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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气氛怎么会变得这么尴尬?他懊恼着自己薄弱的意志力。或许他们应该维持原本的友情,而不是这种不上不下的诡异关系,太难受了。
「那……既然你还是坚持要上课的话,我去帮你买杯咖啡。」
看好友暂时离开身边,齐松龄才得以放松紧绷的神经,长叹一口气,身旁却传来恶意的笑声。
「哟!公主大人的身体不舒服啊?」
起初齐松龄不以为意,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公主?你说我吗?」
「当然是你啊!」总是和柏慕尧针锋相对,常常找机会挑衅的同学,不怀好意的瞥了他一眼。
「一大早就由骑士小心翼翼呵护着来上课,台风夜过得太荒唐了吗?」
没想到会被这种低俗的笑话猜中,齐松龄干笑着搪塞过去。「你在乱说什么,哪有脸那么臭的骑士啊?而且我当公主也太大只了吧!」
「是吗?那这是什么?」
同学突然伸手拉开他的制服领口,还来不及抵抗,布满红痕的颈项和锁骨已袒露而出,周遭看热闹的同学们立刻响起一片惊呼,甚至夹杂着口哨声和笑声,还有人笑说「好性感」。
众人热辣辣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刺穿,一心只想赶快逃跑的齐松龄用力拽开同学的手,扯紧了领口朝教室门口走去。
对方却不肯放过他,穷追不舍的跟到教室外的走廊。「别装了啦!我看你们八成玩了一整晚。」
「你不要乱讲,那才不是吻痕……」
「还说不是,你不可能在台风夜跑出去找女朋友吧?你们俩老是黏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对!怎样,到底你是他马子,还是说那个冷酷骑士才是公主?」
「别闹了,我和他怎么可能……」
「对了,昨晚不是停电吗?又风又雨的,你们是不是一时天雷勾动地火啊?难怪台风夜的『中奖率』特别高,不过,两个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喔!」
「你够了没?恶心死了!」终于忍无可忍的齐松龄爆发似的发出怒吼,想要伸手揪住造次者的领口痛揍一番,结果还是在抓住对方前收回手,握紧的拳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原本紧跟在后的同学一时怔住了,就连其他班级的学生也因这场骚动纷纷好奇地探出头来。
「你、你吼这么大声干么?想揍我吗?」
「这种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啦!我怎么可能会跟他在一起?」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齐松龄眼看无法收尾,只能继续嘴硬下去。
「用脚趾想也知道,我们根本是不可能的!和男人做那种事情……光想就令人作呕!」
尽管说的都是违心之论,他却有如被自己催眠一般,无法停止。
「我和他都是男人,现在没有在一起,以后也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这样你懂了没?」
「我懂了。」以低沉嗓音回答的人,并不是眼前的同学。
齐松龄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手中握着咖啡罐的柏慕尧站在自己身后,默默望着他,那眼神既没有责怪也没有愤怒,反倒像是看透一切般心灰意冷。
而四周的窃窃私语,仿佛都在谈论他们的事情,擅自解读真假。
无法承受这诡异的压力,齐松龄好想捂住耳朵,逃离现场。
不断找碴的同学「哈」的嗤笑一声,打破缄默的气氛,刻意走到柏慕尧面前停下脚步。「原来你被甩了啊!看你这吃瘪的表情我就很爽。」
「就说了我们没有什么!」齐松龄急忙上前辩解,却被柏慕尧投射而来的凌厉目光吓阻。
「喂!你守护的公主一直否认你的存在呢!」没有察觉柏慕尧的脸色铁青,同学仍出言挑衅。「不过只要你也有公主颁给你的勋章,就能证明你们俩的关系了。哪,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啊!」
眼看同学将手伸向柏慕尧的制服领口,就在指尖触及之前,柏慕尧高举的拳头已抢先一步朝他的脸狠狠挥下。
「呜哇!」被痛揍的同学发出哀嚎,狼狈地滚倒在走廊上,周围跟着掀起一阵骚动,有人幸灾乐祸的叫好,也有人慌张大喊有人打架。
齐松龄赶紧勾住柏慕尧的肩膀,将他和倒地的同学拉开距离,却被他推开。
「别碰我!」
「慕尧?」即使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拒绝靠近的气息,齐松龄还是为他担忧。
「你忘了吗?上次班导才警告过你,你要是再出手打人,可能就得退学了。」
尽管每次都是对方先出言挑衅,甚至动手打人,但出于自卫反击的柏慕尧往往是被惩罚的那方,反倒是挑衅的同学仗着有个在警界颇具影响力的父亲,从来没有受过惩处。
以往柏慕尧不曾抱怨过如此不公平的处分,只是默默承受,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不计后果就率先动手了。
痛到眼泪直流的同学抹去嘴角淌下的血,直嚷着,「我会让你在警界混不下去!」
「无所谓,这种地方,我不待就是了。」柏慕尧平淡的嗓音毫无温度,一转身,毫不迟疑的大步离去。
错愕的齐松龄紧追在后,即使大喊着等等,对方却丝毫不理会他,径自走进风雨中,任凭雨水打湿了象徵警校生身分的制服。
一回到寝室,柏慕尧脱去湿透的制服衬衫,换上外出时的便服,开始收拾行李。
看他将私人物品一件一件塞进行李袋里,齐松龄才察觉到他的意图。「你在做什么?你要去哪?」
「反正迟早会被赶走,还不如自己先走。」
「你疯啦!再几个月就毕业了,我们还要参加特考不是吗?刚才那件事情根本没那么严重,我可以陪你去找班导……或者找罗老师,一定会有办法让你留下来的。还有,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去侦查大队——」
「一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这是你说的,不是吗?」
冷冽的视线伴随着嘲讽的言语直接投射而来,齐松龄被自己说过的话刺得哑口无言。「我是说过,可是……」
「对我而言,你已经不再是我的朋友,我们不可能回到当初的关系。」
柏慕尧的语气虽然平静,却比往常更加冷漠,之前那一闪而逝的温柔,恍如错觉般消失无踪。「如果你觉得我们根本没有可能,就不要再管我了。」
虽然齐松龄想说「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最后还是吞了回去。他不晓得如何挽留好友,要是他们能维持原来的友谊,就不用遭受旁人眼光的刺伤和侮辱,但是,对方已经宣告他们回不去了。
令人难耐的沉默之后,室内响起轻声的叹息。
「你还是什么都不说吗?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拎起收拾好的行李袋,柏慕尧定定凝视着他,仿佛在等待最后的答案。
不知该如何回答,齐松龄挣扎了好一阵子,才迟疑的开了口。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永远都当好朋友……」
「原来你会和好朋友上床。」
「不是这样的!我……」对方过于直接的发言,令他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没有想到昨天晚上会变成那样啊!」
「原来如此……昨晚发生的事情并非你愿意发生的,是吗?」柏慕尧的嘴角绽放一抹微笑,却隐含着强烈的嘲弄意味。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这只是你一时冲动,只是顺着周遭的气氛、顺着我的意思反应而已,这一切,都不是你自己选择的?」
不是……自己选择的吗?的确,他不认为他们应该越过朋友的界线拥抱彼此,也许,这只是为了宣泄性欲所衍生的错觉、只是在情绪牵引下短暂的迷失而已。
但他心里明白得很,是自己伸手拥住了一直视为好朋友的人,是自己吻上那看似冷漠的唇,沉溺在彼此紧紧相系的温暖和愉悦之中……
这样,还不算是自己的选择吗?
纠葛的情绪不断在心中拉扯,他拼命思考问题的解答,却怎么也找不出满意的答案,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好友早已不见踪迹。
「慕尧?」寝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意识到对方已离去的现实,他急忙冲出寝室,沿着熟悉的走廊跑到校门口,一路上仍遍寻不着好友的踪迹,最后终于在路旁的公车亭内,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被缓慢靠站的公车渐渐遮掩住。
他用尽所有力气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希望能唤回那个人的注意力,但未曾减弱的雨
势掩盖了他的声音,即使喊到喉咙沙哑,始终不见对方再回头看他一眼。
无视于他的祈求,公车再度缓缓开动,好友的身影也就此消失在视线范围。
他知道,如果就这样放手,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拭去脸上交织的雨水和汗水,齐松龄一咬牙,转身跑回学校,跨上机车,从不飙车的他,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在暴风中,机车不时偏离行进方向,只能勉强前进,迎面袭来的大雨不断冲刷视线,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变形。
好不容易,在通往市区的大桥上发现载走好友的公车,他正打算急起直追,突然一阵强风袭来,歪斜的机车在路面打滑,朝着预想外的方向冲向桥边。
刹那间,他只觉得自己凌空飞起,身体掠过桥墩和狂风暴雨,沉入桥下汹涌的溪水,全身仿佛被冻结在寒冰之中。
好难过……好痛苦……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冰冻的水流朝他挤压而来。
「松龄!」呼唤自己的声音忽远忽近,一张模糊的脸在眼前飘怱不定。
是谁?是谁在呼唤着他,是谁握着他的手,最后却又放开了?
「不要放开我的手!求求你,不要放开我……」
他想开口回应,但灌进嘴里的水梗住他的喉咙,阻隔了他的呼吸。
直到他再也听不见对方的呼唤,任凭侵入体内的寒冷夺去他的知觉,侵占他仅剩的意识……
从惨叫声中惊醒,仿佛要清除残留在喉咙深处的液体,齐松龄蜷曲着身子死命咳嗽,咳到面红耳赤,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才意识到刚才那蔓延全身的恐惧,不过是恶梦一场。
他不只一次作过即将溺毙的恶梦,毕竟这是他的亲身体验。
三年前的台风天,为了追回离去的好友,他在风雨中骑车狂辗,却意外跌落桥下,虽然幸运捡回一命,但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毫无印象,更因此罹患了难以向他人启齿的恐水症。
一旦回想起那侵入所有知觉的窒息感,尽管事隔多年,他还是背脊发冷,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喉咙,却看见手上缠着纱布,还渗着些微的痛感。
「怎么一回事?这里是哪?」
一仰头,泛黄的天花板上,老旧的日光灯有些闪烁,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简陋的床上,身上盖着印有医疗标志的绿色棉被,四周不时传来暖气运转的声音。
齐松龄试着回想自己的遭遇,头却隐隐作痛,抬手按住发疼的头部,才发现连额头都被包扎起来了。
「好玩吗?」这时,身旁响起冷冽到近乎冰点的声音。「自杀游戏,真的那么有趣吗?」
「慕尧……」口中不自觉地低吟出连梦中都在呼唤的名字,转过头去,只见坐在病床旁的人双手环胸,向他投以怨怼的目光。
「请问你要在我面前上演几次自杀秀?」
「自杀?」齐松龄无意识地重复对方的话,记忆也慢慢回到脑海中。自己挣脱对方的手、沉入水中的绝望感,他忘也忘不了。「原来我还活着……」
「废话!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一了百了,我还得感谢你让我同时享受跳水和冬泳的畅快!」
「原来……是你救了我……」
「要不然呢?」
即使柏慕尧冷冷地补上一句「你以为还有谁会来救你」,难以言喻的感动还是涌上齐松龄心头。
他偷偷打量着脸色极差的男人,少了眼镜的脸庞看起来疲惫不堪,平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乱在额前,憔悴得如同刚经历一场混战。
就连以往套着笔挺西装的修长身躯,也换上品味差了一大截的连帽运动衫和长裤,尽管让他看起来年轻许多,可惜现在的气氛根本不适合赞叹。
齐松龄低声说了谢谢,问道:「这是哪里?」
「我朋友的诊所,他已经帮你处理好伤口,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是吗?那就好了……」
「好你个头!老大不小了还玩这种无聊戏码,拜托你也替我想想好吗?委托案还没结束,搭档出事会害我做白工!」
齐松龄愧疚地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抱歉。虽然是不想拖累对方才抱着必死的决心落水,虽然他这一命还是让好友捡回来了,却也给对方添了更多麻烦。
再仔细一看,自己的衣物不知何时已替换成病人专用的罩衫,他慌张的在自己上和床边四处摸索。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