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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改得好。这‘麒麟童’的艺名够我用一辈子的。班主还特地带着我去那位
老先生家里,点起大红蜡烛向他叩谢哩!”
那位外调人员一直专注地聆听着。等到周信芳讲完后,他又轻声问:“那
么,你还记得那位老先生的姓名吗?”
“我当时只知道他姓王,至于名字,由于班主当时没有告诉我,所以我
一直不知道。”周信芳似乎略带歉意他说。
“不错,他正是姓王。”外调人员有点兴奋他说,“他就是我的爷爷。”
接着,那位外调人员又告诉周信芳,他爷爷是在“七·七事变”那年去
世的。那时爷爷已经八十多岁,双眼失明,但还一直在听周信芳的唱片,《清
风亭》、《乌龙院》、《追韩信》、《四进士》、《徐策跑城》。。老是翻
来覆去地听,他还常常一边听,一边把周信芳改艺名那件事讲给别人听。老
人临终前,还曾对小辈说:“我自己已经看不到周信芳了,以后你们当中谁
能见到他,一定对他说,他没有辜负这个艺名,他确实是唱戏人里头的一只
麒麟。他这个艺名传遍了大江南北,连我这个给他起名的人也沾了光。。”
外调人员又说:“最近打听到你被关在这里,我才设法找了个借口,进
这里来看你。。”
说到这里,外调人员顿住了,伸过手来紧紧地握住老人的手。
一股暖流传到周信芳的心坎上。他那双干涸的眼眶里,不禁湿润起来。
信念
周信芳虽然身陷囹圄,但他没有失去一个共产党员的信念。他不止一次
地回忆起,一九四六年他第一次受到周恩来同志接见的情景;回忆起解放后
毛主席、周总理接见他的情景。他不禁进而这样想道:“毛主席、周总理一
定了解我的。现在张春桥他们这样整我,是背着周总理干的。周总理知道了,
不会同意的。”
在狱中,他不能看别的书,就戴上一千六百度深的眼镜,坚持学习马列
主义和毛主席著作。他在好几本练习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学习体会。
在狱中,他还是经常受到审问。一次,有个专案组人员一上来就拍桌拍
凳,破口大骂,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周信芳不慌不忙,冷冰冰地问旁边的人:
“他们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共产党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啊?”
徐景贤知道后说:“像周信芳这样的人,是一定会把花岗石脑袋带到棺
村里去的。”
盼望
一九六九年,周信芳与周少麟先后被释放回家。儿媳等怕周信芳再受刺
激,不敢将周夫人的死讯告诉他,只说她在医院治病。
但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有一次,周信芳提出要去医院探望夫人,儿媳就骗他说:“如果你去探
望,太引人注目。”
于是,敏祯和少麟就每天下午到外面溜达两个小时,回来说已经探过病
人了。
周信芳是个聪明人,很快觉察到其中的变故。但他并没有追问,只是独
坐着哀痛地哼位,直到他临终前,再没有提起过他的夫人。
一九七○年,周少麟私下对人讲起:“江青在三十年代时叫蓝苹,在电
影里给韩兰根当配角;她还曾跟一个姓王的电影明星争演过赛金花,结果没
有争到。现在报纸上大张旗鼓地批夏衍,批《赛金花》,也可能同江青当年
没争到演赛金花这口怨气有关系。”
这些话传出去后,周少麟第二次被拘捕,并以“防扩散”的罪名,被判
处五年徒刑。宣判后,他被押解到安徽的劳改农场服刑去了。这件事,敏帧
也是设法瞒着周信芳的,说是周少麟进“学习班”了。
周信芳听了,嘴里没说什么,内心却日夜盼望他回来。当他每回听到楼
梯上传来脚步声,就螨跚地走到房门口张望。但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最
后,他终于知道儿子被判了刑,这时,他执着儿媳的手说:“既是这样,我
要撑着,活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在这些漫长的岁月里,幸而有儿媳艰辛地操持家务,还有两个孙女儿陪
伴在他身边。
从此,周信芳在家每天不是看报,就是写戏。但是,他究竟写了些什么
戏,由于没有留下稿子,谁也不清楚。
这一时期,周信芳很注重保养自己的身体。他对儿媳说:“我相信毛主
席、周总理总有一天会把我的问题弄清的。我要好好地活下去,等待这一天
的到来。”
“我不接受这个结论!”
那时,“牛鬼蛇神”一个个都给予定性处理了。敏祯有个老朋友私下告
诉她,有人从市革委会组织组得到消息,最近文化局革委会已向市里写了份
报告,请示是否可以按照北京“六厂二校”的经验,把周信芳作为人民内部
矛盾处理,给予“解放”。这份报告已经送到市革委会一个副主任那儿。
另外,那位朋友又谈到“反革命硬骨头”贺绿汀从监狱中释放出来的经
过。又讲了几个原来和周信芳一起被点名批判的“反动学术权威”可能被定
为“敌性内处”。
敏祯得到这个消息后,非常激动,马上回家告诉了周信芳。周信芳听了
无动于衷。他说:“难道他们那个市委的那些书记都换了人吗?”
敏祯说:“没换呀!最近报上还登出第一书记张春桥呢!”
周信芳点点头说:“我也知道没换,张春桥不但还当市委第一书记,而
且还是中央政治局委员呢!江青也是。别再抱什么幻想了。只要他们一天还
坐在台上,就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果然不出周信芳所料。那份请示报告上报到张春桥那儿,张春桥暴跳如
雷,恶狠狠他说:“如果周信芳不是反革命,那么我张春桥就是反革命了。
像他这样的人,要我叫他同志,杀了我的头我也不干。”他又说:“对周信
芳,不枪毙就是宽大处理了。”
一九七四年初秋的一天下午,上海京剧院革委会的一个头头,陪着市专
案组的一个人来到周家,向周信芳宣布处理决定:“。。周信芳一贯反共反
人民。。对抗无产阶级司令部,。。攻击和破坏江青同志亲自领导的京剧革
命。。态度顽固,拒不认罪。。为此,决定对周信芳作如下处理:开除党籍。
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戴上反革命帽子,交给群众监督。”
周信芳端坐在藤椅上,双手在扶手上搁着,眼睛微微抬起注视前面,神
态自若的样子犹如一尊塑像,身体一动不动,非常沉静。只是在听最后几句
话时,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眼睛里流露出痛苦和气愤的神情。
等到那人念完后,周信芳以缓慢而刚健有力的语气说:“你把那结论再
给我念一遍,我刚才没听清楚。”
那人无可奈何,只得再念一遍。
周信芳平静地问:“这结论是谁给我做的?”
那人回答道:“刚才不是给你说了,是专案组和市委组织部给你定的案,
经过市委常委讨论批准的!”
京剧院“革委会”的那个头头说:“瞧你这个态度,好像还不大服气似
的。按你的罪行和表现,本来要从严惩办的,就是给你判上十五年、二十年
徒刑,也不过分。现在就为了你年老有病,才给你从宽处理。以后只许老老
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周信芳朝他看了一眼说:“是啊!你们那个市委第一书记不就说过,不
把我周信芳枪毙,就算是宽大了吗!”
专案组那人说:“既然你理解,就应当感激。。”
“嘭!”周信芳突然用拳头猛击书桌,把桌上的笔、砚、水盂也震得跳
了起来。
他呼地一下站起来,大声说:“我没什么可感激的,不需要这个宽大,
也不接受你刚才念的这个定案结论。你们那个市委根本没有权力开除我的党
籍!”
这两个人怔住了。他们喊着“不准嚣张”、“彻底清算”之类的话,悻
悻地走了。
生命的最后时刻
仲秋的一个黄昏,敏祯到寄卖商店领了钱回来,走在长乐路上。忽然,
身后有个不太高的声音唤住了她:“喂,这位女同志,请你等一下好吗?”
敏祯还以为是个问路者,便站住转过身去。站在她身后的,是个五十多
岁、中等身材的男人,留着个平头,脸色黝黑,上身穿着一套半旧的工作服,
还印有“安全生产”的红字,模样像个老工人。
那男人压低了声音问敏祯:“你是麒麟童的儿媳妇吗?”
敏祯想,这位陌生人既已认出自己,也就不便否认,所以,点点头说:
“是的!”
“我过去在戏馆里看见过你们一家人,”接着他关切地问:“你公公现
在好吗?”
敏祯听到他诚恳和关切的问话,很是感激,但用简单的几个字,又怎能
回答得了呢!她只好笼统他说:“谢谢你,他还可以。”
“是的,我是听说他还活着。”那人像是自言自语,但略顿一下后,又
凑近敏祯说,“请你带个口信给他,要他多加保重,凡事要想开一点,天底
下随便什么事都会过去的,过些日子,情况大概会好起来的。”
敏祯微笑着说:“老师傅,多谢你!我一定把口信带到。请问你尊姓?”
那人抬手挠着头皮说:“他不认识我,你就说是个老观众带的口信就行
了。我。。我过去是最爱看麒派戏的。”说完,他转身走了。
敏祯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讲给周信芳听。他听后,低头脱下眼
镜,双眼闪出激动的光亮,微微点点头说:“观众是了解我的。”沉默了一
会,他又轻声添上一句“我,也是了解他们的。”
一九七五年初,周少麒刑满释放了。
这时,周信芳已心力交瘁,健康状况急剧恶化了,不久,他因冠心病、
消化道出血和肺炎,由他儿媳等送进了华山医院。当时,有一位陈医生担任
医院行政总值班。敏祯对这位陈医生说:“同志,我是周信芳的儿媳。。”
她的语气有点儿拘束。
医生请她坐下。她继续说:“他是现行反革命,我是负责监督他的。他
现在病得很厉害,因为不想到挂钩的公费劳保医院去,所以送到你们华山医
院急诊室来。”陈医生并没有被“现行反革命”几个字吓倒。因为他心里明
白,周信芳决不会是什么反革命。他说:“我们是医院,先不要管他是什么
人,还是先到急诊室去看看他到底病得怎么样了!”
这普普通通的几句话,使敏祯高兴得连连点头。陈医生到急诊室一看,
只见躺在诊察床上的老人面色苍白、形体消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当年在
舞台上神采飞扬的麒麟童,竟被折磨得这副样子。陈医生心头好似压上了一
块石头。
在急诊内科当班的,是一位很有临床经验的老医师。他已经对周信芳的
病情作了诊断,病历也写完了。陈医生走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这位
老人病得很厉害,看需不需要住院治疗?”老医生也低声答道:“从病情严
重程度看,应入院治疗,只是。。”
“其他先不管,你就按病情处理,让他人院治疗。”陈医生略为沉恩了
一下,又说,“如有人查问,就让他找今晚的行政总值班好了,我负责。”
老医生听了这些话,欣然点头同意,立即设法联系病房。不巧,当夜内
科几个病室都没有空床。直到第二天上午,周信芳才被收进七病室。这病室
前组是心血管病房,后组是消化系统疾病病房。这对周信芳的治病是有利的。
当同病房的病员知道他就是周信芳时,都为他受的冤屈公开表示不平。不久,
主管医师在医嘱上书写了“病危”两字。主管医师和上级医师对周信芳的病
很重视,一些该采取的措施全都用上了,还输了几次血。
三月七日夜晚,值班医师发现周信芳神志恍馏,呼吸急促,嘴唇干裂,
而且消化道出血不止。医生怀疑是胃癌所致,但因病人年老,又处于病危状
态,不宜对胃肠作深入检查,只好采取保护性措施。
三月八日上午七点一刻,周信芳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一代艺术大师含冤
逝世了。终年八十岁。
当周少麟与敏祯等送周信芳的遗体出病房时,凡是能起床的病员都起身
跟在后面相送。。
人民永远纪念他
一九七六年十月,“四人帮”被粉碎了。周信芳的冤案随之得到平反。
一九七八年八月十六日,在上海龙华火葬场隆重举行了周信芳同志平反
昭雪大会,并举行了骨灰安放仪式。参加的有七百多人。邓小平等中央领导
同志送了花圈。巴金致悼词。骨灰安葬于龙华革命烈士公墓。
一九七九年十月十日,上海市文化局、中国戏剧家协会上海分会在劳动
剧场(原天蟾舞台)举行大会,为京剧《海瑞上疏》平反,恢复名誉。被禁
锢了十余年之久的《海瑞上疏》重新上演,由周信芳之子周少麟主演海瑞,
在观众中产生了强烈反响。
大师虽然已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