果然弟弟正拿着自己的鞋往脚上套,其他的鞋乱七八糟地摆了一地。
“哥,你也太有钱了吧!”
兴奋的声音比画面更让人激怒,岳胜大步过去,抓住脚就把那穿了一半的鞋强行拽了下来。
“你干吗翻我东西!”
动作太猛,扭得弟弟大叫了起来,手捏鞋带,死不松开,两个人争执不下。
做父母的全出来拦着,却无法分开地上的两人。混乱中,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岳胜手上一松,不禁倒坐在地上,鞋还紧紧攥着。哭声和骂声对他毫无影响,仔细查看了一下,没坏,手脚麻利地把鞋全收回包里。
“我要这个,我就要这个!!!上次说要爱疯你也不给我买,现在球鞋也不给我,你还打我!不给我,你就给我买新的AJ!!”
“我买坨屎给你吃啊!爱疯!学就不好好上,天天想要这个那个的!败家子!”
当爹的怒目而视,跟在饭桌上判若两人:“不就是双球鞋嘛!人家没说给,你就不许要!”
岳胜霍然站起来,掏出新买的手机,把唯一的一条短信也删了,抽掉卡,放在妈妈手上。
“这个给他吧。”
“胜!”
一家三口的表情全定格了,崭新的爱疯,细腻的外壳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岳胜不觉得可惜。
他把鞋包紧紧攥在手里,微微弯了弯腰,算跟大家告别:“我走了。”
岳妈妈追到门口拽他胳膊:“小胜。”
岳胜点点头:“今天,打搅了。”
做客的礼貌,还是杨兴逼迫养成的。习惯使然,他没想到,这客气的三个字,登时催出了母亲的眼泪。刷地一下,两行线状液体,把岳胜的心脏小小得烫伤了。
母亲捂住嘴,无声的,可横梗在母子俩之间的隔阂却依然无从打破。
岳胜默默地轻轻拥抱了一下她,那不再年轻的,接近苍老的容颜。
这样的拥抱,他曾经想过很多次,给一个人,一个能接受自己的,也对自己无条件付出的人。
但是,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我还会来看你的。”
回去的路上,夜风习习。
岳胜决定把鞋一双双供起来,再也不穿了。
他手指上还残存着删掉那四个字的触感,每个字都还停留在指尖,重若千斤,火烧火燎的痛。
手机是雷诺陪着去挑的,知道他就这么送掉了,气得直跳脚。
“我说晚上短你,没反应呢。你弟凭什么呀!又不是你爸!”骂归骂,还是扔过来自己的淘汰款:“那,你也就配用安卓了。”
岳胜拿起来装卡,一边满不在乎:“安卓也不错啊,我本来就是屌丝。”
“出去你别跟我走一起,丢不起这个人!”
岳胜“喂”了一声。
“谁说捧红他,给我做三个月啥奴隶来着?你现在还没红,就嫌弃我,红了还不定得瑟成什么样呢。”
“知道就好。”
雷诺凑过来看他翻小册子,密密麻麻的公式,古怪的符号,瞪大了眼睛念:“热力学第二定理。你的?”
“恩,以前的。”岳胜若有所思:“我以前应该是个好学生。对了,你玩归玩,别耽误学业啊。”
雷诺羞缅起来:“学习不适合我的,我将来随便买个什么学历都行,带职考研也行,总之,我的路是已经被我爸妈铺好的,我说了又不算。除非,我红了。”
岳胜知道雷诺把全部的理想都压在了这上面,仗着天生一副好皮囊。这一段时间,在自己的刻意争取下,他已经接了两个小的平面广告,虽然不怎么出名,但已足够充当自我鼓励的资本。作为业界内展露头角的新星,谈不上热和抢手,最关键的,V兰的几个试探性的短信,让他自信心爆棚,大起了要在这条路上闯出名堂的雄心壮志。
岳胜无法判断别人的选择。这世上有无傻多速的捷径,他不知道。但是,天分和运气,他是相信的。
唯一能叛离父母掌控的途径就是自立,无论经济和身心。
只是雷诺的逃,跟自己的逃,看起来类似,实质却天差地别。
他们象两个抱团取暖的兽类,无论前方是火堆,陷阱,还是猎夹,都得闷头走过去,一探究竟。
新的广告策划案在外地,两个人一起去了。韩江忙着孟良交付的产品目录,从设计到拍摄,打算全部亲自操刀,好叫人挑不出毛病。人堵一口气,他把小案子全放给了岳胜,只派了两个熟悉流程的助理,然后拍拍肩膀:“去吧,我信你。”
岳胜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乖乖地照办了。
拍摄小组取外景,餐风露宿,寝食不定。雷诺娇生惯养,好容易挨到返程,下了火车,吵着要去大吃一顿。
岳胜自然没意见,席间看雷诺表情诡异地发短信,一时好奇,探头一看,好长的一段话却只有四个字不断重复。
“死娘娘腔死娘娘腔死娘娘腔死娘娘腔。。。。。。”。
“干吗呀?你这么骂他合适吗?”
雷诺嘿嘿一笑:“你等着看。”
短信过了好几个钟头才回。彼时,雷诺正拖着岳胜逛街,在一个新开的巨型SHOPPING MALL里,人迹寥寥,一人拿着一个甜筒起劲地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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