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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顿时流露出受伤的表情:“你都忘了吗?在断北山下,那间茅屋里……你忘了吗,那里有条河,叫姻缘河,那里有棵树,叫长命树……我们的家就在那里,外婆很早就过世了,她的坟就在断北山上,那里一到春天,就开满了栀子花,直至秋天,满山的白色才谢去,你还带我去玩过,给我编了竹蜻蜓……即使你忘了这一切,也不应该忘掉你的父亲,我的爷爷,五十岁就老态龙锺了,为了养活我,他手上全是厚厚的老茧,你还记得那个姓原的姑娘麽,她很喜欢你,即使你很少回来,她仍旧悄悄来找你,那次你们碰见,你不知对她说了什麽,她伤心地离去……”
“……”岚廷旭的脸被各种情绪拉扯得十分恐怖和滑稽。如果他开始是震惊,甚至无法理解,那现在则是跌入了另外一个可怕的世界,他已经挣脱,已经遗忘的那个世界。随著男人的陈诉和追忆,他紧闭的心底一点点被撬开,现实变成了梦境,而曾经变为了现实,它一直隐藏著,最终还是追赶了上来,向他讨债,向他索命,紧紧勒住了他的良心……
他的无言让莫镇宇失笑了:“我真的不明白,一个男人怎麽会忘记自己的儿子,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他究竟犯了什麽错?让你一辈子都不见他,任他自生自灭?”
他半眯著眼里是点点滴滴最终血流成河的痛苦:“每次你回来看我,我都很高兴,我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虽然你并没给我什麽,甚至有些讨厌我仇视我。你是那麽吝啬,吝啬得连名字都不肯给我取个,最後还是爷爷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做小石头,他希望我能像石头一样坚强,就算风吹雨打也不会垮掉。但是可能吗?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啊。我没有母亲,父亲也不认我,别人都叫我野种,欺负我,因为没有户口,我连学校都没有去过……”
“你别说了……”岚廷旭低下头,捂住了脸,他实在无颜坐在这里了,其实他也不想促成这样的後果,只怪他那时太过年轻,承受不了挫折和打击,他被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伤害得体无完肤,他听不来那些恶毒的流言蜚语,看不来阿姑阿婆们脸上的嫌恶。所以他逃避了,逃出了那片天空,逃出了那座大山,甚至撇弃了忠厚的父亲,以及美好的自我……
那是一九六几年的时候,城里来了批年轻人到大山里历练,他遇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那人知识渊博,风度翩翩,他一下就坠入了他的温柔乡里。那时候,他才16岁。即使知道自己的体质不适合抛头露面,更不该和别人产生感情,但他还是一意孤行,与他共结连理,把身心一并交了出去。而且没多久就有了身孕……
作家的话:
悲剧了……………………
☆、28
他十分恐慌,一个男人居然怀上了孩子,而且还是未婚先孕,不管对外人,还是对家人,他都无法交代。那时候,山里的人的确淳朴,但也十分愚昧,曾经有个人,得了一种怪病,他的肚子不停地长大,最後超出了孕妇临盆的体型,村里人说他是怪物,是妖孽,没多久他就吊死在树上,其实那只是肚里的瘤子在作祟罢了。他很怕重蹈他的覆辙,但是他很爱自己的情人,於是把孩子偷偷生了下来,冒著无以复加的风险,忍著难以形容的心情。为此他的父亲骂他打他,没有少流过泪。但是他下了决心,跟定了那个男人。
但是那人却背叛了他。他对他说,我虽然爱你,但是我们都是男人,始终不能够在一起。顿时,世界崩塌了,碎成一块一块的,每一块锋利,都不停地割著他的心,他的心被残忍地辗碎。他知道他长得好,光是一副长相,就够他左右逢源;他知道他能力强,没来多久,就有了一官半职,人人都听他的号召;他知道他很优秀,方方面面都在闪光,许多大胆的女孩在追求他,美色无边,同时也前途无量。而他,却是个世间无法接受的阴阳人,家徒四壁,唯有的,就只是那点不值价的青春,以及并无实质意义的单纯。他什麽也不能给他,除了怀上他的孩子,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留住他,跟他白头到老。
那个人就这样离开了,临走时,他对他说,小岚,你不了解我的家庭,你不知道我的父母对我的期望,很多事情,我是不能够随心所欲的,不管我有多想。我马上要进入政府部门了,这是关键时刻,我的仕途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受到丝毫的影响,我的未婚妻家人也替我安排好了。小岚,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
一丝清凉游走在皮肤上,突然之间,就入骨了。变成了一根寒冷的针,看不见,摸不著,却结结实实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岚廷旭抬头,看见了一片黑压压的正在哭泣的天空。原来不知什麽时候自己已经奔出了餐馆,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麻木地舔伤。
莫镇宇没有追来,可他还是害怕,至从他挑明真相那一刻,那份罪孽感就已经浮出水面,如影随形了。
现实总是残酷,他以为自己能够过上一段清净的日子,一种正常的人生,但顷刻,它便颠覆了。同样,他以为莫镇宇会对他表白,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抚平他的伤痕,融化他的罪孽,然而最终,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地狱,并将那道苦难的门打开了。
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你以为很简单的事,往往没有那麽简单。你以为它会向著一个本属於它的方向走,而它下一秒便偏离了轨道,离谱得让你无法接受,无法想象。
回到家时,他全身已经湿透了。他不由想起那天的场景,他把帽子递给自己,对他说,风雨欲来,拿著它,或许有用。他看著自己被雨水打湿的手,曾经有只手,将它握住,每一条掌纹都被温暖了。他哪里想得到,他竟会是自己的儿子,是他生出来又抛弃了的孩子,他以为是一次新生,是久违的幸福,是情意绵绵的陪伴,是爱欲横生的不舍……
为什麽会这样?原来世上真有因果报应,它无处不在,它铁面无私,它有著一双毒辣的火眼金睛,它看著谁──谁迟早都会承受酷刑。
这几天上班,他很是魂不守舍。心情十分沈重,像是压著一块铅。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就是回到家也不能带给他半分安全感,就是他独自一人也难以达到勉强的心宁,因为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没有救赎,就算有,他也无法靠近。因为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死角,出路早就被他自己封死了。可以说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愚蠢最不可救药的作茧自缚。
这天晚上,他迷迷糊糊回到家,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直不怎麽清醒,好像蒙著一层布。时不时就要汗湿衣襟,时不时便要堕入未知的痛苦。
刚把钥匙插进去,耳边就响起一把熟悉的声音:“那晚你跑得还真快,转眼就不见影儿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背就被冷汗湿透。就像得知亲人遭遇了不测那般,整颗心剧烈地颤抖,然後僵硬住。他慢慢转过头来,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男人叼著烟,靠在旁边的栏杆上,表情还算理智,声音还算平和:“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毕竟我们父子分开了几十年,而今我突然站在你面前,你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也正常。”
他一直维持著平缓的语调:“你倒是逃得远,把一切都忘掉,我呢,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是如何苦苦煎熬,我心里的阴影不比你浅,心中的痛苦也不比你少,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勇於面对,绝不做缩头乌龟,一旦有了机会,我就拼命地寻找,我把找到你当成我毕生的目标。而你呢?你可能巴不得我死了,好尘封那不堪的往事。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但是岚廷旭没有回答他,或许永远都回答不了,虽然他们因为血缘关系联系在一起,但是心境和观念始终无法一样。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莫镇宇说完,便转身下楼,没走几步,又回过头:“爸,你欠我太多了。”
这一声爸,如一声闷雷,直直打在他心上。
打开门,岚廷旭一下就软倒在沙发上。
和自己的子女重逢,不管怎样,都是一件值得高兴和庆幸的事。而他却如临大敌,迟迟无法唤他一声儿子。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但是错已铸成,说什麽都毫无用处了。他找不到理由来宽慰自己,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理由,都是不存在的。
就算对方以死威胁,他也是莫可奈何,难以启齿。绝望的深渊,最後的那一分美丽,他连怀念都是罪不可赦的。因为错得太深、太狠,太悲恸,太凄迷。
☆、29
从那以後,莫镇宇常常来找他,只求一个答案。他是个固执的人,他的儿子也是个固执的人。两人的固执碰在一起,就成了无处可去无法可解的孽缘。
相较於他的惶惶不可终日,莫镇宇显得非常有耐心,简直虔诚得不可思议。虽然对方不停地逃避,他却没有一丝的火气,只有一双隐忍得疲惫不堪的眼睛。
“我知道,有个人伤害了你,你所受的痛无时不在提醒你,你和他的孩子,是不该存在的。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段令你痛苦的感情,也把我搅进痛苦的深渊里。你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权力。”这个时候,他还存有慢慢给他讲道理的理智,他的用心良苦,比起天下任何愿意付出的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首先你要搞清楚,我来找你不是责怪你的,也不是看你如何如何的自责,我只是想要个父亲,自己的亲生父亲。你是我从小缺失的那部分,唯有你才能使我的生命完整。不知你是否明白我的用意?”
岚廷旭摇头,不停地摇头。是的,他明白,他都明白。但是要他认他做儿子,却是天下最难的事。他无法,从容地欣慰地,将他拥入怀里,无法体会,失而复得那种珍贵的神圣的心情。
见他仍是执迷不悟,莫镇宇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痛心:“为什麽,为什麽你不肯认我?是顾及我的养母养父,还是仍旧未解开心结?爸啊,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我究竟哪里不好了?”
殊不知他哀求的姿态,让对方更是无地自容。岚廷旭的心里是满满的迷茫和刺痛。他要怎麽才说得出口──他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床上颠鸾倒凤,他一直把他当做情人而且还是两情相悦那种!他怎麽说得出口?他还有脸麽?那时候他是怎麽张开腿的?在他身下无比幸福地享受!他要怎麽办,要怎麽说,怎麽才算好呢?他不知道!他快疯了!
莫镇宇自然不知他心中的天人交战,只道他是什麽言语都融化不了的无情冷漠。他的心寒透了。那麽多年,他对他不削一顾,如今好不容易相见,又是一番彻头彻尾的拒绝。他虽然长大了,心思成熟了,会担当,会体谅了,但也远远承受不了这麽多。
“你至少给我个理由好不好?你究竟在想什麽,我真的猜不出。”但他还不肯放弃,仍旧不死心地渴望他的爱,渴望他的醒悟。
“对不起……”岚廷旭狠了狠心,最终憋出了这麽一句。莫镇宇脸色一变,转身摔门而出。那被震得摇晃不止的门板就两人之间的关系,岌岌可危,无法善了了……
莫镇宇走後,岚廷旭的心乱到极点。很想找个人倾诉。但是能够倾诉的那个人已经被他伤透,从而走远了。
他只能去找吴恩源寻求慰藉。虽然他知道那毫无用处。这是他一个的事,且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事,若他无法决断,也就没有人能够解开。
吴恩源见到他,立刻笑了起来:“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人。”
给他倒了杯茶,便在对面坐下:“我已经见到那个人了,高高的,有点瘦,样子长得不错。看他为人处世的风格,以及教养谈吐,都算是中上的。恭喜你,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伴侣了。”
岚廷旭摇头,只是苦笑:“恩源啊,你不明白。”他怎麽不适合他,他们是父子,雷同的难免太多。只怪他开先被迷了眼,认为男人与他的种种契合,都是缘分的启示。他欣赏他身上的那份淡定,那份洒脱,其实不过是在自我欣赏罢了。真是可笑啊,他的眼力竟然如此笨拙,从而犯下了无法弥补的大错。
“你好像有心事,不如说来听听,我来替你解惑。”
岚廷旭心灰意懒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著茶:“你帮不了我。连我自己都帮不了自己。我看,我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吴恩源摇头,表示不赞同:“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你认为复杂的事,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