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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一番折腾,虽然两个孩子都蒙受了巨大的痛苦,但总算都活着回来了,总算都抛弃了彼此之间的芥蒂,能心无旁骛地共享天伦了。文五爷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我想早点儿回家,不想待在这儿。」
「好,我们明天一起回家。」
回家——
许久的漂泊终于寻得了一个港湾,虹一颗一直悬在弦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窗外的阳光照进病房,穿透他的身体。他柔和似画中人,几笔陈墨,一洋一洒,便跃然纸上。明明那么近,可在浊世的阳光下却又那般朦胧,似烟雾般寻踪不到。
看得太久,重明的眼睛有些酸胀,揉了揉眼,却忽然有一瞬间的错觉,虹与光同化了,看不到。他担心的赶紧又把虹搂进自己的怀里。
不说话,只静静得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静静地体会这膨胀在怀里的幸福感。
相拥很久,北平的天光有些暗淡下来,又是一片灰蒙蒙的,厚重而压抑的,像往事里每一个血色片段的衬景,让一切刚落定的幸福又开始不安起来。
果然,他们听到一声尖锐的枪声,相拥的身子也被震开。
出于本能的不安,重明跑到窗口往外张望,看到刚出医院的父亲正是那声枪响的受害者,一群凶神恶煞的军阀举着枪围堵在医院门口。
领头的那个正是岚身边的那条走狗,“暮”。
文五爷在血泊里对他挥手,示意他走,然后重明看着文五爷又被那个刽子手丵一枪爆头。
他一身傲骨嶙嶙的父亲就那样卑微地倒在了军阀的屠戮下。重明一时间魂飞魄散,眼前很多父亲生前的影像都串连成一块,连成了他头顶的天,又随着一声躁动的“枪响”,他的天龟裂开来,然后纷纷塌陷。
那群刽子手冲进医院了,目标很明确,就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虹看到他颤抖的背影,愈是不安,问,「重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走……走!」
他回过神,抱起虹,疯了一样地往外跑。即使眼睛瞎了,腿瘸了,也不能再叫虹受到伤害。
暮的手下从多方夹击,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搜查,甚至连厕所都不放过。他们似乎无处可逃,
最终趁乱躲进了停尸间里。
重明这才放下他,疲倦地大口大口呼着气,每呼一口气心都跟着撕裂一下。虹靠在他心口,听着他紊乱无章的心跳,知道事态的严重,可他不敢问,已经再没有能力去承受灾难了。
许久,等重明的气息平复下来,他才无可奈何地告诉虹,「他追过来了……父亲被他们……被他们……」
他梗咽了,那一只仅存的眼睛被咸涩的泪水覆盖,也失了明。
「谁追过来了?父亲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军阀……岚追过来了!父亲被他们杀死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们!混账!」
虹的眼前赫然一片漆黑,眼前仿佛有无数恶鬼徜徉在虚幻里,对他们张牙舞爪。
「你说……父亲,被岚杀死了?岚……杀了父亲?……」
「就是那个混蛋,错不了……我亲眼看到他手下的走狗杀了父亲……亲眼看到……」
恨之入骨,可势单力薄,除了懦弱的躲避还能做什么呢?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混蛋……他怎么答应过我的?!他怎么答应过我的!」
虹又上当了,岚就是一匹野性难驯的狼,出尔反尔,阴狠狡诈。他为了得到他,什么阴谋都用上了,为了得到他,他要把全世界都毁了。为了得到他的肉体,他不惜把他的心整个儿挖空。
那个混蛋,那个毫无人性的刽子手!
重明使力把他按住,藏进自己的怀里,道,「不要去,你斗不过他们!不要去!我现在只有你了,你要是再有个什么……」
腿被子弹射穿时他没有哭,眼睛被囫囵挖掉时他没有哭,可现在眼泪却不停的,像河水一样被从生命里抽干。他咬碎了牙,吞咽下去。
那群刽子手已经到停尸间门外。
重明捂住虹的嘴,不叫他发出声。
刽子手们在停尸间外踯躅,然后准备破门而入。
空起被越抽越薄,心越跳越快,命被悬于一线。
正于此时,准备破门而入的刽子手们却被一众神父和修女制止了。
这本就是租借内的医院,是洋人修道院赞助开的医院,他们岂能容这些人在医院里肆意杀戮。
「请住手!里面是逝者的安息之地,请不要扰乱他们的清净。」
又听到暮说,「滚开!我们正在执行公务,有两个试图走私军火,危害国家的人躲进医院里面来了。」
「没有什么人会进这儿的。公务什么的请你们在医院外执行,拿着枪丵支闯进医院本身就是对病人的大不尊敬,医院不是战争之地,需要安宁!」
「妈的!再不滚蛋就被怪劳资对你们这群喋喋不休的鬼子用武了!」
洋人还是不肯退步,道,「如果您再执意这么做,那么我们只能请求于领事馆了!」
暮想了想,还是不能明着和这群洋人起冲突,便只能暂时侧退。
退前留下一句狠话,「好吧,今天就到此,改日要让我发现你们窝藏嫌犯,我不管你们洋鬼子还是日本鬼子,照砍不误!我们走!」
听着脚步声远去,停尸间的两人才松下一口气。
重明轻轻地梳理着虹的乱发,也梳理了梳理自己混乱的思绪,才缓缓地疲倦地说道,「听着,虹……父亲的遗愿就是让我们好好地活着,所以现在即使生气或则伤心也没有办法挽救什么……我们能做的就是逃出去,然后好好地活下去……照这个样子,我们可能不能再待在北平了,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儿……」
「重明……你别管我了,你丢下我吧……都是我害你们的……他要找的只是我一个人,我把自己给他,他就不会为难你了……」
红颜祸水,古来不易的因果。
「笨蛋!我怎么可能会把你丢掉……好不容易再捡到你……我怎么可能再把你推入火坑,好不容可以看到你笑……你要是没了,我还留着这一只眼,这一条命做什么呢?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死去的父亲交代,他最疼得就是你啊!」
他将他搂得更紧,用尽全部的力气。虹碾碎在他怀里,化成尘,化成屑,融进他的血肉里,依附着他的身体,从此不生不灭。
「好,活下去……」
严刑拷打
原想着,与虹作最后的饯别后,就远离人世,或生,或灭,总之不再与尘俗相伴。可他生前风光无限时,枉作罪业,而今孤苦一人,却悟了,倦了,就想逃离,铁面的阎老又怎肯枉开一面,平白毁了他万世的清廉呢。
该还的总归要还,还与谁?怎么还?哪能由得自己。所谓命,还不完的债,端不平的账而已。
岚被带到一间密封的刑室,那刑室原本是用来拷问那些政治间谍的,各色刑具一一俱全,触目惊心,丝毫不逊于满清酷刑。
刑室分外的潮湿,壁上隐隐长满黑绿的苔藓,地上还留着一滩滩未干得发黑的血,很多虫鼠蝼蚁泰然自若地在脚边爬行,直往裤腿里爬去。
岚的脊背有些发凉,更是有些站不稳,原本右肩就中了枪,失血过多,连带着右脚都有些跛行。
那夏衡扶住他,冷笑道,「这场景你很怀念吧?少将……呵,这血的味道真是令人食欲大振呢。」
岚见着地上那些黑褐色粘稠的血渍,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这么多年来,尽管杀人无数,但是对于血的厌恶和恐惧感还是挥之不去。
刚跟着暮学会杀人时,每每按照义父的要求办完了事儿后他总是会躲起来一个人哭,梦见许许多多的血肉模糊的冤魂朝他讨要性命。
来世做牛、做马、做狗,也不要再为军阀。
「呵……你是想对待间谍那样拷问我?就是为了报私仇?」
「私仇?」夏衡面色一变,枯黄中透出森森的黑来,「咱两有私仇么?我怎么不记得了?咱两不应该只有一段旧情么?」
「谁跟你有旧情?」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老子当初还差点干了你呢,要不是暮那王八儿子搅局,咱们早该生米煮成熟饭,现在也该是军阀中的一对神仙眷侣了吧,你们说是不是啊,啊哈哈!」
夏衡笑得轻蔑,身旁几个下手也和着一块儿笑。
岚念起暮来,他这回许还是在医院,不知道伤势如何了。计划败露了,将领被降了,暮这个参谋要落进这群人的手里,肯定也没法落得善终,就盼他伤势能好,就盼他能早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保全自己。
岚面上也不动怒,只以镣铐的姿势将双手伸给夏衡。
「你把我绑起来,按照你们喜欢的方式弄死,末了,就丢到天桥底下,我会感激你们的。」
横竖都是末路一条,再白费唇舌与力气也是枉然,若能以自己的死换得虹的自丵由,换得暮的周全,也算一桩功德。
「你这么想死?」
夏衡捏起他的脸,整双眼睛都贴到他的脸上。不由觉得这男人真是个精怪,这张脸似幅被伤痕精心装裱的画,伤痕去了又来,新新陈陈,而容貌却千古艳丽,不生不灭。
打从夏衡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着了魔。明知他是只扎人不见血的刺猬,也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他。那一次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在他酒里下了药,却叫那条跟屁狗暮搅了局。
而后,无论上多少女人或是男人,他再也不知满足,他着了岚的毒,这毒比鸦片厉害千百倍。
而今他终于落到他的手上了。他捏着他的脸,痴迷而贪婪的盯着,因狂喜而微微地颤栗,裤裆子里那畜生早已顶得老高。
但他不急着一口将他吞了,好不容逮着的猎物,需赏玩和捉弄一番,再慢慢得撕扯和吞噬,如此余香才能在唇齿间长久留存。
岚忽然戏谑地苍白地笑了笑,道,「你这张脸……这叫人觉得滑稽……跟生殖器似的……想来,好似还比你父亲英俊一些,算是个杂交得比较成功的种……」
岚也刻意激怒他,在苦痛里寻些乐趣,他的长处。
说起他的父亲,夏衡终于怒了。这男人再残暴,再淫棍,但还算是个孝子,对于给了他一切的父亲仍是百般依顺。父亲退役后他接替了父亲的职位,原想让他安心养享天年,没料却叫岚给害了。他便在那时与岚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发誓定要以百倍的代价从他身上讨要回来。
岚那话一出,腹部便猛挨了一拳,原先便站不直的身子撞到墙上,散落在地上。
一只大脚踩上他的脑袋,头沉重地就要炸裂。
「你听着,我不会这么快就叫你死的……我要慢慢地,慢慢地折磨你……来啊!把他给我捆起来!」
手下将岚捡起,捆绑在邢台上,双手束缚与头顶,镣铐嵌进皮肉,他像只断翅的飞蛾。
夏衡拿来刑具架上的鞭子,一鞭子抽打过去,鞭子划开密封的紧绷的气流,裂开一道尖锐的嘶鸣,然后划破岚的衣服,又划破他的皮层,划破他的血管,他整个身子就似花瓣一样,一层一层,细腻地绽放。
他骤然抽动了一下丵身体,然后又无力地下垂,不喊痛,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夏衡甚至能看到他嘴角依旧轻轻扬起的笑,他总是嘲笑他,嘲笑他是个废物,嘲笑他奈何不了他。
他抓了狂,又一鞭子抽去,不知是空气里还是他的皮肉里发出的尖鸣似一把剑,反插丵进他的身体。
岚轻轻地嘤咛了一声,站着有些累,但找不到一个最佳的舒适的姿态,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仍然优雅高傲,似只永不垂头的天鹅。
「你还真的不怕痛啊?是不是你那条走狗总是在床上用鞭子抽你,调剂情趣?」
「他没你这么肮脏……」
「肮脏……哼哼……哈哈哈……你有多干净啊……别以为被切了根,搞不了女人就是干净……军中谁不知道你跟暮那些个苟且之事阿,谁不知道你虽不带把,但还带着一扇门,是个开开门就只管等男人进门的烂婊子阿!」
肆意侮辱。事实呢,众人虽觊觎岚的美色,却从未敢近身。远观时见他柔情似水,但若敢亵玩,却能死无葬身之地。
也是夏衡权高势重,当初暮只朝他腹部灌了一枪,没要他的命,到现在夏衡还经常腹如刀搅。
岚有气无力道,「呵……是啊……却只没叫你得逞,也没叫你那禽兽父亲得逞……」
他费力地昂首,望着他笑,那笑分明是挑衅和耻笑。
夏衡又横着给了一鞭子,那道深似沟壑的裂口从岚的耳廓一直爬过颈部,蔓延到肩头。
岚动了动脖子,断了,无奈跟条折断的柳枝似的垂下去,直不起来。
身上的衣服已经七零八落,那洁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