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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姑娘要九月才进门,就算是我要出阁,那也得逼近年关了。”
顾怀袖起身,就往屋外走,打算继续去做自己那大扇子,没想到这一回半路上又被人给截住了。
这些个人,都不想自己做这扇子不成?
顾怀袖一看来人,笑了,这不是即将成婚的二哥顾寒川吗?
“二哥好。”
“唉,好什么呀好……”顾寒川简直好几天没睡好过觉了,如今看见顾怀袖这笑盈盈的模样,差点气得跌脚。
顾怀袖撇了撇嘴,心说撞见他也是自己晦气。
自打顾瑶芳不在了,这府里连着顾寒川也消停了下来,没那么多的幺蛾子事儿。
说起来,顾寒川这性格,就是懦弱了一些,跟顾瑶芳走得近的时候,什么事儿不做?
现在也不知是顾贞观管教得严了,还是因为要成亲了,倒是不出去惹事儿了,整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出去逛诗会,再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样的人,没什么主见,身边人是什么样,他就是个什么样。
顾怀袖心里细细一分析,忽然觉得顾寒川有些可悲。
顾寒川心里郁闷,想着友人告知自己的事情,老觉得不踏实。
他之前跟孙家姑娘连翘有过惊鸿一瞥,可说要认识,那是断断没有的,现在顾寒川就琢磨,要找个人帮自己了解了解孙连翘,好歹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心里念头一转,那目光就落到了面前顾怀袖的身上。
顾寒川眼前一亮,那不耐烦的表情立刻收了起来:“三妹……”
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顾怀袖被顾寒川这惺惺作态模样给吓住了。
她眉头一皱,“二哥有事说事。”
顾寒川心里鄙夷,觉得顾怀袖果真跟顾瑶芳说的一样,不是个好相与的。可毕竟现在自己有事求她,只能低声下气道:“三妹,二哥有事求你帮帮忙。”
“……”顾怀袖都说了“有事说事”了,她怎么还吞吞吐吐,“二哥直说就是。”
“我想请三妹去崇效寺赏牡丹……”
顾寒川吞吞吐吐地说了,又拉顾怀袖到一边,仔仔细细讲此事。
京城里一直有一句户,“崇效寺的牡丹,天宁寺的荷花”,说的就是赏牡丹去崇效寺,赏荷花则去天宁寺,这时候城西崇效寺的牡丹开得正好,还有不少的赏花活动。
常常有游人、士子,甚至是官员及其家属,往崇效寺上香去,同时观赏牡丹,乃是这京城里一桩雅事。
也不知道顾寒川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那孙连翘也要去赏牡丹,他自己跟孙连翘已经定亲,成亲之前不敢见面,可他偏生想要知道人孙连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性情,所以想请顾怀袖去看一眼。
顾怀袖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想想这两人怎么能忽然凑在一起?
更何况,往后孙连翘会是这顾府的当家人,她压不压得住顾姣,却还两说的。
要紧的是,顾怀袖有两个月没出门了。
树大招风,闺阁女子名声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顾怀袖忌惮颇多,低调一些总是好事。
她信奉的是,做人总该藏着一点。
不可锋芒毕露,也不可不露锋芒。
要拿捏好这一个度,对顾怀袖而言尚有一些难度,不过已经逐渐熟练起来。
略犹豫了一番,顾怀袖出乎顾寒川意料地答应了。
时间就在明日下午,孙连翘会由她家里人带着去,至于顾怀袖则决定同顾姣一起去。
左右这个儿媳如何,顾贞观其实是不会怎么管的,这个朝代,后院里的女人把一个家都管了,大老爷们儿要不就是在外做官,要不就是做生意,别的是一概不理会的。
就算是顾贞观,其实也不大理事,顶多教教儿女。
顾贞观年纪也大了,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顾怀袖对孙连翘也好奇,眼见着在府里也没多少日子,不想跟顾寒川闹僵,索性答应了去。
次日,顾怀袖就跟顾姣一起往城西去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孙连翘竟然是这么个妙人。
她见到这一位连翘姑娘的时候,正是天气骤变,下了雨的时候,两家人躲雨躲到一个屋檐下,一见却似乎都认得了。
顾怀袖不认得孙连翘,是顾姣使了个眼色,她才知道眼前这穿着绛红色长裙的女子就是孙家姑娘。
倒是孙连翘,此前早在惜春宴上闻说了顾怀袖的大名。
那时候的顾怀袖,跟李家臻儿小姐一样艳压群芳,即便是想不注意到都不可能的。
孙连翘笑容明艳动人,看着是个活泼的性子,只拨了拨自己头发上的雨珠,便走了过来,同顾怀袖搭话。
“顾小姐?”
“是孙姑娘吧?”
顾怀袖见到她圆圆的脸盘子,红苹果一样讨人喜欢,两只乌溜溜的圆眼睛,却有樱桃小口,面相是很好的。
“早在惜春宴时候就见过顾小姐了,只是一直没机会上去搭话。”
那时候也不敢上去搭话,顾怀袖那时候虽不说是凶神恶煞,可浑身就是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打小孙连翘她娘就说她跟地里的狍子一样,机灵得紧,有一种属于动物的直觉。
那时候,她的直觉告诉她,顾怀袖不好接近,可如今一说上话了,这感觉就消失了个干净。
是以孙连翘用一种含着不解的眼神,看着顾怀袖。
顾怀袖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可左右打量一番,又并无不妥,不由有些奇怪:“孙姑娘怎这样瞧着我?”
孙连翘声音爽脆,娇憨一笑:“我是见着顾小姐,觉得比之前亲切了许多。”
即将成一家人,怎能不亲切?
周围的丫鬟们都笑了起来,这两家的亲事,也是人尽皆知的,这里的丫鬟们尤其清楚。
顾怀袖举袖掩唇,微微一笑,心说原来是个看着心细,实则糊涂的爽利人。
“孙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怎么没见着令堂?”
孙连翘顿时“哎呀”了一声,急急忙忙朝身边人一招手:“二丫,你赶紧打伞去佛堂接我娘,她还在里面求签呢。”
这是他们自己顾着躲雨,结果忘了人了。
顾怀袖摇头叹气,却不是惋惜,而是莞尔。
孙连翘以为她觉得自己笨,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自己要嫁给她二哥,顿时又羞红了脸。
顾怀袖知道她不好意思,只道:“这忽然下了雨,外头风大,不如我们进亭中坐着聊会儿吧。”
这一场雨,来得是时候。
淅淅沥沥地下了小半个时辰,等顾怀袖跟孙连翘都熟悉了,这雨才慢慢地停下。
只是那叫做二丫的丫鬟,却还没回来。
孙连翘有些急,又叫了丫鬟去看,没想到半路倒撞见二丫回来了,说孙夫人跟大师还在说禅呢。
“我娘就是信这个,我爹常骂她妇道人家,老相信这些个天命……”
孙连翘看顾怀袖似乎不大明白,便解释了一番,“我爹行医,从不信天命,喜欢把人从阎王爷的手里拽回来,跟黑白无常抢路走。我娘说,我爹这是损阴德,等他要两腿儿一蹬,去了地府见阎王,阎王爷要抓他脚,狠狠整治他这跟阎王作对的人的。”
这话说得,颇为惊世骇俗了。
周围的丫鬟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日里都是讳言颇多,可孙连翘说话太直接,就是顾怀袖都差点被她吓到了。
孙连翘自己倒是没觉得,她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天真得可爱。
说到底,孙连翘年纪其实还小,又是个话唠,还自来熟。
顾怀袖心里一琢磨,却是有些明白孙连翘这话的意思。
孙之鼎是名医,当今太医院的院史,闻说当年太子胤礽重病、四阿哥出痘,都是他妙手回春,给救了回来的,深得康熙信任。
行医的,可不是跟阎王爷作对吗?
只是这话题不能多说,顾怀袖很聪明地转了个话题,谈那远处的牡丹。
于是,孙连翘立刻说起牡丹各个位置的药用价值,活脱脱一个杏林高手。
顾怀袖忽然觉得,这一位连翘姑娘,若是嫁进顾家来,虽不说是好,却也算不得坏,这爽利的性子,若能跟顾寒川补补,好歹也算顾家还有个救。
至于顾明川,那是庶子,再聪明,再厉害,也做不得数的。
顾怀袖心里明白,只静静地坐在亭中,听着孙连翘说话。
一旁的顾姣,心底就复杂了。
这一位孙姑娘进门,她手里的权力可就要交出去了。
这一趟崇效寺之行,众人是各怀心思。
一直等到回了顾家,顾怀袖跟顾姣要分开走了,她忽然开口,叫住了顾姣:“姑姑。”
顾姣心里藏着事儿,这时听顾怀袖叫自己,吓了一跳:“姑娘?”
顾怀袖微微一笑:“我只是想着,这一位连翘姑娘看着是天真可爱,可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内里像是个精明人,又是行医出身,她父亲孙之鼎就是个妙人。她也是妙极,若是进门了管着家,肯定也极厉害的。”
一愣,顾姣听着顾怀袖这话像是暗示着什么,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她想起自己挪了顾家账目放出去的印子钱,有些紧张起来。
九月,孙连翘就要进门来,她这账目若是不干净……
顾姣狠狠一瞪顾怀袖那清瘦的背影,恨得牙痒,可也苦无办法,若是账目收拾不干净,可又怎么办?
不,要紧的是,这孙连翘,是不是很厉害呢?
“小姐,那孙姑娘真跟您说的一样厉害吗?”青黛好了奇。
顾怀袖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小姐你……”青黛愕然。
顾怀袖转过身,双手这么一摊,明眸盛满笑意:“你小姐我又不是神算,更不是火眼金睛,看人哪儿是那么简单一场谈话就能看清的?我嘛,不过是……”
不过是想着让顾府再清净一点而已。
顾贞观到底养了她这么多年,走之前,尽量规整规整这府里的事情吧。
孙连翘进来,兴许就简单不少了。
她回了屋,没一会儿二哥顾寒川果然来问。
顾怀袖只管把孙姑娘往天上夸,还说是个懂岐黄之术的,颇为厉害。
听得她二哥那个心花怒放,一下就高兴了,兴冲冲地就走了。
顾怀袖真想告诉他,她夸了七分,还有三分没告诉他。可顾寒川已经走了,顾怀袖自然不会叫他回来再告诉他了。
顾家这边是不紧不慢地过着日子,张家那边也热闹着呢。
昨日打顾府拿了顾三的生辰八字回来,吴氏就去找了个有道行的道士好好算一算。
虽然这顾三是皇上金口玉言夸过的,可因为毕竟有偏见,吴氏心里还是有些不大高兴。
一般来说,这卜吉,合八字,都是看人下菜碟。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道士们可精明着,都往好了算,生辰八字一般都是一算就合。
可吴氏本身不是很满意这一门亲,只找了个不瞎说的道长来算,那道长必得焚香八个时辰才能算出结果来,收银两也比别人多。
吴氏打发人去的时候,可仔细地说过了,要算的就是真八字结果,那些个虚话都让收起来。
“小梅,快去看看道士来了没,顺便找找二公子。”
吴氏扇着扇子,有些昏昏欲睡。
她身边丫鬟小梅“哎”了一声,便出去了,没一会儿张廷玉倒是进来,“娘。”
吴氏略一抬眼皮,这时候丫鬟都在外面伺候着,身边也没人,夏日里热得很,她也懒得动,本想让张廷玉坐下,却忽然道:“今儿给你跟那顾家姑娘算了八字,可你之后就是你三弟,我得给他和玉颜算算。衡臣,你去帮我把压在案头上那盒子里你三弟的八字取来。”
张廷玉一怔,微微垂首,道了声“是”,便越过屏风,往里面去了。
案头上果然有一只匣子,里头存着兄弟四人,以及远嫁的张家姑娘的八字,每个人的八字都写在一张纸上,压了好些年月,却还跟新的一样,保存极为完好。
张廷玉原也没在意,这匣子里还有四张折着的纸,属于他的那一张应该已经送给道士算八字去了。他只一张张地打开这些剩下的八字看,可在翻到第二张的时候,张廷玉就愣住了——自己的八字怎么还在匣子里?
他眉头顿时一皱,立刻翻开剩下的两张,掐指一算,却没了三弟张廷璐的。
莫不是吴氏糊涂了?
他站着没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吴氏还在前面喊,“衡臣,可找见了?”
“找到了。”张廷玉应了一声,眉眼之间已经一派阴郁。
吴氏并非什么心细之人,都是下面丫鬟照管得细心,她斗大字不识一个,拿错了生辰八字也是寻常事。
这岂不是说,送去算的八字,是三弟跟顾三的?
张廷玉抿着唇,眼底结了寒霜,却提笔找了一张看着差不多的纸,模仿着旁边这些生辰八字的字迹,将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