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上午九点,他们开进广州市区。
蓝东隅换了轮胎,商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广州不比他的邻居香港,自从去年八月日军空袭广州之后,广州就彻底混乱起来。日军动辄就空袭广州,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多则几个星期,少则几天,时不时地就狂轰滥炸,其轰炸密度仅次于当时的陪都重庆。
商华抬头看了看灰蒙蒙地天,感叹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蓝东隅横了他一眼,“你别乌鸦嘴,好死不死地我们一来日本飞机就来。”
商华笑着不说话了。
中午,军统广州站站长设宴宴请蓝东隅。地点定在佛山大饭店。与站长一起出席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魁梧黑壮,正气凛然。
蓝东隅看到他穿着海军军服,上前行了军礼,“久仰陈司令大名!”
陈策,字筹硕,广东(今属海南)文昌人,中华民国海军中将,国民党海军中广东舰队的名将。陈策三岁时随父亲到新加坡,八岁时回中国。小学毕业后,到广州的“广东海军学校”读书,并且加入同盟会。1917年海军第一舰队程璧光支持孙中山的护法运动,陈策亦置身其中。之后更参与游说陈炯明支持孙中山。1922年6月,陈炯明与孙中山意见不合,双方发生武装冲突。陈策指挥舰队,乘载孙中山等人突围。1923年孙中山重回广州,任陈策为广东舰队司令,北伐后,广东舰队改为国民革命军海军第四舰队,仍以陈为司令。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陈策任虎门要塞司令,负责广东沿海防衞,主力防守虎门,数次击退日海军攻击。
“果然是名符其实的蓝东隅少校,你一眼就认出我来?”陈策的声音就像他的体型一样,低沉,即使笑着也给人压迫感。
“陈司令,说起来我应该尊称您一声老师。”
“哦?”
“还记得您曾在黄埔军校替周将军给我们上过军事课吗?当时仰慕您的学生众多,大家都挤着来听您课,我也是其中一个。当时我挤在人堆里,您肯定不记得我,但我对您是过目不忘,记忆犹新。”
陈策大笑,“当真是有缘啊,我这次随你们站长来,主要也是找你。”
陈策又朝商华问道:“这位小兄弟器宇不凡,也是军统的人吗?”
商华刚想说话,被蓝东隅抢先,“司令,这位是我下官,郝嘉辕。”
“你好!”
商华干笑几声,“司令好!”
饭后,陈策谈起正事,“我这次来呢,就是希望蓝少校亲自替我转话给戴笠,这无论如何,军统必须支援我们广东海军,替我们建立起情报防御系统。”
蓝东隅思量道,“恕我直言,陈司令,沿海防御,以及空军、海军这部分战略情报,一直是中统主导,我们军统,没有插手的份。”
陈策大手一挥,“你们党内派系倾轧我管不着,我就要最及时最确切的情报,小日本航空母舰的炮弹飞来,我要知道他们时间、地点、方向。现在你们军统,正好广州的站长也在这,你问问你们站长,一天到晚抓汉奸,抓住了几个?却连日本海军密码本都搞不过来。我听说你们破译了他们空军的密码本,怎么不帮帮我们海军?就因为我们海军的代言人不是夫人吗?夫人的旗袍上别着空军飞鹰的标志,所有人都向着空军,没有人在意我们海军了,难道我们海军不是在保家卫国吗?”
广州站长也无可奈何,神色不安地不敢直视蓝东隅。
大家都有难言之隐。
蓝东隅沉默了一小会,答复陈策道,“司令的话,我一定带到。中统与军统之间,不仅仅是派系倾轧,其中利害……校长他……陈司令,恕我无法明言。我只能说,即使我亲自向上级反映此事,老板他恐怕也是爱莫能助。我建议您不妨直接致电陈氏兄弟,毕竟他们是CC系的首脑。”
正在此时,商华突然插嘴进来,他一脸天真地问,“司令,我听你们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要几个天气预报员吗?这种小事,何必上纲上线,暗地里招募几个不就好了,监听日本海军电台的工作虽然一向是由中统做,但是你们截获情报后,你可以直接命令他们传回军统重庆总部破译,你是司令,谁敢不听你的?纵然这事捅到陈氏兄弟耳朵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难不成他们还会为了这事找你麻烦?那你们也太小看四大家族的陈家人了。”
商华说完,一时间大家都看着他,蓝东隅已经皱眉颇深,广州站长一脸惊讶,倒是陈策司令顿时喜笑颜开,“好办法啊,一语惊醒。可是,我上哪去找海上气象员呢?”
商华得意的勾起嘴角,“这好办,我给香港打个电话,不出三天,一定给你送到气象员。”
陈策收了笑,严肃地问,“你究竟是谁?”
商华咳了一声,“我看上去不像个下官吗?”
蓝东隅拦在他们俩之间说道,“司令,我很抱歉,有些事我不能明说。”
陈策摇摇头,拍了拍蓝东隅肩膀,“你们军统的人啊,军人不像军人,政客不像政客,地痞流氓人渣罪犯,无奇不有,但正是这样一个庞大却又精细的组织,支撑了战争后方强大的情报资源,我佩服戴笠,也敬重你们,哪怕是不择手段的特务。我能理解你们。”
蓝东隅心里动容,忍不住红了眼眶。大部分都骂军统无恶不作,只知暗杀内斗,谁能明白军统巨大的正面力量?寥寥无几。
“你们,蓝衣社,是龙种。”陈策话锋一转,“但是改制为军统后,你们小心,不要中下龙种,养出跳蚤。”
蓝东隅点点头,“即使改制为军统,我们蓝衣社依旧不变初衷。军统队伍庞大,但是蓝衣社依旧只有那几百人,我们中流砥柱在军统,不会落败。你们前方打仗,我们后方支援。胜利那一天,一定会来。”
陈策激动,胸口起伏,赞扬地看着蓝东隅,最终行了个军礼。军人与军人之间的信任,是把彼此的生命交付在对方手中。这关系,就像做情报的军统,与冲锋陷阵的军队。相辅相成,不离不弃。
陈策走后,蓝东隅留住广州站长,“我这位兄弟,麻烦你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香港,或者昆明。”
广州站长连声说好。
商华目光一凛,拉住蓝东隅手腕,“到现在你还想我走?”
“你别跟着我。”
“我已经跟你到广州了!”
“我有任务!”蓝东隅声音一抬,已经忍不住想甩开商华的手。
“什么任务?”
“你凭什么知道?”
“我不是你的下官吗?郝嘉辕?”
蓝东隅平静自己,郑重对商华说道,“你别跟着我,我会死在路上也说不定。你过你的少爷生活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以为商华不会善罢甘休,谁知事情出乎他意料的顺利,这句话说完,商华就松开了手,背过身去。
蓝东隅看着他的背影,还有脖子上的伤,心揪着发疼。但不出几秒,蓝东隅快步走出了佛山大饭店。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36
半小时后,汽车里无线电出现杂音。蓝东隅腾出一只手调着广播,无论是左调还是右调都没有效果。
一片嘈杂刺耳的声音。蓝东隅关闭总开关,再打开,依旧是杂音。他心里一沉,急踩刹车。
他下车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掩在眉上,抬头看着东南方,那是他一路开过来的方向,路的起点,是他抛下商华的广州。
天色灰蒙蒙的,好像有战争的地方,天空总是阴暗沉霾。
蓝东隅蹲了下来,仔细看着地上的微小的沙粒,它们在轻微的震动,每隔几秒钟轻轻地震动几下。蓝东隅用手按着路面,他感受到了那种高频率震动。
此刻广州正在遭遇日机轰炸。
蓝东隅心里下了这个结论,等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怎么做时,他已经驱车回赶。
不应该是这样,即使广州被轰炸,他也不该回头,他回去,不能阻止任何伤亡。但是他已经回头了,车子开得飞快,好几次差点与迎面的车辆相撞。
那个人,还在广州。
剧烈的爆炸声连续不断,防空洞都在摇晃。黑暗中,周围的人开始躁动,小孩哭,大人骂,场面乱极了。
商华当时刚从佛山大酒店出来,不久就听到了防空警报,他和军统广州站长临时躲进了最近的一个防空洞。
轰炸持续了将近几十分钟。
防空洞里的空气污浊地令人想呕。
商华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半小时过去了,这日本人也太丧心病狂了。
又过了十分钟,有人说空袭警报解除了,人群就争先恐后地向外挤,大家都盼着能吸上一口外面的空气。
广州站长拉住商华,他低声道,“再等等。”
果然,紧急警报又响了,洞里的空气紧张起来,已经挤出防空洞的人拼命往里钻,里面的人则使劲朝外挤,你推我攘。这时,有人惊恐地大喊“踩死人了!踩死人了!”人群更加骚动起来,你拥我挤,争相逃命,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踩死踩伤……
广州站长又拉住想过去帮忙的商华,“没用的。”
小日本的飞机仍然在外面轰炸,猛烈的爆炸声好像就在洞门口,防空洞一抖一抖的。渐渐有人晕倒了,有人有了轻生的念头,不断拿自己的头往墙上撞,甚至有人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腕、喉咙;体力好的年轻人撑着周围人的肩膀,试图从人群的头顶上爬出来,但他们都没爬多久,就被下面的人死死拽住手或脚,钉在了那里……
商华高声喊道,“大家冷静点,不要这样!”
没有人在意他的喊话。
随着日本飞机持续不断的轰炸,大家的生存意志越来越弱。
商华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一位母亲,哭着掐死自己的小孩,然后自己割脉而亡。
“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
没有人去听一个西装笔挺的人在说些什么。他们被恐惧与绝望包围,与其说是被日本人炸死,还不如说他们是被自己绝望逼死。
就连广州站长都唉声叹气起来,“我在广州这么久,这次的轰炸时间最长了。”
商华闭上眼睛,不忍看周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他咬牙道,“我一定要出去。他一定在等我。”
广州站长说道,“你是指蓝少校吗?他不会回来的。军统的人……包括我也是,我们最看重的是任务,不是感情。就连的我妻子……唉,更何况你们做兄弟的。”
又过了几分钟,商华已经感觉头昏眼花,鼻子和嘴一起贴着墙壁呼吸,嗓子干得快冒烟了。这时广州站长又拉着商华,推搡着他,“应该没事了,快爬!”
“怎么爬?我根本动不了啊。”商华推了推旁边的人,那人头一耷拉,原来已经缺氧死了。
“不管死活,必须往洞口爬。”广州站长说完也无暇顾及商华,自己先动了起来。
他就一脚踏壁,一脚踩在别人肩上,双手抱住前面那个人的头,使足了劲往上蹭,试了好几次才爬上去。
他回头看商华不动,挥手道,“我的大先生,你愣着干嘛?爬呀!他们都死得差不多了!”
自己必须出去,商华狠下心,学着广州站长的样子,不管死人活人都踩在脚下,其实,这时主洞里的人死得差不多了,一人堆一人快挨着防空洞顶了。商华一寸一寸朝外挪,背已经顶在防空洞的顶上。不晓得过好久,他听见有人喊:“这里还有一个爬的!”就被抬到洞外。
虽然是下午,但是洞外天暗黑暗黑的,洞口是亮的,有人烧起几堆火,到处都是□。那些不能动弹的人,不管是死的还是昏的,只要一抬出来,就有人往其身上撒石灰(防止尸体发臭),然后往路边一扔,堆起几座小山,惨不忍睹……
商华脱下西装,给路边冻的发抖的老人。他比广州站长后爬出来,这时到处都是死人、伤人、病人……他已经找不到那位带他爬出防空洞的广州站长了。
民/运团的人为商华送来了水,没有食物。
商华的手背上,额头上,都是被摩擦的伤痕。最糟糕的是他脖子上的玻璃划伤,又开始渗血。
又有人过来询问商华资料,听说商华的名字,那人咦了一声,抱着资料本上下看了看商华,“有人在找你。”
商华激动地站了起来,“是蓝东隅吗?”
那人叫来了另一个人,“他是你要找的人吗?”
商华见到那人,脸色一变,“你来做什么?”
那过来的人毕恭毕敬行了礼道,“少爷,老爷已经平安到达香港,听说您在广州,老爷派我过来找您,希望您赶紧回香港。”
“都说了,我不回去。”商华揉了揉太阳穴。
“老爷知道您会这么说,特意吩咐我再向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
“老爷的原话是:冬雨,看在我养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