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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他叫的竟然是自己的本名,而非Louis,很快的就明白了今天这个场面是他有意安排的。
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说不出。只是任由这个躯壳存在只是存在。
许许多多的重要人士上台致词,可以看出这对新人家庭背景之雄厚。
但他没把那些话听进去,只是望着新郎的方向——尽管看不见他的容貌。
不知为何,想起了许多过去相处的种种。
在大学里头的碰面。
他头一次对自己告白时,那诚挚的表情。
第一次,小心翼翼的在他怀里醒过来的时候。
在美国,两人的同居生活。
一起熬夜读书、赶报告。
两个大男人在餐厅里一同用餐,高谈阔论。
曾经以为紧密不可分的感情,原来,竟然是如此的脆弱,经不起现实的压逼吗?当初的甜蜜,如今全成了苦果。
究竟,哪里做错了?
「新郎过来了。」织田亲蜜的附在他耳边说话。
他一颤,看到新郎新娘正一桌桌的敬酒,马上就要到这里了。
新郎拿着酒杯,笑容可掬的来了,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变了脸色。
「正云?」急欲遗忘的过去,无视人们的抗拒,在这一声叫唤中,来到了面前。
倘若他是一个女人,那么,在一个新娘不是我的婚礼上,他大可把以往的种种全部说出来,让男方丢脸,让在场的人看
笑话。
但是,他是一个男人。
真的做出这种事,两方都是有害无益,黎树昌固然躲不开诽言流语,而没有家世背景可言的自己,只有徒生话题而已!
那么,在这种场合里,他该说些什么呢?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一样,捉着他?还是含着眼泪怔怔的看他,表示难忘旧
情?这些都不是他的作风。
此刻在心中升起的,固然有怨,但是,一股男人的自尊却不允许自己在这种场合表露脆弱。
「正云,你怎么会来?」黎树昌有点慌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见他。他来这里做什么呢?想到坏处,手心里开始
冒冷汗了。
「哇!叶正云,你还晓得要来!」后头的男傧相开心的叫了起来。他是黎树昌和叶正云两人大学时代的同学。
「你知不知道,你很难找耶!要通知你来参加阿树的婚礼,可是寄喜帖去你家,却被退回来,打电话,也说电话是空号
!你跑到哪里去了?」
「你用的是大学通讯簿上的联络地址?」正云冷冷的说。
「对啊!」那位活泼的男傧相马上回答。
通讯簿上填的是老家的住址与电话,可是,父母已经过世了,他也没住在那里,想必,老家,早成了空屋……不愿多谈
,所以,只是说了声:「我搬家了。」
「那你现在的住址呢?」现在的住址?眼神转到黎树昌身上,心里好笑。
「我现在住在那里,你不知道?」他的眼神这样对黎树昌说着。
他现在的房子,就是最初从美国回来时,与黎树昌一同居住的房子,在黎树昌对他说「决定和女人结婚」的那一天,就
过户到他的名下,成为他的房屋了。
别人不知道他住在那里,黎树昌没道理不知道。
倘若他真有心要请他参加婚礼,还怕联络不到?黎树昌转开了眼,不敢再看他的脸。
「正云,你的大学同学?」织田还是戴着墨镜,坐在席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不过他丝毫不在意。
「对。」他没看织田,随口说着。
「你是……?」黎树昌好奇起他的身份了。
「我是正云的朋友。」织田拿下墨镜,露出了他那双翡翠般的绿眸,席上的女客惊呼一声,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居然如此
俊帅,而那双绿眸,更突显出他的特别。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这个男人之所以一直戴着墨镜,其实是为了藏起这双
绿色的眼睛。
听到朋友两字,黎树昌好象肚子被人揍了一拳似的,笑都笑不出来了。
在大学里头,唯一知道叶正云是同性恋的人,只有他。
而眼前这个自称是正云朋友的人,恐怕…不是单纯的朋友吧!是他的爱人吗?新郎新娘在这一桌停留得太久了,使得其
它客人都好奇往这里看来。
谢玫伶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他,再看看坐在席上的叶正云,总觉得两人似乎不太对劲。
当其它宾客的窃窃私语形成一波又一波的声浪时,这一桌上的人,却始终是平静的。
终于,新娘子推了推身旁的新郎。
「树昌,我们该敬酒了。」
「喔!对……」举起了斟满酒的小酒杯,向来宾示意。全桌的人也纷纷拿起了自己前方的酒或饮料,向新人贺喜。
正云也拿起了酒杯,看着杯里的酒液摇晃。
要喝吗?要喝吗?总觉得这一杯喝下去,只有让自己伤得更痛!
「恭喜!」
「恭喜你们!」
「祝你们早生贵子!」此起彼落的祝贺,只有令他觉得更加无地自容。
早生贵子?是呀!婚姻的产生,不就是为了延续子孙?男人跟男人,能干什么?我不就是因为这样,才有今天的局面!
?机械性的跟着众人仰头喝酒,他一口就把整杯烈酒全部喝干!才放下酒杯,他眼前就一片花白,全身冒着冷汗,额上
的汗水不断滑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死死的撑着,硬是不让自己倒在桌上。
「真是,不会喝酒还喝那么猛!」伸手支起了叶正云,织田信二带着笑,对一干人等说:「真抱歉,他的身体不太舒服
,我先带他出去休息一下。」
「好,好。」搞不清楚来龙去脉的男傧相,只是一个劲的说好。
织田轻松的将正云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环着,以一手搂住他的腰,两人就这样贴在一起。
尽管知道这是搀扶人的姿势,但看着叶正云无力的将身体全靠在那绿眼男人的身上,苍白的脸颊透出虚弱感,就令人生
起一种奇妙的联想。
这两个人,太亲蜜了……。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架着从前的爱人离开,黎树昌只是无语。
「树昌?」谢玫伶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解的问。
「你担心你的朋友吗?」
「有点,不过,有人照顾他,应该没事。」他讪讪的说着。
强颜欢笑,他挽起她的手,重新向下一桌敬酒。
将人带出了会场,织田信二没将人带离饭店,反而是带着人,搭着电梯,上到了饭店的客房楼层,然后,拿着不知何时
取来的钥匙,打开了一间房间的门。
才打开门,正云就狠狠地推开了他,冲到浴室里头,不住地呕吐。
这杯喜酒,对他来说就像是杯穿肠毒药一般,是一杯不想喝却又不得不喝的毒!想到这杯酒后,有着黎树昌种种的欺骗
,他就恶心得想吐!可是,就这样骗下去,有什么不好呢?自己的坦白,换来的又是什么呢?到底谁能告诉他,什么才
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坐倒在浴室的地板上,他双眼无神,只觉得胃部仍是在抽痛着。
织田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中。
「你没事吧?」织田伸出了右手,似乎是要将他扶起。
拍开他的手,将视线锁定住眼前这个男人,他开口问了。
「你知道些什么?」听到织田叫出了他的本名,就知道他一定调查过他的背景了。
见叶正云不领情,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插在裤袋里,靠着浴室的墙说:「叶正云,英文名字为Louis,台中县人,在
T大认识黎树昌三年后,就开始了室友生活。后来到美国哈佛留学,取得硕士学位后回国,巧的是,黎树昌也是在哈佛留
学。你回国后没多久,就在一次探望父母后,与双亲决裂,三个多月后,双亲意外车祸死亡。也差不多在这前后,黎树
昌答应了与谢玫伶订婚。这些是我查出的具体事情。」
「具体的……那不具体的呢?」他看着织田,但涣散的眼神,又好象并不是在看着他。
「你现在住的房子,我去调查了一下,之前是在黎树昌的名下,然后才过户到你名下的。在美国,你们两人也是同租一
层公寓吧!然后,就很好联想了,你和他其实是一对恋人,从大学时代就交往了,但我想,你应该是暪着你父母的,回
了台湾以后,你就向你父母坦白,你父母完全不能接受,所以才和你断绝亲子关系。」叶正云没有回话。
织田仍继续讲下去。
「但很不巧的是,与你这个独生爱子失去联络后,你父母其实也很伤心,终日心神不定,精神恍惚,结果某一天,两人
同乘机车外出时,就出了车祸,两个人都死了——这是我从你老家的邻居那里问来的——在这前后,黎树昌又传出了订
婚的消息,与你分手。
亲人与爱人同时失去,承受不了打击的你,就在寒冬的雨夜里徘徊寻死,倒在K的酒吧后门,让K救了一命。我猜得对吗
?」织田挑眉轻笑。
完全正确!叶正云瞪着眼前这个日本男人,心中的怒气无法抑制地涌出。
心里好象出现了冰块碎裂的声音,死寂的感情沸沸扬扬燃烧起来,然而,这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愤怒与痛楚。
脑袋根本没多想,他猛地爬起身来,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挥过去!受过训练的织田轻松的就躲过这一拳。
正云随即再补上一拳,织田伸手一抓就抓住了他的拳,然后扣住了他的双腕,用力往下一按。
「够了吧!」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正云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他不明白,织田为何在知道了他的过去后,却还要将他带来这个残酷的场所。
而又是谁给了他这种权力,让他可以将自己强硬的推在残酷的现实前面?自己竭力想掩埋起来的过去,却在毫不设防的
那一瞬间被血淋淋的摊在眼前。
任何人都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楚的。
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毫无心理准备。
好似心头被划上一刀。
直接、锐利的银刀。
只有一个字可形容。
痛!也许有人会说,他并不是最不幸的人。
但是,每个人的不幸都不一样。
在他过去的世界中,他生命的重点,便是他的家人与爱人。
在一天之间,犹如天崩地裂一般,两个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