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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对我应该只有憎恨,根本不可能会有好感。」
然而,辽一郎却突然用一种堪称虚渺的眼神望着国贵。
「我憎恨的是——」
他再度沉默下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凝视着国贵。
那刀割般刺痛的投射视线,让国贵的心不停淌血。他搞不懂辽一郎为什么要那样看自己。
「……我憎恨的是体制。」
察觉辽一郎的声调起了微妙变化,但国贵不敢开口追问。
「你们的同伴中,也有人为达目的不惜诉诸暴力。对于这些人,你又是怎么想的?」
「如果使用暴力能改变当前的困境,未尝不是件好事。」
「难道你想牺牲无辜的百姓?」
「变革难免会有牺牲。」
「根本是一派胡言!难道你们想建立一个毫不为百姓着想的伪乌托邦?理想固然重要,但空有理想是无法服众的。这点
你该懂吧?」
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想法后,国贵猛地噤口。
我到底在说什么,这种事相信辽一郎早跟他的同伴争论过无数次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这样只会让他更心烦而已。
国贵不免开始怀疑,到底是什么动力驱策辽一郎如此拼命?
是因为憎恶整日浑噩度日的资本阶级,抑或是其他国贵不知道的因素?
究竟辽一郎的视线透过自己看到了什么?是特权阶级、资本家、国家,还是军队?
只怕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他恨之入骨吧。
「——对不起……我不该多嘴的。总之,明天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随意外出。知道了吗?」
「你以为我会轻易听信军人说的话?」辽一郎自嘲地说。
「辽……」
「相信军人带来的情报乖乖待在家,说不定反而会被抓呢。你想我会那么天真,将你说的话照单全收?」
国贵感觉心脏被人硬生生扭住,疼痛异常。
他竟然怀疑我!我不惜出卖肉体得到的贵重情报,辽一郎竟然压根儿不相信!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国贵好想这样说,但在说出口的前一刻他还是忍住了。
他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们实在分开太久了。一这么想,国贵内心激荡的情绪多少有些舒解。
心想辽一郎可能在两人重逢前吃足了苦头,国贵不禁为自己的伪善感到羞愧不已。
身为资本家后代又是军人的他,就算拿到这点情报,对早已抛弃所有随时可赴义的辽一郎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又有
什么好不甘的?
「很遗憾,我也不晓得这情报是否正确。」国贵难过地说。「要不然,我替你到会场探个究竟吧?就算到时真被军方逮
捕,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么一来,辽一郎就会相信我了吧?
「不准你那么做!」辽一郎怒吼道。「你……你什么都不懂。从以前就是这样!」
「……」
「为什么你就不懂好好保护自己?你如此拼命为家庭、他人付出,不过是白费功夫啊!」
辽一郎用力抓紧国贵的手臂,力量之大让他不禁有种手指要嵌进肉里的错觉。
「辽……」
「你真的好傻!」
他突然猛一收手,将国贵搂进自己怀里。强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抱得老紧,但在几欲令人窒息的痛苦中,国贵却尝到一丝
丝的甜蜜。
上次明明已尽情感受过辽一郎的体温,此时被心爱的男人拥在怀里,心脏仍忍不住揪疼。
「——不管……其他事变得怎样都无所谓……」
国贵轻声喃念,一双手紧紧环上辽一郎的背。
「我就只有这个希望。为了成全它,我什么都愿意做。」
即使当间谍、娼妇或走狗都不打紧。只要能救辽一郎,什么都值得。
「如果蹂躏我的身体能平复你内心的怨恨,那你尽管动手没关系。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无怨无悔地交出自己的身子。只
要你想要……」
浅野曾说过,凭普通人的力量要救人根本不可能,但国贵却不相信。
如果没办法将反体制的思想赶出辽一郎脑中,如果真的无力让他退出运动,那么就得确保一条绝对能救他的活路。
尽管辽一郎根本不认同他的做法。说穿了,那不过是在满足自己近乎执念的爱恋情怀,发泄他丑陋的任性欲望。但若不
那么做,国贵或许会永远失去辽一郎。
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或许,从很久以前……他就深爱着这个男人了。
国贵只剩下辽一郎而已。
纵使辽一郎不是为了爱情而抱他,但国贵仍有短暂片刻觉得自己深深被爱。一思及此,他不禁觉得自己好窝囊好愚蠢。
「你是用什么方法得到消息的?」
辽一郎突然用意外凌厉的声音质问,国贵随即摇摇头说:
「那不重要。」
害怕心思被看穿的国贵低下头,辽一郎眼神锐利地瞥了他一眼。
「是用身体换来的?」
一字一句都像从牙缝硬挤出来般,然后他低头埋进国贵的颈窝处。炙热的呼吸轻轻喷在国贵脖子上,他不觉身体轻颤。
沉默便是肯定的最佳证据。
辽一郎似乎咕哝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国贵没听清楚。
「你希望我答应你?」
终于,他抬起头凝视国贵的双眸。发现自己一时间竟找不到适当词汇形容那眼里的光芒,国贵不禁感到羞愧不已。
「如果可以的话……」
「那么,我也有条件。」
那冰冷强硬的嗓音让国贵的心忍不住猛震一下。
「我倒要看看……你愿意为我做到什么地步?」
除了沉默地接受辽一郎那带着些须自嘲意味的话语外,国贵什么也无法做。
其实,跟辽一郎做任何约定都毫无意义。到头来他都会背叛国贵。
尽管如此,国贵还是忍不住照着他的话做,乖乖伸出手朝他的衬衫纽扣摸去。
原本躺着小睡片刻的国贵,被一阵人声吵醒。
「高桥,我明明告诉过你,在我搬走前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糟了,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啦!」
不是辽一郎的声音。
「怎么了?」
模糊不清的交谈声似乎是从玄关传来。国贵悄悄起身侧耳倾听。
「大谷死了。」
一阵沉默。
「——真的吗?」
辽一郎的声音听起来极度冷淡。
「他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在玉川上水(东京都内的水道)发现他时还有呼吸……不过一到医院就断气了。」
「谁下的手?」
「还不知道。呿,好不容易运动才上轨道,竟然发生这种事,开什么玩笑啊!」
「……真是糟糕。」
「田中跟其他人都开始慌了……你马上跟我过去!你不在,大家不过是一盘散沙。」
听得出那名称为高桥的男子,情绪似乎相当激动。
「不,现在不行,我屋里还有人。」
「女人吗?搞什么啊,都这种时候了!」
「少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真的很担心你。这阵子……你变得很奇怪。」
那低喃的声音让国贵内心不由得一凛。
「我跟以前并没有不同。」
「可是我听说了。你以前……曾是贵族家的佣人。」
「——我早就跟那家人没瓜葛了。」
「可是……啊,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不在,我们就……」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知道你很不安,毕竟大谷是我们的金钱来源。」
辽一郎镇定的语气似乎终于让对方冷静下来了。
「总之,明天在老地方集合。一切就拜托你了,成田。」
「知道了!」
国贵知道辽一郎在叹气。
这种反应纯属正常。从事政治活动一定要有金援。靠出版小说或杂志是能获得相当的收益,只是不久之后政府若颁布禁
行令,这条通路也将宣告断绝。为了寻求更稳定的金钱来源,从事运动者必需取得赞同者有力又实质的支持。
然而依目前清涧寺家的财务状况,要帮助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久,国贵感觉辽一郎走回屋内坐在自己身边。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不发一语。背对着他装睡的国贵
则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忍受着弥漫在两人之间窒息般的沉默。
「……国贵少爷。」
他用轻柔的声音呼唤着国贵。
知道辽一郎并不期盼自己回答,国贵只是默默听着他说话。
「国贵少爷……」
不知怎地,那压抑沉痛的嗓音让国贵听了好心疼。
为什么两个人会走上如此迥异的道路!?
而一度分开的两条路,难道再也没有相交的机会……?
国贵除了成为军人之外别无选择,他必须代替放荡的父亲守护清涧寺家。这是身为长男的他应尽的义务。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深不可测的绝对鸿沟,将他们彻底分隔开来,没有一方能够加以跨越。
这阵子,国贵四处寻求资金周转却苦无下文。
「……真累。」
从外头回到家的国贵低喃道。
「我现在就去请和贵少爷过来。」
「谢谢。」
等候期间国贵端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休息。
在一片不景气当中,清涧寺家的财产只剩这栋宽广的宅邸了。加上父亲压根儿不管家族产业的经营状况,使得家道一路
衰退。
即使如此,国贵仍锲而不舍地四处拜托朋友,终于找到愿意雇用和贵当秘书的人。他真的很感谢对方愿意雇用和贵,毕
竟这个弟弟脑筋虽好,却终日游手好闲从没做过一件正经事。
「你叫我啊,大哥?」
或许是从睡梦中被吵醒,和贵看起来相当不高兴。
「到这里坐下。」
听闻国贵这么说的他虽露出反抗神情,还是依言坐下了。
和贵垂下眼帘,睫毛的阴影轻轻洒在他的脸颊上。
「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你任职的事。」
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立刻让和贵不悦地抬起头。
「任职?」
「没错。如果你清楚家里目前的状况,就知道自己不该再这么晃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