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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七月底,灾民才陆陆续续地散去,沈恙也早就去办事儿了,取哥儿留在张府住了一段时间,跟着张廷玉读书,张若霭也在。
顾怀袖照顾着除夕正月,一面打理着外面的事情,一面还要顾着初一十五去龙眠山的祭扫。
倒是正月很快会说话了,能叫娘,第二天就会叫爹,好歹也算是这么多糟心事里唯一值得高兴的一件。
今天就是两位钦差走的日子,两位天潢贵胄下来,倒是一直没有什么架子,只是做事也没有留什么情面。
胤禛给过顾怀袖一个江南官员的名册,告诉她这些上面哪些是他的人,哪些是太子的人,还有哪些是八爷党的人,至于剩下的那些,不是还在观望,就是坚定的皇帝党。
只是顾怀袖不明白,到底这东西给她有什么作用,她一点也不想碰这些事情。
“您手底下有那么多的人,戴铎先生也算是智士……这些给了奴才,真不怕奴才拿着名册直接倒戈走吗?”
顾怀袖并没有开玩笑,若有那么一日……
胤禛只道:“给你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一部分,有时候拿着名册能救命,也让你行事更清楚一些。”
他这样一说,顾怀袖就想到当年进宫的事情。
的确,一桌都是六部侍郎夫人坐着,顾怀袖却不知道哪个人是自己能谈的,哪个是不能谈的。说起来,胤禛也是个做事相当谨慎的人,太子的狂疾就是他让顾瑶芳下毒的,又兼之太医院院使孙之鼎乃是他的人,所以在这件事上的行事堪称相当冒险和大胆。原本好好的一个太子爷,活生生成了废物,三分之一是因为索额图,三分之一是因为胤禛,剩下的是他自己活该。
拿着名册,顾怀袖只觉得自己手里沉甸甸的。
虽然早知道踏进去就出不来,越陷越深也是正常事情,可真正将这种东西拿到了手里,若有一日出事,自己绝对被灭口。
仿佛是看出了顾怀袖心里的想法,胤禛竟然轻笑了一声:“互取所需,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顾怀袖也帮四爷办过不少的事情了,还救过四爷的命,算计过大学士马齐,间接地算计八阿哥,夺嫡这种事情,若是牵连到顾怀袖的身上,怕害死康熙就不可能是要她划脸那么简单了。
那个时候,兴许是划脖子。
“雍亲王,若有一日,我顾三像是大爷一样,给您办事死了……”
“说什么话,话便如何应验。言者不妄,遂天不妄,如是我闻,梦幻泡影,瞻前顾后不如直步而行,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
胤禛竟然对一个妇道人家说这句话,顾怀袖几乎失笑,她终究还是收了那册子,只盼着这一位卸磨杀驴的功夫别太熟练,不然依着他血腥的手段,顾怀袖这脑袋怕是留不了多久。
倒是这一位爷信佛,才真正是莫大的讽刺。
胤禛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继续朝着前面走。
有时候他也在想,到底在皇位上会是怎样的感觉,会不会坐上去的时候,他就变得失望,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可惜这一切,要等他坐上去,才会知道。在大事未竟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猜测。如今已经不想去想,到底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不是值得……
天家无手足,天家无父子。
胤禛只回头道:“你在离京之前曾给我一本账册,可是沈恙的?”
“沈恙官私两道的盐都在走,四爷没把我的账册用去要挟他吧?”
顾怀袖微微眯了一下眼,直视着胤禛。
胤禛摇了摇头,不过却掐佛珠道:“看你在人前还对沈恙的儿子挺不错,你夫君也是沈取的先生,怎么偏偏……”
偏偏顾三背后捅人刀子这么不留情?
顾怀袖岂能不知道胤禛想要说什么,只是这件事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若有人以四爷丧子之痛来设局,四爷怕也跟现在的我一样,心里总归有个疙瘩解不开的……您那里知道,每次见着沈取,我是什么心情呢……”
“你该自称奴才。”
胤禛不对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却提醒顾怀袖。
不过,在顾怀袖看向他的时候,胤禛又随口道:“事情谈完了,你自个儿忙去吧,钦差这边就该走了,周道新此人不会有事,你代转一句便是。”
“奴才明白。“
顾怀袖福了个身,便退了出去。
这会儿周道新还没走,王岩现在还没革职查办,只是因为还要用人来安置灾民,看看能不能戴罪立功,像是当年的宋荦一样。
周道新巡抚一省,这会儿还要写桐城县令这几年政绩相关的文书,查了县衙之中许多的卷宗,又发现旧案沉积不少,王岩这几天走路都是飘的。
好不容易查完卷宗,周道新到张廷玉这里来拜访,两个人也很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当年因为朱三太子一案闹出嫌隙来,不过至交总归还是至交,赈灾时候帮扶,很是得利。
他来的时候,顾怀袖正在逗着正月,教她说话,至于张廷玉抱着的除夕,还是在睡觉,懒得令人发指。
“正月生下来的时候肠胃不好,现在倒是长得好……我只担心除夕,你不觉得,他跟霭哥儿当年越来越像了吗?”
张廷玉看着儿子的脸,手摸上去又肉乎了许多。
顾怀袖一听这句话就有些不乐意,“哪儿能每个孩子都跟霭哥儿小时候一样胖呢?这个又不是胎里带出来的,只是除夕太懒,吃了睡睡了吃,乖巧倒是乖巧,就是……”
“就是太懒了些。”
张廷玉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
孩子们都还不很大,有了养着霭哥儿的经验,现在带着孩子也不觉得很累。
阿德在外头说巡抚周大人来访,张廷玉就很自然地将孩子给放下了,道:“我去外头看看。”
“眼看着要到日中,留他下来吃顿饭吧。现在四爷跟十三爷都打马回京准备交差了,周道新这边也没什么大事,总归有什么差错也落不到他的头上去……你们毕竟还是多年故交。”
顾怀袖的意思,张廷玉明白,他亲亲她脸颊,便笑着出去了。
有人同时去厨房那边吩咐做事,张廷玉则顺着院墙这边走过去。
隔壁还是叶家,只是已经多年没有往来了,张英等人没了的时候,也没说有个什么表示。毕竟叶家的姑娘平白没了,现在还记恨着张家呢。眼看着叶家那边请来了风水先生,赈灾之后的几天,都在琢磨着怎么修院墙。
到底两家中间这一道墙已经老高了,人人都叫做“六尺墙”,代表着两家之间的恩怨。
可张廷玉没想到,今天刚从这里过,还想着怎么跟周道新说话,只听见隔墙一声大喊:“砸了!”
紧接着就是巨锤敲击墙面的声音,阿德简直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上蹦了蹦:“隔壁的你们干什么!”
叶员外早已经老迈不已,身边站着个先生,拿了个罗盘正在算,说这面墙打了好,回头重修。
张廷玉就这么背着手一望,忽然之间有些无话可说。
叶家当时没了一个姑娘,后来叶家一位公子也因为落第而投河自尽,那一年张廷玉乡试也没中,可是他借此扳倒了当时的乡试主考官赵子芳。后来张廷玉高中状元,桐城这边得了消息也热闹了好一阵,叶员外一想到自己亡子,哪里能高兴?
现在张英吴氏去了没三年,竟然有人砸墙而过,张廷玉倒是哂笑,他们也不怕沾了晦气。
“叶员外,这是何意?”
叶员外冷笑了一声:“两家隔着墙久了,府挨着府,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你们张家多亲近,如今拆了重修,你们家的墙往后头退三尺出去!”
一口恶气在心头,叶员外这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自家儿子怎么就那样平白去了,张家的儿子竟然就中了解元,又得了状元,后面还有个朝元!人比人真是气死个人,今天叶员外就是来找晦气的!
他看向了后面犹犹豫豫的工匠,只道:“还愣着干什么?砸!”
阿德一看这人还来了劲儿,上去就掳袖子:“嘿,你们这也太无礼了吧?咱们家都还挂着白,你们什么意思?!”
“修墙之事十万火急,风水先生算过了,碍不着你们家。”
叶员外可懒得理会阿德,说了一句就继续指着墙,让工匠砸。
眼看着阿德还要跟他理论,张廷玉却冷笑了一声:“让他们砸!”
眼不见心不烦,张廷玉那边还有周道新等着,不过就是一面墙,张家大宅大着,还怕少了那三尺地?
“二爷,这,这也——”
阿德就是难咽下这口气,好好的这叶家也是能找事,钦差贵人一走,立刻就上来找事了。只怕是最近见着张家里里外外进出不少人,知道现在张家人厉害,所以看着堵心了吧?
原本都是桐城望族,怎么就成了这样?
“二爷,咱们这三尺千万不能退!要是退了……”
“有什么不能退的?”
张廷玉步子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被砸了的墙,三尺而已。
“先父言,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一堵墙,再过几年风风雨雨去,你且看看还留下什么……让吧,让他三尺又何妨?”
说着,他人已经直接朝着前院厅中去了,阿德摸了摸自己的头,回头看了叶员外一眼,终于忍不住“呸”了一声,“让你是二爷大度!什么为老不尊的东西……”
屋里周道新听见动静,出于礼貌没出去看,不过看在张廷玉老神在在地进来了,才道:“我近来整理桐城的卷宗,处理王岩的事情,今日听了你家这墙的事,倒是想起一桩悬案来。”
“说的可是当年叶家姑娘?”
张廷玉倒是还记得,不过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如今你好歹也是一省巡抚,怎的还喜欢这些刑名之学?”
“唉,甭提了,我也想着我若只是个刑名师爷多好?”
周道新就好这一口,端看他当年在纳兰家宴席上所言所述,便知这人精通刑罚与查案。
张廷玉听他戏言,随口便建议道:“你可以向皇上请辞,我估摸着会有不少人同时来参劾你,巴不得把你从这个巡抚的位置上拉下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肥差,你自己倒还想着往外头推。”
“我这不是最近整理卷宗手痒了吗?整日里跟公文打交道也是累人。”
喝了一口茶,周道新舒了一大口气,放下茶盏又揉了揉自己额头。
“不过说起来,叶家姑娘的事情,你当年也有嫌疑……不对,是你夫人有。”
都说叶家姑娘芳华恋慕张廷玉不得,结果蹊跷死在自家角门外头,却是离奇不已。当时还传张家二少奶奶去叶家走过一遭,出来的时候叶家人几乎都指着她骂。若是按着办案的想法走,周道新头一个就该怀疑顾怀袖杀人。
不过,在瞧见张廷玉瞬间变脸的时候,周道新便连忙摆手道:“说句玩笑话,你怎的就当真了?”
“我昨日看见你夫人杀了三个人。”
张廷玉不紧不慢说了一句。
周道新背后汗毛都要竖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知道张廷玉这是以牙还牙,才一拍桌道:“睚眦必报,小人心性!”
张廷玉又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君子。
不过周道新难得来一趟,至交两个也有很久没有这样品名聊天,最近张廷玉的事情不少,现在才闲下来。他主动换了话题道:“王岩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不过是小小一个县令,只把事情如实上报,毕竟关系到赈灾的事情,还要经由户部那边一起审过才有咨文下来。我如实写公文,保不保得住乌纱帽端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周道新说着,便打了个呵欠,姿势不雅至极。
“阿德,你家就没什么吃的吗?快点给你巡抚老爷端些上来,你家二爷老是苛待贵客。”
阿德心道几年不见,周道新这人脸皮又厚了一层,一看自家二爷的脸色,似乎也不反对,便叫人下去拿糕点了。
不曾想,就在这个水灾刚过不久的夏日午后,又一个噩耗传来了。
缠绵病榻已久的陈氏,在重病挣扎了一月余之后,终于还是结束痛苦,撒手西去了。
顾怀袖那个时候就在陈氏的屋里坐着,陈氏再没有像那天晚上一样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出来,顾怀袖也出于一种奇怪的忌讳或者说是敬畏,不曾再问起此事。不仅是因为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更是因为那一种奇怪的对上苍的敬畏。
生命的渺小,伴着皇天后土的磅礴。
她坐在陈氏的病床前,轻轻地替她合上了眼,道一声:“大嫂一路走好。”
黄泉路上,兴许能见着张廷瓒。
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的人,只是有缘有分,却没时间罢了。
听见后面的脚步声,顾怀袖便知道是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