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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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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也算遂了杨兴的心愿。
  雷诺欲言又止。
  岳胜收拾了一下,想了想,怕杨兴回来着急,还是写了张条,贴在冰箱上。冰箱贴是Bart辛普森嚣张地竖起中指,他撅起嘴狠狠地按上去,好像在意念上同步了。
  我可以照你说的做,但是,发克油!
  出门的时候套上限量版Aj,想到杨兴一贯不太讲究,唯一对时尚的敏感点全在自己身上,别人有什么,他就也有什么。眼睛忽然一热,他多想用自己赚的钱也给杨兴买件豪华点的礼物啊。恰逢雷诺表情纠结地斜眼探视,岳胜恼羞成怒:“ 你以后离我远点,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其实他听雷诺提过,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为了炒楼圈钱,当地的民间集资大部分是通过连戚的方式,保证定息,多年滚下来,成了不明文的规矩。雷诺厌恶这种强行派送的恋爱模式,早想找到途径摆脱。只是方式方法都太过激进了一些。
  这时听到这话,雷诺果然忸怩起来。
  “ 别……别这样,人家还是处男呢。”
  两人到了广告公司门口,岳胜摆摆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雷诺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拉住:“ 有件事,我对不起你。解约,是要赔钱的。”
  岳胜睁大眼睛。
  “ 我是我妈去解约才知道的,咱俩没经验,签合约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条款,你,你别怕,我去求我妈,把你的违约金也付了。”
  他说得飞快,看起来更象心里没底。
  “ 多少?”
  “ 啊?”
  “ 要赔多少?”
  雷诺沉默了一下,才艰难地报出数字。
  岳胜如遭重击,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 你打我吧”,雷诺心知这可比什么都严重,这件事完全是因他而起,他却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承担所有的后果:“ 这次,可以打脸。”
  岳胜想,自己到目前为止,赚得连要赔的零头都不够。可因为自己,让杨兴去背这笔钱债,更是说什么都不能。再不肯承认,内心对昨天杨兴的批评也在此刻不再顽固抵抗。
  自己的事,自己扛。
  他站起来,拍拍雷诺肩膀:“ 没事,赔不起,就继续拍吧。” 
  
  棚里已经就绪,因为雷诺解约闹得手忙脚乱的工作人员,再没想到他俩还会一起出现。时间紧迫,也没人关注他,只是催促岳胜。
  今天要拍的产品是单人皮划艇,因为是走高端路线的,配合设计,搭配了紧身潜水服和专业救生衣。
  拍完几个场景,V兰把卡j□jj□j显示器,俯身细看,手指一挥。
  化妆道具一起上来执行,一个传一个地。
  “ 湿身。”
  “ 要拍湿的。”
  “ 背景,背景换。”
  雷诺眼睁睁看着岳胜给推进洗手间,抬脚想跟,V兰挡在面前。
  “ 大少爷,这不是你呆的地方,回你妈翅膀底下去。”
  雷诺知道他生气,上杂志封面不是V兰掌镜张罗,根本没戏。就算有所图,精力心血付诸东流,也多少不甘。他倒不惭愧,就怕V兰借故刁难岳胜,仗着自己年轻,拉住V兰晃晃手:“ 我是被逼的,就这么走了,怀念,不如相见嘛。”
  这个娇一撒,V兰表情明显舒缓了许多。
  洗手间里忽然一声惊呼,动静太大,大家都为之侧目。
  雷诺和V兰,探头张望,化妆师半推开门,和他俩对视,直摇头。
  “ 我都不知道,你是带着妆来的。”
  岳胜背后全是细长的淤痕,救生衣半脱在胯间,身上喷了水,有几处破皮的地方,脱衣服的时候裂开了,渗出微微的红色。在众人的聚焦中,他难堪地抬不起头。
  这个样子,加强视觉效果的赭色橄榄油是无论如何没法上了。化妆师看看满手掌的颜料,边洗边叹气:“你这孩子,伤成这样也不说。”
  雷诺再迟钝也看得出来,那是拿皮带抽的。想到上次在更衣室,岳胜身上的痕迹,毫无疑问,又被他爸家暴了。他满心愤怒,可最该受到鞭笞的人,恰恰是他自己。
  “ 怎么搞的?”
  岳胜面对七嘴八舌地询问,尴尬地无地自容。瞥见雷诺象桩子一样定在地上,不由迁怒:“ 问他。”
  扑通一声,雷诺过来,单膝跪下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大家哗然。
  导演一看,今天的进度肯定是要完不成了,喊了工作人员找急救箱出来处理。
  V兰绕着他们踱步,反复看,把化妆师叫来嘱咐:“ 就这么拍。”
  岳胜身上缠好了绷带,看着雷诺还那个低头认错的姿势,轻轻踢了一脚:“ 好啦,请我吃麦当劳就原谅你拉。”
  声音不大,却再此引来群体的注意力。开拍之前,V兰凑在雷诺耳边,冷笑了一声:“ 玩得挺大的呀你们,真重口。”
  雷诺愣得浑身僵住。他这才环顾四周,每道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很惊悚。
  “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 不是我啊。”
  内心的呼喊,无法释放,他只好悲哀地委顿在角落里,自谴自责。
  
  杨兴按地址摸过来,一路上打好了腹稿。等真到了,看见外面伪欧罗巴风的外墙和铸铁雕花大门,前台小姐貌美如花微笑着引领,廊下几个模特穿着锥根飘摇欲坠,到处香氛袅绕,转了几个来回就蒙了。
  “就是这儿,他们在拍呢,您要进去不能大声喧哗。”
  杨兴点点头,眼睛扫进去,负责人没找到,却看见身上缠着绷带的裸/男用一种极其不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姿势,扭曲在皮划艇上。他没在意其他的,只强光灯照射下,岳胜嘴唇上的闪粉就已经夺走了注意力。
  大家各司其职,众星捧月般对着拍摄台。V兰正躺在地板上仰拍:“很好,眉头皱起来,对,眼神凶狠一点,对,对。”
  再没人会想到,有人一言不发地闯进取景框,一脚就把皮划艇踹翻了。这个大型道具连隐型支架一起倒下,从搭好的台上翻落滚动,咣当声和闪躲避让中的尖叫,不绝于耳。
  岳胜陡然失去承重点,骨碌碌摔得异常狼狈。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拽住胳膊拖了起来。
  “ 跟我回家。”
  杨兴声音很平静,口气却不容置疑。
  V兰和导演震惊过后一起过来,加上工作人员,两人身边林林总总密密围了一圈。
  “ 你谁啊?”
  “ 怎么就上来弄坏道具,来捣乱啊?”
  “ 保安呢,保安!”
  杨兴很镇定:“ 你们别嚷,谁是负责人?我儿子不拍这个!我们要解约。”
  话音未落,拖着的手腕被抽空了,他诧异地扭头。
  “ 我不想解约。”
  “ 你说什么?”
  杨兴出乎意料地直直瞪过来。他本以为岳胜是被这帮人忽悠的,气顶上来没忍住,刚才才这么失态。
  岳胜抿起下唇,态度坚决:“ 我不解约,我要拍完。”
  杨兴眨眨眼:“ 你再说一遍。”
  这就是威胁了。
  雷诺终于从外围挤了过来,挡在岳胜前面,恶狠狠地:“ 死老头,你嚣张个屁,你真下得去手啊,你不配当他的……” 下面的话被岳胜猛地捂住了,呜呜的声音,意思却在。
  雷诺掰着嘴上的手掌挣扎,岳胜急了,就手拿身上有些脱落的绷带,作势勒住他的喉咙,其实只是横在脖颈上的手臂内侧用力,凑在雷诺耳边呵斥:“ 你别乱说话!”
  以他现在的造型,两个人亲昵的姿势,投射在杨兴瞳孔里,就完全是另一种解读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怪不得,说好了来解约,又干起了南辕北辙的事,拍拍拍,拍这种有伤风化的照片拍上瘾了是吧?我家的孩子怎会如此爱慕虚荣,一定全是被旁边这混蛋教唆坏的。
  杨兴暗自咬牙,喊我死老头,没家教的东西,有其母必有其子。
  他手比脑快,伸出手掌,把两人硬是拽了开来,顺手将雷诺推出老远。不是我棒打鸳鸯,实在是你遇人不淑,家长的威严一端起来,目露凶光。
  “ 你给我以后离那小子远点!”
  
  乱糟糟闹成一团的时候,高层主管闻讯赶到。听导演大概说了情况,棚里的现场一目了然,拍拍手就叫人把合约拿来了,措辞严厉很不满。
  “ ……条款写得很清楚,你们完全可以照程序走。提前通知,也好让我们有所准备。你们知道这个棚,一天的运作要多少钱吗?这么闹,今天的进度全打乱了,大家都被动。”调转脸问保安:“ 客户的产品有什么损坏?”
  杨兴看他做戏,不禁晒笑:“就是个橡皮艇而已,这么容易就坏,那是质量不过关。”
  主管脸上挂不住了:“对不起,我们这是专业kayak。请问您从事什么工作?”
  杨兴对自己的职业一向骄傲,昂然回答了,主管微笑:“ 也许医学上您是权威,但推广产品上,您未必是。客户在我们这儿,就跟病人在你们那儿,是一样的。再无理的要求也得尊重和安抚,不是吗?”
  产品目录刷得展开,红色的价标,超大字体很显眼。
  杨兴为之变色。
  主管趁胜追击:“ 如果你们执意单方解约,违约金和今天的棚内损失,我可以让会计给你们好好算算。”
  岳胜忍不住拽杨兴衣袖:“ 你回去吧。”却被猛地甩开。
  杨兴人前吃了瘪,无从发泄,看着岳胜更是火大。瞥见旁边一架服装,上去随手抓了两件,扔过去,吼:“ 你还不把衣服穿上,还嫌丢人不够?!!”
  岳胜表情屈辱地慢慢低下头,也不离开,径直当着众人面套上长裤。他单脚站立不稳,雷诺及时撑住肋下,冲着主管嚷:“ 他的违约金,我付了。不就是8万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兴耳边响了个炸雷一般,两目圆睁,眼镜都差点爆框。定了定神,劈手夺过主管手上的合约,快速翻阅着,找到相关条款,手指逐行移动。文本上蝌蚪一样游浮起落,他闭上眼睛。
  人生过半离了婚,他差不多是净身出户,车房一样没要。为了爷俩儿有个保障,好不容易攒了点积蓄,贷款买了现在的房子,首款付完,就没剩下什么了,还要月月缴贷。猛地冒出这么大一笔开支,简直始料未及。
  但是,等等。
  他忽然想到什么,心思电转,已然有了主意。
  “ 你这个合约,不能算数。”吸了口气,大声说:“岳胜,还没到正式法定工作年龄。”
  
  这话一出,全场静了一下,跟着哄堂大笑。
  “是真的。”杨兴语气急促地解释了来龙去脉:“。。。。。。我是他的主治医生,必要的话,我能到医院找到当时的手术和治疗记录。岳胜的心理康复师也可以证明,他的心智现在能到什么水平。”
  导演边笑边摇头:“你不如干脆说他是个弱智好了。艾妈,这也能想得出来,我又一次低估了人类的想像力。”
  主管本来已经笑得直拍大腿,听了这话指着岳胜挺不起腰来,杨兴还在分辩,更让他忍不住夸张地拭了拭眼角,对众人示意安静。
  “杨大夫,你好好看看最后,有身份证复印件的。”
  杨兴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旁边自然有人不由分说地强行翻到了最后一页,岳胜潦草的签名和身份证上面目全非的照片,散发出冰冷的陌生气息。
  出生年月那栏被人用手指重重地点指着,伴随着鄙夷的强调。
  “看清楚拉?白纸黑字。没到法定年龄,怎样?要告我们啊?”
  杨兴半张着嘴巴,反复说着:“这管什么用,这管什么用?”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主管怒极反笑:“官方证件都不管用,那你说什么管用?谁知道你是不是利用职务之便,开个什么证明,能起法律效应吗!”
  “你们可以去查,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个治疗史上的奇迹。事实是,当时他真的出了车祸,颅脑重创的记录,一直在案,看身份证怎么能。。。。。。”杨兴的声音被迅速淹没了。
  嗡嗡的议论声,无法准时下班的抱怨,和对杨兴岳胜的耻笑,汇成了一个灰色的旋涡。这旋涡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杨兴认真而严肃的解释变得笨拙且荒诞。
  雷诺感觉自己被轻轻推开,侧过脸,岳胜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赤着脚穿着长裤,上半身还缠着绷带,手里紧紧抓着上衣,拳头缩紧把布料捏得皱成一团。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那小块地面,颌骨近乎痉挛的咬合动作,在雷诺这个角度看得异常分明。
  说不担心是假的。
  雷诺分不清自己是懊恼还是不忍或者同情,也许各种都有,他想安慰岳胜,却发现语言只是徒劳,手轻轻放在对方肩膀上,能感到肌肉控制不住地微颤。
  岳胜浑身撒发出的阴郁气场太过强大,连雷诺都察觉到,这大概已经到了他可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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