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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成森那一刻想都没想,暴喊一声:“贱人!”
屋子本来就静,这一声竟有不少回音,“贱人”“贱人”余余袅袅,像是看不见的丝网,重重围绕起来;又像是许多嘲笑的附和,一声一声,催人心寒。
喊过之后,便是巨大的空虚,这种空虚像是硬梗在心脏中的气球,轻飘的,越来越大,但是没有内容,只是无色的气体。
涂成森忽然想到了“徒劳”二字。
两人静默相对了一会,涂成森又踉跄着走到柯碧身边,脱下衣服,试图给她包扎,可是那个女孩的身体开始发凉。
“柯碧……”涂成森鼻子有些发酸,到底是相处了半年多,有了感情,她的心无城府,她的热情张扬,像极了以前的那个他,他低下头搂住她,以期给她一点温暖,“对不起,把你扯进来,对不起……”
展喜颜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一阵一阵的苦涩。
“妈……我冷。”柯碧喃喃,颤动的睫毛令人猜想她婴儿时的模样。
这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世界,当它的无聊、厮杀、贪婪、冰冷无法解释时,我们或许可以回到小小孩童,那里有温暖橘色的夕阳,母亲安详的双手慈悲地抚着我们,世间是清明温柔,无烦无恼,我们只是那个明亮幢幜的小孩,张着好奇的双眸眺望着未来。
时间一分分过去,生命的气息一点点游走。
涂成森感觉到了无比的绝望,这一切是做梦吗?
如果是梦,还有醒来的一天,可是怎么还没醒来。
眼前曾经朝夕相对的女孩子,在他面前一点点死去;昔日情同手足的兄弟,在他面前一点点疏离,而他的生命,是死是活,亦是未能肯定。
门又被打开,区海兴等人走了进来。
“哟,真死了。”看着眼前情景,区海兴笑着对展喜颜说。
无人应答。
“那接下来,要不就是你?”区海兴把头转向了抱着柯碧发愣的涂成森。
17
17、第十七章 。。。
十七
涂成森冷冷一笑:“怎么,终于轮到我了?”
区海兴耸耸肩:“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枪顶在胸口上,隔着凉薄的衣服能感觉到枪枝的坚硬与冰凉,这一天终于到来。
涂成森常常幻想着这一天的来临,当年年少时在黑帮中混得如鱼得水时如此,连在监狱中也是这般。
展喜颜盯着乌黑的枪枝,神情有点迷蒙,像一个梦游人。
“钱在哪里?”区海兴紧盯着不放,满目满腔的咄咄逼人。
“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展喜颜分明是在乎的,口气有些急促,目光紧紧跟着枪口。
“哦?这么说你希望我杀了他?”区海兴看出了端倪。
展喜颜有刹那的窒息,他抬起脸看了看涂成森,后者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展喜颜的脸出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潮红,如奇光流彩,如同幻觉,他的眼神闪亮,呼吸急促,目光中竟然搀着一丝……期待?
是期待吗?
涂成森忽然不能肯定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是期待?
在他以前的幻想中,一旦他被枪口指着,如果有展喜颜在场,他的表情有各种各样,凶狠的,惊惶的,哀求的,冷漠的,但独独少了期待。
怎么……会是期待?
怎么会……?
涂成森觉得自己的耳畔有嗡嗡的幻音。
连区海兴都觉得惊愕:“你希望我杀了他?”
展喜颜不说话,满脸的炽红,目光却是炯炯。
“哼,”区海兴冷笑一声,“都说展喜颜对兄弟讲义气,不过如此。你还真是卖屁股的料。连生平的发小都可以出卖,这世界果然是什么都靠不住,信不得了。”
涂成森已经无力反驳什么,他只觉得混乱。
他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但无法承受的是生平最看重的人竟然期待他的死亡。
走到生命的尽头,发现原来生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这一切都只是他以前的一厢情愿,他真正觉到了呕心。
区海兴扣动了扳机:“别以为你装出这一副傻样,老子就放过他。老子今天就毙了他,遂了你这不知廉耻的狗杂种的意。”
枪声响的时候,涂成森都没做好准备。
只觉得身体震动了一下,可是外界是静止的。
没有疼痛,血液刹那是温暖的,他像束缚在一个温暖的壳里,像母亲的羊水一般和煦,轻轻荡荡,他晕晕地,舒服得很。
在晕眩之前,他觉得时间的河流地缓缓流过,纷繁的往事悉悉沉浮起涌。
他想起以前教师讲过的一个地理知识,当寒流与暖流交汇时,就会带来丰富的鱼资源,所有的鱼浮浮沉沉,汹涌之极,现今有一条鱼逆流而上,鱼鳞清晰明亮。
三月天,阳光温柔。风在林梢鸟在叫。
少年的他们一起坐公车。
车间空荡,浮尘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半明半暗。
午后的阳光是破碎的温柔,温度在手臂上一一划过,是年少触手而过的好时光。
公车上的椅子是包着鹅黄皮质的硬座,不少皮已被划破,露出禇色的木质,坚硬柔凉。
前面座位背后,有人用圆珠笔在硬皮上写着:卫娟爱三保,三保爱卫娟。
一颗并不规则但圆满的心型框住了那两个名字,如一生一世的承诺,令情窦初开的少年心动不已。
“哎,小喜,你喜欢谁啊?”涂成森转过去,满眼的神采。
展喜颜忽地脸红了,呐呐地:“没有啊,我能喜欢谁?”
“切!”涂成森不屑,“我还不知道你?”
展喜颜愣了一下,怯怯地:“你……知道我喜欢谁?”
“那是,”涂成森一脸的得意,“是咱们班长钟苗苗吧?”
展喜颜神秘地吁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兀自转向窗外,对着满城草木脉脉地笑。
“不是?那你知道我喜欢谁?”涂成森永远是没心没肺。
展喜颜笑着说:“我怎么知道,你今儿喜欢陈凌楠,明儿喜欢赵婷婷,谁还知道你喜欢谁?你就是博爱。”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我喜欢的人是……”涂成森掏出圆珠笔,开始在硬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谁?”展喜颜结巴巴地伸过头来,一脸的企盼与慌张。
涂成森笑笑,在他的名字旁边写上王娅。
“哦。”展喜颜一副了然的样子,“隔壁那个梳两个辫子的女生?”
如今,他已全然记不起那个女孩子的样貌。
他拿出笔,让展喜颜也写一个。
“谁要做那种女孩子才做的东西。”展喜颜歪过头,继续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涂成森也是无趣,便也转头看另一边的风景。
车来人往,熙熙攘攘,谁也无法为谁停留。
临下车时,涂成森发现展喜颜已经在他位置的前方也画上了一颗心,圈中是两个名字。
“是谁,给我看看。”涂成森扑过去。
展喜颜吓了一跳,死死捂住,嘴里却是不吭声,一脸羞恼。
“不准?”涂成森假装凶狠地挑起了眉。
“哎,后面两个小孩,别闹了,你们到了。”司机转过头,不耐烦的催促。
两人嘟嘟囔囔地下了车,但少年的心很快在阳春三月的杨柳风中旌旗扬帆。
没能看到那个圈里的名字,使涂成森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了遗憾。
幸亏这遗憾是在一个温柔的三月,幸亏当时自己有着飞扬的青春,幸亏身边是那个美好的人。
所以这遗憾也变成了一丝甜蜜的惆怅。
而今,涂成森感觉到这三月里的明媚春光正渐渐暗下去,他觉得非常疲倦。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去见过母亲。
不过,很快,他就可以见到母亲了。
她一定也是非常想念他。
“你……死了么?”展喜颜坐过来,坐在他身边。
摸到他温热的胸口上汩汩的鲜血,满手的腥红,真实得令人发颤。
“小喜……我知道……只有你可以帮阿森。从小他最看重的就是你……”五姨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呵呵。”展喜煞着一张青白的脸,像一只凄凉的鬼,“怕是不能了。再不能救你……”
涂成森怎么可能知道,彼时那颗心里面,是两个男孩的名字:涂成森,展喜颜。
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展喜颜悲哀无声地笑着,笑意顺着眼睛静静滑下来,像眼泪一样披满了整个头脸。
他觉得晕眩,在这晕眩中想到了自己彼时稚嫩的誓言:只要为了他,一切牺牲都是可以的。
这般的坚决,这般的炽热,也是这般的可耻。
一生原来是这么的长,人生原来是无法忍耐的磨砺,那个年轻的他是永远无法想到的。
他终于觉得累,生生地倒下去,坠入轰轰的幻觉中。
在那个幻梦中,只有他自己,清风拂面,和风细雨,中庭日淡芭蕉卷。
这般的美好,原来一个人也是可以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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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十八
如所有获救生命一般,涂成森醒来时犹如经过一场沉沉的大梦,梦里是湿湿漉漉的大雾,软白模糊,触手却是一片的空白。
走回阳关处时,已是一身的湿意。
那是与死亡搏斗之后,浑身吃力的汗水,粘湿得很。
因这汗意的粘湿,涂成森终于醒来。
已近傍晚,影子是撕心裂肺的舞动。
睁开眼,是丘生打哈欠张得大大的嘴。
从他的那个角度看去,正好看见里面的舌根,而后是黑黑的一片,让人想起把比诺曹吞进肚子的那条鲨鱼。
当然这只是童话爱好者的遐想,事实上这黑洞在涂成森看来,却是区海兴的枪口,乌黑,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一颗子弹便是生命的终结。
涂成森突地坐起来,扯动了胸口的枪伤,“嘶—”地一声便又躺下了。
一旁的丘生吓了一跳,直直地看着:“你……醒了?”
涂成森“嗯”了一声,发了会呆,这时才真正清醒起来,不用问,这应该是电影中最滥俗的情节,在他失血过多快死时,文哥奇迹般的到来,不早不迟,如港片中总是迟到的警察,只是文哥是黑社会,不是所谓正义的力量。
而配角,总是在最后曙光来临前,闭上了眼睛。
涂成森别过头,不让丘生看到他苦苦的笑。
柯碧是配角吗?那个鲜明青春的女孩是配角?她的命就只是一枪而已?
忽地,他挣扎着起身:“小喜……不,展喜颜,他在哪里?”
“他……”丘生并不意外他的激动,“他在他的房间里啊。这就是他的房子啊。”
涂成森颓然地坐着,也不答应。
丘生絮絮叨叨地摆弄着手边的东西:“靠!你小子命真是大啊。我们死命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三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还以为你死了呢。”
“文哥当时也有点发愣了,唉,那场面,真是……靠,你小子一定喝过不少的血吧,流这么多血也没事。我还以为阿喜也死了呢。”
“他当时的脸……啧,那叫一个青白。牙关咬得死死得,嘿嘿,还以为我们赶来得晚了呢。还好,只挂了一个……那女的……你马子?”
涂成森木木地坐着,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
可胸口却静静燃起一股隐秘的火,紫蓝色,冰凉的,不易察觉却灼烧得人疼痛不止。
一股气渐渐汇聚,在四肢窜来窜去,像不安分的蛇,所经之处,一片冰冷。
他缓缓地起身,说:“小喜在哪呢?我想去看看他……”
“哦。”丘生不以为然,“放心吧,他就在隔壁房间呢,没事,他现在好着呢。”
涂成森还是坚持着,丘生想阻止,涂成森冷冷地说:“兄弟有事,我看一眼都不行么?”
丘生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他想扶涂成森一把,却被后者没好气地一掌拍开:“老子还没死呢,别弄得老子跟个废物一样。”
丘生笑笑,拍拍他的肩,开始走到阳台去吸烟了。
涂成森缓缓走过大厅,空旷的大厅并没有什么装饰,只有待客的几张普通桌椅,连吊灯也没有,只是几盏贴在天花板边的日光灯,让人误以为这是学校传达室的接待室。
简陋到让人无法相信有人在这已经住了四五年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有些茫然地看着这房子,心里空荡荡的。
推开门时,看到躺在床上的展喜颜。
那人见他进来,只是看了一眼:“醒了?”
轻描淡写,如此而已。
涂成森“嗯”了一声,找了个地方坐下,没再说话。
房间还是简单的样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没有其它的家俱,连个衣柜都没有。
涂成森看着那两把椅子,心里憋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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