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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的手一直在颤抖,眼白里布满血丝,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也曾对这个孩子寄予所有的期望,也曾幻想过这个孩子未来英挺如父亲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在这个空挡,男孩爬了起来,从父亲的手下冲向门口,转过头,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嘶吼,“为什么你们生了我却不要我!你们当初就不要生我啊!”
他冲到大街上,被黑夜笼罩,他望着天空,希望所有的泪水就此蒸发,让他的肉体就此干涸。
外面的店铺亮起招牌的闪灯,闪烁着吸引路人的目光。
傍晚气温下降,风吹着脸庞,有着湿润的清凉。杨峰锐望着周围,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口袋里还有零碎的散钱和手机。他肚子很饿,却不想踏进任何一家餐馆,他的模样太过狼狈,以至于他甚至不想暴露在灯光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在哭,面部肌肉就像突然不受他控制了,眼睛只会抽动着泪水。
他只能慌张地用手袖一遍一遍抹去汹涌的生理盐水,直到整个手袖都湿透。
杨峰锐像每一次离家出走般,又一次来到了另一个小区的滑滑梯边上。日暮以后,所有的孩子已经离去,只留下秋千还在轻微地摇荡。
夜风吹动着身体,湿漉漉的地方泛起更加冰凉的寒意,他瑟缩了下身体,像个幼小的孩子一般躲在了滑滑梯里面。
他躺在滑滑梯上,视野里收尽了周围居民楼上所有的灯光,每家每户都亮着,电视的声音、家人唠嗑的声音、孩子们的欢笑声仿佛也能透过那温暖的灯光传出。
只有他在无边的夜色中漂泊。
没有人要他。
双眼已经干涩,四肢已经麻木,他像行将就木的老者遗忘了时间的流逝。
他望着漆黑的天,口齿呢喃,轻念着两个字,似乎想要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小旭…小旭……
谁还会要他?谁还会想他?谁还会在乎他?
电话接通时,他是无意识的,他不知道他何时拿出了手机,也不知道何时播下了号码。
那边出来的音乐声却成为了动听的乐曲。
他口里还是忍不住叫着这个名字。
滴——电话接通。
“喂?”
杨峰锐蓦然惊醒,手指僵硬。这不是林旭的声音。
他拿着手机看了眼四周,突然觉得坐在滑滑梯上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喂喂?请问有人吗?……是找林旭?”
杨峰锐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在念着林旭的名字。
秋千的晃荡已经停止,夜风拂动周围的盆栽,路灯的剪影微微照亮滑滑梯的支架。
“喂?”那边传来温和的少年的声音,音质干净,仿佛阳光在溪水中流动。
杨峰锐瞪大眼睛,手指攥紧了手机,像个饥渴的旅人用耳朵贴紧了手机。他长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干涩得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石灰堵塞。
他在心里喊着:小旭…小旭……
“有人吗?你是谁?”
“喂喂?有事吗?……是打错了吗?”
杨峰锐扯动嘴唇,左颊还残留着火辣,疼得他皱起眉头。他突然勾起嘴角,笑得悲哀。
他想干什么呢?找了林旭又有什么用呢?林旭能收留他?还是林旭能让他回家?他什么都做不到,林旭又怎么能做到呢?
他们都是孩子,被欺负了就只会哭泣的孩子。
气息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吸气都像是胸口被重石倾轧。他像是濒死的鱼儿一般在沙滩上挣扎。
他舍不得挂电话,像是鱼儿渴求着最后一点水分。
小旭…小旭……
再多说一点话,再多说一点。
那边突然安静了。
杨峰锐呼吸一滞,双眼里渐渐失去了神采,似乎已经听到了那边挂电话的声音。
但奇怪的,那边并没有挂电话。
那种安静大概是持续了三分钟,杨峰锐静静听着,像是在攫取另一边的呼吸声。
隔着遥远的距离,两个人的呼吸却似乎在这一刻交融。
那边突然颤抖出声,“阿锐?”
杨峰锐一震,差点把手机扔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瞳孔。
“阿锐,是你吗?”
杨峰锐眼睛渐渐红了。
“阿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
……
风呼呼地吹着,穿过了衣服,凉透了四肢。
被吹落的枝叶在石灰地上打着转,撞上了路灯,啪地停了下来。
杨峰锐挂了电话,视线再一次被满目的漆黑所覆灭,泪水从眼角滑落太阳穴,打湿了鬓角。
他终于低哑出声:“小旭。”
他捂住双眼,一遍又一遍念着,“小旭…小旭……”
手机一直在震动,屏幕显示着另一边正在不断地重播。
…
“林旭,你怎么了?”林建看着旁边打电话的弟弟,疑惑出声。
林旭像是着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按回播键,耳朵死死地贴着话筒。
“林旭,到底怎么了?”林建抓下了弟弟手中的话筒,“你都重播半小时了!”
“他不接电话,他一定出事了,”林旭无神地睁着眼睛,匆忙地去抓大哥手中的话筒,“他在哪……”
林建皱起眉头,捧住林旭的脸,盯着他,“林旭,看着我,放轻松。”
林旭双眼终于渐渐聚焦,傻愣愣地看着大哥。
林建很难得看的自己稳重的弟弟露出这么脆弱的模样,颇有些心疼,“林远,你告诉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泪水蓦然从林旭的眼眶滑落,他抱住大哥,“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林建轻拍着自家弟弟的背,拍着拍着,手掌突然停了下来,他听见弟弟说:“哥,那是个男孩。”
…
杨峰锐被冻醒时,已是凌晨十二点。他冻得全身僵硬,他看了眼手机,显示了十八个未接来电,他关了机。
他在夜里蹒跚离开了滑滑梯,路过一个二十四小时开业的便利店,走了进去。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便转过头继续看电脑里的电视剧。
杨峰锐四处看了几眼,拿了几瓶啤酒,又用手指指了指老板娘身后的的橱窗,“一包中华。”
老板娘又抬起眼帘,似乎在打量身前这个孩子的年龄,眼里闪过嘲讽,又扭动肥胖的身躯去拿了包烟。
杨峰锐又要了打火机,出门时,熟练地扣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衔在口中,脸被白烟所迷蒙,他感觉喉咙火辣辣的,身体也稍稍带起了暖意。
他眼里也是满满的嘲讽。
老板娘在身后突然问了句,“怎么还不回家?”
杨峰锐头也没回关了门。
…
林旭林林总总说了些他和那个男孩的事,很潦草,却足够清晰。
林建感觉舌头麻木,甚至不知该如何去回应。他想要告诉林旭这样是不对的,但每每触及弟弟的双眼,就无法开口。
大哥林建费劲脑细胞,也只能僵硬地问了句,“你…想忘了那个男……那个人吗?”
他其实很想问的是:你后悔吗?
林旭似乎还有些愣愣的,轻微地摇头。
大哥林建所有的话都噎进了喉咙里,最终,他轻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林旭突然截断了这句话,“不会变的更好的。”
林建看着自家弟弟痛苦的双眼,竟再说不出一句话。一瞬间,他感到了浓重的悲伤。
凌晨的夜里,另一个少年在孤独地流浪,城市的黑夜看不见星星,居民楼的灯光已经尽数熄灭,唯独剩下烟头猩红的火光。
他望着夜空,就像是看着黑洞,那里没有物质、没有空间、没有时间,那里一片虚无。
日子当然依旧在过,时间依旧在走。
但,没有你的未来,怎么会变得更好。
第四十六章 陌路人
窗外夜色如粘稠的墨从建筑的狭缝中冒出汩汩流淌,像是黑色的潮海渐渐吞没这片大地。
林建不知道是第几次惊醒,在高考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他望了眼窗外,一下陷入那茫茫的黑暗中,心跳的速度突然变得很快,他起身出门,走到了林旭的房门前,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在扭动的一瞬间又犹豫了,他深呼吸了两口气,闭上了眼睛。
说没被吓到,是不可能的。他总是想起林旭那突如而来的那句话“哥,那是个男孩。”那一瞬间,他大脑变得空白,他下意识要推开怀里的人,却在那一刻生生地停住了。
林旭是家里最乖的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在身为大哥的他天天在外面与小伙伴疯玩的时候,林旭便就会在家里帮着母亲洗菜、收拾桌子;在他天天在电脑面前渣游戏的时候,林旭便会帮他叠被子、收拾衣柜……这个弟弟脾气太好,以至于把他衬托得像个从未长大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他并不喜欢这个弟弟,甚至不愿意主动和他聊天。
如果林旭是个早熟的孩子,那么他就是典型的晚熟的例子,高三一年迅速催化了他,他第一次能够坐在凳子上整整一天,只是为了一个目标。父母的衰老、弟弟们的年幼,身为家里长子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担在肩上的男人的责任。
那种成长是刹那间的,是母亲周末亲自熬好了鸡汤在校门口早早等待的那一刻,是记忆中一直健壮的父亲生病咳嗽却黑着脸不肯去医院的那一刻,是母亲小心翼翼找着话题却被他冷冷地回应表情尴尬的那一刻,是父亲气急了打他但他却不再觉得疼痛的那一刻……是年幼的弟弟问他学习真的有用吗的那一刻……
母亲越来越唠叨,父亲越来越倔强,当他一天天长大,他突然发现父母们却变得孩子气了。他第一次意识到,父母并不强大,他们瘦弱而且普通,他们也希望被自己的孩子呵护和温暖。
弟弟林远调皮还不懂事,而林旭又懂事过了头。又或许,林旭这样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林建深呼吸了一口气,眉宇紧皱,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想起自己高中生活中也曾听小道传着年级里谁谁可能是同性恋、谁谁又是一对,他也曾打听八卦一笑而过,也曾看到过“如果你的亲人是同性恋”的类似问题,他甚至连思考这个可能性的情况都没有出现,亦如当林旭轻声说“那是个男孩”时,他首先反应的不是是否接受的问题,而是“不可能”三个大字。
怎么可能呢?
他一直那么乖,他从来都不会干出格的事,他总是顺应大流的,他甚至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立场……为什么呢?
他觉得一定是什么弄错了,他想问林旭“你是不是误会了?其实这不是喜欢”、“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是不是他们家里的人都太不关心林旭了,以至于这个结果来得如此突然,甚至没有一点迹象。亦或者早就有了,他们都没有发现?
不,不是的。
林建越想就越觉得身体冰凉,他还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他可以说他不歧视同性恋,也可以说他支持那些追求真爱的人,甚至那个人是自己的好朋友都行,可为什么那会是他的弟弟呢?
怎么可以是呢?
他双手开始颤抖,一种无言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他只要一想到那是自己的弟弟,是自己的亲人,就很想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什么地方。他无法相信自己弟弟是天生的同性恋,他又知道自己弟弟是个多么乖的孩子……一想到有另一个男孩可能对自己弟弟做了什么,他就想要砸人。
得做到什么程度才会让自己的弟弟认为他是同性恋呢?
牵手?亲吻?……
林建甚至不敢去想接下去的可能性,只觉得眼前的黑影重重叠叠,像是在撞击他的眼膜。
要告诉爸爸妈妈吗?他们会怎么想?
林旭以后要怎么办?
林建不知道这个晚上他想了多少东西,像是彩色盘的颜料被搅动,颜色纷杂浓稠最后成为肮脏的深黑色。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说不定你只是想多了。
混沌中他又想起了开学不久时他曾经去找林旭的那场对话,那模糊的言辞,对方眼里零星的泪光,还有那句,“我要是不听他们话,他们会很伤心吗?”那一刻,竟与刚刚林旭哭泣的样子重叠了。
林建之前已经觉得自己算是半个大人了,现在才发现自己还差得远。
他首先想到的是,必须告诉爸妈。
但脑海里又反复回放着林旭双眼盛着满满的痛苦的模样,他像找不到归家方向的幼雏,在风雨中形色狼狈,只能在大哥这枝头寻求短暂的支撑。
如果爸妈知道了,他的弟弟,会变成什么样?
林建脑袋嗡嗡作痛,不停地暗示自己:一切都没那么严重。
林旭和那个男的已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