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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装死啊!道爷一脚怎么能把你给踹死了?你赶紧起来,不然道爷到时候拉你去见官!”
“还要拉咱们去见官?呸!”一个瘦削的叫花子一口唾沫就吐到了张明德的脸上,“去你娘的臭牛鼻子!打死了人你还有道理了!兄弟们,揍他!”
说着,立刻就冲了上去,拳打脚踢起来。
众人都只是看着,山下道边一群叫花子围着个人打,也不知道那道士到底是倒了什么霉,竟然遇上这种事情。
只听得咒骂之声不绝于耳,张明德的哀嚎惨叫夹杂其中,实在是可怜至极。
几位爷从山道上面下来,一下就看到这边的场景。
大阿哥胤禵也没在意,背着手就跟兄弟们朝着山下走,不料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只觉得奇怪:“谁在喊爷?”
“大千岁,大千岁!是小的啊——啊!哎哟……”
迎接张明德的,乃是更凶狠的拳打脚踢……
这时候,大阿哥终于听出来了:“是张天师!赶紧去看看!”
后头这才有太监上去赶开打人的叫花子们,那些叫花子们也是有眼色的,一见到人来,立刻将躺在地上装死的伙伴拉起来,一溜烟就已经跑没了影子。
大阿哥也没心思管那么多,立刻叫人将张明德给扶了起来:“刚刚你不是下山了吗?怎么这会儿半路上被叫花子给……”
话忽然之间说不出来了,因为这个时候大阿哥已经看见了张明德的一张脸,惨不忍睹,胡子都已经被人给拔没了,眼睛鼻子嘴巴上都有血,哪里还有个人样?
这……
谁下这样的狠手?
张明德哭道:“方才贫道一下山,就被这些叫花子给围住了,哪里想到不过踹了他们一脚,那个花子就躺在地上装死!贫道哪里能够想到那么多啊,他们人多势众,立刻就围了上来打贫道,贫道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招谁惹谁?
明眼人都知道他招谁惹谁了,只是不好说罢了。
胤禛扫了一眼,看了看远远路上已经没有了人的官道,心情却是阴郁。
胤礽懒得管这边的事情,现在已经查出了茶水之中的毒的问题,竟然与八阿哥无关,还是前明乱党胆大包天。
前一阵说有一念和尚在江南打着朱三太子名号作乱之事,结果现在一念和尚竟然已经到了这座点禅寺,意图鸩害皇族!
皇子们如何能忍?
只可惜,派人去抓的时候,人已经从后山夹道上跑了。
阿哥们见了张明德这样,大多懒得搭理,又觉得张明德这仪容实在不好,索性直接走了。
胤禛这里半路上接了高无庸递进来的消息,“顾孙氏那边查出来了,的确只是茶杯有毒。而且……八阿哥是茶水有毒,茶杯上的毒很轻,并非抹毒于茶杯,而是毒在茶水之中。”
胤禛一听,竟然笑了一声。
他摆了摆手:“去吧。”
胤禩的胆子太大了,却不知何时就要因为这胆大而付出代价。
微微闭上眼,胤禛坐在车驾里,回了贝勒府。
顾怀袖这里也是刚刚回府,只问阿平道:“事情可办妥了?”
“保管打得那个道士哭爹喊娘。”阿平嘿嘿一笑,有些讨好地说着。
顾怀袖微微弯唇,让青黛给了他赏钱,这才拉着胖哥儿进去。
刚刚回府没多久,孙连翘就来拜,说是今日顾怀袖有东西落在她那里了。
顾怀袖轻了人进来坐,孙连翘也不废话,“四爷果真用我,我查了毒,八阿哥茶盏之中的毒乃是在茶水之中,十三阿哥跟四阿哥却是茶杯杯沿上有毒,只是一部分的毒溶入了茶水之中,若不仔细根本分辨不出。”
这样一来,下毒的人就很好判断了。
八阿哥有鬼,除了他不会是别人了。
“好大的胆子啊……”
只是如果没有依仗,八阿哥又怎么敢这样做?
他最后给自己的茶碗里下毒,平时看上去必定是完美的,毕竟这样就轻而易举地将怀疑转移到了大阿哥的身上,太子的人与八阿哥都是受害者,八阿哥也不可能下毒害自己,所以只能是八阿哥甚至是旁的没有被下毒的阿哥。
只可惜,胤禩不知道,山上还有个已经投靠了四阿哥的孙之鼎的女儿。
这样一来,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人算不如天算,反而暴露了自己。
顾怀袖心里明镜一样,将这些事情都厘清了,只笑着对孙连翘道:“有了你,里里外外办事都妥当了许多……”
“你就别忘我脸上贴金了,我比不得我父亲,验毒的时候手都在抖。”孙连翘半真半假地说着,然后叹了口气,“这件事怎样咱们都知道,只是你恐怕猜不到……他们在后山发现了前明打着朱三太子旗号谋反的一念和尚,现在人已经跑了,事情就是乱党所为。你说四爷会……”
“四爷不会做什么的。”
顾怀袖笑了笑,只道:“顶多把这件事告诉太子,让太子跟八阿哥掐去。”
这人能忍得很。
虽然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可储位争夺本就是把脑袋提在手上干活儿,胤禛应该早有这个预料了,顶多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针对他这个“闲人”罢了。
她刚刚说完话,脸色却忽的一变。
孙连翘见状,也有些被吓住:“夫人怎么了?”
“……不,我没事。”
顾怀袖只是一下想起了张廷玉的一件差事而已,只怕是二爷回来要出事了。
她没有对孙连翘多说什么,天色不早,也直接找人送了孙连翘回去,至于那一位四爷到底会不会对这件事有回应,还要看四爷的。
现在顾怀袖一颗心都已经提了回来。
事情果然不大好。
在京城竟然搜出了前明的乱党,负责追查朱三太子下落的张廷玉,一年没有办好这件事,太子一回宫将被下毒一件事和盘托出,张廷玉立刻受到了责问。
原本诸位阿哥就跟张廷玉没什么好关系,追查朱三太子从前朝就已经开始了,康熙也知道根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能责怪张廷玉。
张廷玉不过是个南书房行走,顶多帮着皇帝协调左右追查的事情,没有实权握着,要抓朱三太子也不是他的事。
只是太子等人不依不饶,八阿哥又在一旁说风凉话,小惩大诫是应该的。
最后,康熙只能叫人将张廷玉拉出去杖责二十,以敦促其尽快将朱三太子及其与乱党捉拿归案。
张廷玉平白被杖责,也只能忍了。
四阿哥只能站在一旁,一语不发。顾三说她是他的奴才,可张廷玉是与他不相干,皇帝要惩罚张廷玉,别人说了也没用。
今年会试总裁官的事情,同样被人提了出来,又要借着抓捕反贼不力的事情,劝说皇帝不要继续任用张廷玉。
康熙这几天听着这些话,真是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来,他抓起御案之上一本厚厚的折子,就扔了下去:“胡说八道!都是些糊涂东西!何曾有过什么大半个翰林院的人都反对!来看看上书!”
站在前面的太子,首先弯腰下来捡了折子,一看便是骇然色变。
怎么可能?!
翰林院之中不是有那么多对张廷玉不服气的人吗?怎么忽然之间大半都联民上书说张廷玉有足够的才能,能担任会试总裁官?!
折子传到八阿哥那里的时候,他整个人的脸色都已经阴郁了下来,这上面大半名字都是翰林院之中的人,可这些人之中原本已经有很多说要投靠他胤禩的!
怎么可能一瞬间全部帮着张廷玉了?!
想不通,阿哥们全部都想不通!
张廷玉在翰林院也没多少年,怎么可能这个出“储相”的地方,最有资格对张廷玉提出质疑的地方,全部忽然转了风向说张廷玉可以了?
翰林院之中,全是各年科举之中出来的大才之辈。
如今连他们都没有了异议,张廷玉当总裁官,难道还有哪个武官敢出来提出异议不成?
找死!
文官们分分钟喷得你狗血淋头!
咱们文官的事情要你多嘴!
你识几个大字啊?
翰林院之中的人都说没问题,你一个打仗的大老粗这里说不行那里说不行,你自己上来写啊!
一篇八股不会作,还要来管咱们文官的事情?
文官内斗再厉害,那也是咱们文官的事,干你一个打仗的屁事!
众人这么一想,顿时都憋出一口血来,几乎当初反对过张廷玉当总裁官的阿哥,都是气得打跌出来的!
好不容易看到张廷玉被杖责了,身上血淋淋地回去,还以为能趁机将张廷玉会试总裁官的位置给夺下来,一转眼来了个绝地大反转?
能忍?
忍不得也得忍!
有本事你就去搞定翰林院之中那些穷翰林老先生啊!
不能?
不能那您还是憋口血回府再吐吧!
张廷玉已然邪了门了。
众人只觉得他不能以常理来度测,唯有胤禛隐约的知道一些,却绝对不会说一个字。
张廷玉受了杖责二十之行,被宫里太监送回府的时候只瞧着后背都湿透了,全是血。
顾怀袖早有了准备,虽然还是后怕得厉害,颤着手扶了张廷玉进来,只看着他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眼底转着泪意:“真是平白来的祸事……”
张廷玉却还有心情笑:“伴君如伴虎,哪一日旁人将我的头颅送回来,我只盼着你别掉眼泪。”
他一说,顾怀袖眼泪就掉了。
她捶了他一下,只扶他面对着墙壁,盘坐在罗汉床上,然后将他外面官服给去了,白色中衣上已经血迹淋淋。
张廷玉金紧闭着眼,两手搁在膝盖上,“有得必有失……寻常心便是。八阿哥摆我一道,今儿我抽空他在翰林院所有的心血,却不知他要呕多少血,吃多少猪肝才能补回来了。”
一想起今儿在殿上那漂亮的一幕,张廷玉就忍不住笑。
将一个人捧到高处,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再把人狠狠地摔下去,看看谁能痛死谁!
去年点乡试考官的时候,张廷玉的活儿又不是白干。
他能提荐一个年羹尧,自然也能暗中提荐了别人,翰林院之中几年,他即便不结党,也是左右逢源。
一个当阿哥的,要跟一个在翰林院之中混了许久的人拼人脉?
压根儿就是找死!
如今翰林院脱离八阿哥的掌控,全部倒戈!
张廷玉虽被杖责,可却已然是暗握大权。
如今算是完全平息了所有对张廷玉的反对,文臣都搞定了,带兵打仗的大老粗们还是一边儿凉快去好了。
也就是说,张廷玉面前已经是一片坦途。
皇帝也是要考验考验张廷玉的,若是他没本事,康熙爷不可能把他捧起来,所以在这件事上几乎都是张廷玉自己谋划。他要掐着一个度,既表现自己的本事,又不越界,让皇帝讨厌。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着今年会试之后,天下士子,皆出于张廷玉门下,而后桃李遍布朝野……
顾怀袖细长的手指拉住了他中衣的领子,只道:“你忍着……”
手有些发抖,她强自镇定了一下,才慢慢将张廷玉衣衫褪下来,结实的肩膀,两片宽阔的肩胛骨,只沉默背对着她坐在床上。
衣料与背部伤了的皮肉分离,又冒出些血来,张廷玉头上冷汗立刻更重,咬了牙没说话。
修长结实的身躯,背后却是杖痕无数,顾怀袖眼泪掉在他背上,烫得张廷玉微颤。
他只咬着牙,带着几分笑,声音低沉喑哑:“心肝儿,你再哭,爷就要疼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晚上九点左右。
心肝儿,留个言呗╮(╯▽╰)╭
☆、第一七一章 白发
顾怀袖看见眼泪掉下去了,又不敢伸手去擦;只模糊道;“疼死你算了。”
张廷玉抬手按住了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只道:“我不疼,我心疼你。”
她破涕为笑,却不再说话了;而是叫人端了水盆进来,将他背上血污擦拭干净;想着去年时候是张廷玉帮自己处理伤口;这会儿又变成了张廷玉自己。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不假,可张廷玉太能忍了。这样重的伤;回来的时候是一声不吭,一点也没有伤重的样子。
拿了药来给他慢慢敷上,眼看着没冒血了;顾怀袖才停了下来。
张廷玉已然如同下过了一场炼狱一样,合拢中衣之后只敢侧躺下来;他靠着枕头;嘴唇青白,道:“女人真是水做的,一说就哭。”
“你们男人都是泥做的,打死你也活该!”
顾怀袖口是心非,坐在床榻边的绣墩上,手里捏着帕子,眼睛有些发红。
张廷玉朝她伸出手,“手来。”
顾怀袖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张廷玉毫不犹豫一巴掌拍到她手掌心。
“啪!”
顾怀袖只觉得手板心痛了一下,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廷玉:“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