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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成田辽一郎以杀害大谷次郎的罪嫌遭逮捕。请问他是这个家的仆人吧?」
听到杀人这个毛骨悚然的字眼,国贵赫然错觉脚下这地球开始崩裂。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开始冻结。
况且,大谷这名字他并不陌生。几秒后,国贵终于想起前阵子曾在辽一郎那里,听到他的同伴提起这个名字。奇怪,那
已是两个礼拜前的事了。
辽一郎根本不可能杀人啊!
「的确,我家是有一位姓成田的司机,不过其他事我就不清楚了。」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国贵先生,你明明是这个家的当家主人啊。」
「清涧寺家的主人是我的父亲冬贵。」
在场的记者们闻言莫不失笑。或许是羞耻之故,国贵察觉自己两颊泛红,连忙摆出更冷酷的表情。
绝对不能让他们瞧出我的丝毫退却。
我是为了什么拼死守护这个家?不惜忍受强大的压力与寂寞也要加入军队?
若是在这种地方被击倒,那之前的努力不就付诸流水了!国贵不停对自己喊话,手指微微颤抖。
最后,他伸手推开金属制的大门,留下一群失望的男女,转身往屋内走去。虽然这样做很失礼,但国贵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那些人里头根本没有值得他友善的人。
一打开门,便看见神情紧张的管家内藤在门边迎接自己。分明早上才见过,国贵却觉得他突然老好多,不禁吓了一跳。
「欢迎您回来,国贵少爷。」
「内藤,外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听他们提到成田,应该是指司机的儿子吧……」
这点国贵早就知道了。
「真是个大瘟神!」
内藤憎恨似地咒骂。
「辽一郎绝对不会杀人的,这点我非常清楚。」
「国贵少爷对他只有小时候的印象,根本不清楚这几年他变成什么样。幸好老早把他赶了出去。要是他还留在这个家,
真不晓得会捅出多大的搂子!」
看到内藤气愤的表情,国贵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真的很想去找浅野商量,但门外的记者迟迟不肯离去。对他们而言,只要能挖到清涧寺家的一条丑闻,就够报社的销
售量成长几成。
「哎呀呀……国贵哥,你现在才回来啊?」
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的和贵走下楼梯,朝国贵露出微笑。
他穿着合身的高级礼服,丝质的衬衫还是前几天刚订做好的。当然,订制服的账单是送到国贵手上,也让他为此烦恼了
好些时间。
「和贵,你要出去?」
「嗯,今晚要参加宴会。」
他嫌恶似地拨开落在前额的发丝,耸了耸肩说。
「开什么玩笑!你难道没看到外面的情况?!」国贵反常地大声怒吼。「你是想给守在门口的记者提供什么好素材吗?
」
「他们只是三分钟热度罢了,用不着担心啦。」
和贵毫不畏惧地浅笑道。
「你也该收敛点了,和贵。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成熟点吗?」
「成熟?有必要吗?」
和贵若无其事地回嘴,气得国贵冲动地揪住他的领口。从拉起的领口处,可以清楚看到和贵陶瓷般白皙滑嫩的纤细脖子
。
「你可知道这样轻率的行动会给我们家带来什么影响?!你再继续乱来,只会把场面搞得更难看。」
结果,国贵不过是把浅野告诫他的话重申了一遍而已。无论是浅野或自己,最先闪入脑中的念头都是自保要紧。
「难看的是大哥拼了命在做的事吧?」
和贵讽刺地笑道,眼神却狠狠瞪向国贵。
识相的管家说了句『我先告退』,便从战火一触即发的现场离去。
「不妨告诉你,我肯接下秘书工作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你到底还要我做什么?」
「难道你不能正常点,乖乖当我的弟弟以及清涧寺家的一份子吗?」
「我办不到!」
和贵的声音一阵拔尖,有如利刃般刺进国贵的心,他不禁愣了一下,只能茫然望着美丽的弟弟。
「和贵……」
「我早就说过不管这个家变得怎样都无所谓。你看看我们父亲,那是个行为正常的人该有的样子吗?」
和贵平静但严厉的反驳让国贵登时哑然。
「一切都不干我的事……随便它了。」
瞬间,和贵的语气变得十分软弱。国贵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心脏仿佛被人重击一拳似地剧痛。
——是啊。
和贵是几时开始变成这样的……?
幼年时的他明明是个开朗爱笑的孩子,应该也像现在的道贵一样天真烂漫才对,想当初国贵还对他疼爱备至。
约莫是从国贵进入全体住宿制的陆军幼年学校后,和贵就开始变了。他变得常常口出嘲讽,完全不复以往可爱模样。
在国贵离家就学的岁月里,和贵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大哥是笨蛋。你会被这个家拖累,一辈子都得不到自由的。」
即使那样也无所谓。国贵之前一直这么想。
他不希望清涧寺家毁在自己这一代手上。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将整个家族扛在肩上,深怕一个不注意会让它受伤。
不,也许该说国贵只剩下这个家了,他就像害怕溺死的落水者渴望攀附能依靠的东西,紧紧抓着整个家族不敢放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国贵咬紧下唇以防自己当场崩溃。
到头来,清涧寺家对和贵而言不过是个妨碍自由的枷锁,欲除之而后快。
他一定认为打算死守家族的国贵愚蠢至极。
「算了,随你要去哪里尽管去吧。」
只有国贵执着于这个家,被它牢牢束缚着。那么拼命的他简直可笑。
到底他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非得赌上一切,甚至赔上自己的爱情?
此刻,国贵的心情已非绝望两个字可以形容。他的身心憔悴至极,强大的疲惫已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根本无力思考。
拘留所内寒气逼人,还有股馊水似的独特臭味。
根据浅野的说法,辽一郎的审问作业是由特高——特别高等课执行,比起杀人嫌犯,他更被视为思想犯对待。
「这边。」
带路的警官对身为陆军中尉的国贵表面上尊敬,眼神却充满怀疑。
若没有浅野帮忙,他根本不可能见到拘留中的思想犯。只有在这种时候,国贵才会感谢浅野在军政界的影响力。
「……好冷。」国贵低喃道。
「你还好吧?脸色看起来很差呢。」
同行的浅野似乎注意到国贵的脸色苍白。
「不,我没事。」
是吗?低语后他停下了脚步。
「我在这里等,接下来就请他带你进去吧。」
「好。」
「说不定这将是你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可得好好珍惜短暂的时间啊。」
直到最后,浅野仍不忘嘲讽一番。
他欠浅野的人情已愈来愈多。
那之后,他曾向浅野仔细询问事情的经过,听完后几乎可以确定辽一郎是无辜的。毕竟,若从死者的死亡时间回溯,辽
一郎就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当时他跟国贵在一块儿,两人肉体交叠,尽情地品尝彼此的体温。
但国贵明白如果说出这件事,自己也将面临危险。再加上浅野百般交代,要他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辽一郎的立场可
能变得更加不利。
如今国贵的立场相当微妙。
职场的同事都尽力掩护国贵,长官斋藤则满怀歉意地要他别把之前提的相亲放在心上。当然也表示取消相亲与此次事件
无关,但国贵其实心知肚明。
斋藤还说辽一郎的被捕跟国贵并无关系,所以他之前在陆军努力挣来的地位并不会因此改变。不过,国贵却渐渐觉得不
管情况变得如何,他都不会有太大的反映了。
命运的齿轮开始脱序奔走。
他该如何定位久栖心中的情感?它就像静待孵化的卵一般,被国贵小心翼翼收藏在自己心中。
「马上就到了。」
里面的空气冷澈入骨,每个监牢里都拘留了几个嫌疑犯。而其中一隅似乎专门用来关运动者,外观明显不同。
往里头一看,有个极度脏污、团块似的物体直挺挺躺在地上。那是个浑身沾满血迹的男人,瞪大的双眼早已没了生气,
显得相当混浊。
看他那样,八成是被彻底拷问过吧。辽一郎也会是这样的吗?
国贵心里打定,不管情况再糟,他都要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瞧个清楚。但亲临现场后,却有些害怕面对现实。
「在这边。喂、成田!」
辽一郎被关在最里面的监牢,当警官厉声大叫时,他正虚弱地坐在床上。他的脸完全失去了光彩,脸颊明显肿大。
铁定被狠狠揍过吧?国贵心痛地想着。
沾满血迹的破烂衬衫让人怵目惊心。
听到国贵不由自主接近铁栏的脚步声,辽一郎缓缓抬起头。
「……国贵少爷。」
那是极度干哑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辽。」
「你来做什么?」
「来确定你是否没事。」
像要回避国贵的视线般,辽一郎起身走向狭小的牢笼深处。看他拖着脚走路的蹒跚模样,在在说明宪兵队的拷问有多惨
烈。
霎时,国贵想起辽一郎曾工作过的书店店员走路的姿态。
「你有没有受伤?」
国贵死命压抑不停涌上喉头的不祥感觉,强装冷静地说。
「你看我这样就该知道了。」
「过来这边,辽。我想看看你的脸。」
国贵柔声低喃却得不到回应。
「辽。」
他强忍着内心的焦虑,耐心等待辽一郎行动。无奈的他只好重重叹口气,起身走向国贵。身材高壮的辽一郎隔着铁栏俯
视国贵。
「辽……」
「你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
辽一郎低声却满怀责备与诘问的嗓音,让国贵全身猛一缩。
「我只是来弄清楚事实而已。你根本没杀人对吧?你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辽一郎并未答腔。
「快告诉我,快说你没有做啊!」
「你问这件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