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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作者:尼罗-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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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从戎又问:“然后呢?”
  顾承喜的声音低了一点:“然后大帅就不说话了,像是累得很。”
  马从戎抬手扶了廊柱,腿脚都麻木了,他攀着廊柱往上起:“打我打累的!”
  顾承喜扶了他:“秘书长,你也回去休息吧。夜里还是凉,你别冻着了。”
  马从戎是个苗条身量,虽然也高,但是绝不沉重,扶着倒也容易。顾承喜和他挤了一间屋子睡觉,临睡前马从戎脱光了,自己站在电灯下一五一十的数伤,全是瘀伤,青一块紫一块。顾承喜独自占据了一张行军床,裹着毯子看热闹。马从戎皮肤好,细腻得能反射灯光。顾承喜看了,都恨不能伸长手臂摸他一把——不是为了占便宜,纯粹只是好奇,想要看看这“御用”的人,到底妙在何处。
  马从戎数出了个不小的两位数,然后气冲冲的关灯上了床。黑暗之中,顾承喜开了口:“秘书长,你说明天大帅会不会回北京?”
  马从戎答道:“不能!”
  顾承喜有些意外:“我看他挺惦记白少爷的。”
  马从戎十分笃定的告诉他:“那也不能!对于大帅来讲,军务第一,摩尼第二!白摩尼要是死了,大帅还是一样的活;军队要是散了,大帅能闹自杀。现在炮兵大队刚造完反,大帅敢走?他肯定不敢走哇!”
  马从戎把话放到了这里。一夜过后,霍相贞果然没提回京的话,而是雷厉风行的将炮兵大队狠狠清洗了一通,关的关杀的杀,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把炮兵大队的羽翼尽数削除了,他又将全旅之中有大烟瘾的军官尽数关了禁闭,神棍参谋长也被他狠狠的申斥了一顿。
  在此期间,马从戎一直没往他跟前凑,自顾自的开始招兵。招兵是个肥差,每个壮丁都是明码标价。顾承喜终于独当一面的有了实权——第一次掌权,他干得格外精心,宁可不发财。毕竟招兵的不是他一个,众人齐头并进,将来成绩出来了,是能比出高低上下的。这个时候,谁敢在霍相贞面前显露低下?
  如此直忙了一个礼拜,这天他得了闲,回到旅部去找马从戎说话。不料刚到门口,便见霍相贞在一群副官卫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一边走,他一边往头上戴军帽;顾承喜看得清楚,吓了一跳——霍相贞真把头发给剃了,剃得凹凸不平狗啃一般,基本就是个秃瓢了。
  他退到一旁让了路,然后抓住了落后的元满问话:“干什么去?”
  元满喜气洋洋的答道:“大帅今天要回北京。”


  36、后知后觉

  霍相贞到了北京之后没回家,直接奔了协和医院。如今常驻医院的代表是赵副官长,赵副官长做大事是不成,干点老妈子活倒是挺在行。一天一封电报的发到保定,他很尽忠职守的向霍相贞通报着消息。如今听闻霍相贞要回来了,他又早早的等在医院门口,把霍相贞一直引进了高级病房之中。
  霍相贞推门进房之时,白摩尼正在吃一小碗糖水枇杷。赵副官长并没有提前向他吐露口风,所以此刻对他来讲,霍相贞几乎就是从天而降。端着小碗欢呼了一声,他随即扯了嗓门吼道:“大哥!你怎么才来看我?”
  霍相贞走到床边,先接了他的小碗小勺放到床头的小矮柜子上。然后用双手捧了他的脸,霍相贞微笑着低头看,发现他瘦了,小瓜子脸是单单薄薄的寡白,额角上还结着一块厚厚的血痂,想必本来也是一处严重的皮肉伤。
  “小崽子。”他含笑说道:“算你有点儿运气,听说手术做得特别好?你的狗腿保住了?”
  白摩尼立刻笑眯眯的拼命点头。他的大腿骨头是被门框砸得碎成了几块,小腿骨头也断裂了,但是断得还算齐整。为他做手术的医生是个美国人,医术是全世界有名的高超。如果美国医生都束手无策的话,那他只能认命了。
  因为腿保住了,所以白摩尼很高兴,以为等到断骨慢慢愈合之后,自己就还能像先前一样跑跑跳跳。而赵副官长等人在电报中受了霍相贞的嘱咐,也只敢说动听的吉利话哄他,让他高兴一时,算一时。
  打了石膏的左腿沉重的撂在床上,他闲不住,灵活的右腿不是蹬一蹬就是甩一甩:“哎,大哥,前天王春城来看我了,你上次还骂我穿花皮鞋,王春城那种书呆子,也是一样的穿啊!”
  霍相贞记不清他那些朋友的名字,所以只是微笑:“行,以后让你穿,穿什么都行。”然后他摸了摸白摩尼的脑袋:“小弟,大哥让你看个好玩儿的。”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摘军帽。白摩尼看了他的光头,先是一愣,随即哭丧了脸:“大哥,你真剃了?难看死了!”
  霍相贞俯身问他:“看不上我啦?”
  白摩尼抬手搂了他的脖子:“不是的,我怕别人会笑话你。”
  霍相贞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人敢笑话我,我也不怕笑话。你好好养伤,将来……好给大哥当理发匠。
  白摩尼忽然向后一仰头,郑重其事的问道:“大哥,我真怕自己会变成小顾那样,小顾一到阴天就说腿疼,一腿疼,他走路就笨了。”
  霍相贞笑得脸都僵了:“不会的,大哥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给你用最好的药,大哥……”他顿了一下,直起身把白摩尼搂到了怀中:“有大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话音落下,他咬紧牙关屏住了呼吸。不能再听也不能再说了,让小弟多吃几天糖水枇杷,多看几眼花皮鞋吧!
  白摩尼抬手环抱了他的腰,心里很喜悦。在医院里躺了一个礼拜,他以为一切伤痛都在往结束的方向走。结束之后,就还是风平浪静的好日子。
  “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他把脸埋到了霍相贞的腹部,闷声闷气的发牢骚:“就是这么一间小屋,这么一张小床,什么玩意儿都没有,住得我腻歪透了。”
  霍相贞感觉自己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便一转身坐到了床边:“把你送到公园里去野营?那地方好,白天有人晚上有虫子,热闹极了。“
  白摩尼扬了手去摸他的脑袋:“我现在宁愿去野营。大哥你低低头,让我看看你的脑袋。”
  霍相贞犹豫了一下,随即深深伏身,轻轻的枕上了白摩尼的右腿。头发剃光了,发际线却还清晰得很。白摩尼从来没见他这么乖过,几乎惊讶了。手掌来回磨蹭了他的头皮,白摩尼笑道:“头发硬,扎得慌!”
  霍相贞把手覆上了他的膝盖,他是纤细的骨架子,看着软弱单薄,其实抱着是有一点肉的;可是如今不过一个礼拜的工夫,肉没了。霍相贞捂着他突出的膝盖骨,像捂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鸟:“瘦了。”
  白摩尼也知道自己瘦了,不必脱裤子看腿,看手腕子就能看出来:“大哥,骨头接好了也还是疼,疼得我吃不下饭。大哥,老赵总给我喝骨头汤,顿顿都有,我不爱喝,我想吃点儿清淡的。”
  霍相贞直起了身:“说,要吃什么。你列个菜单子,大哥给你跑腿儿。”
  白摩尼眨巴眨巴眼睛:“你一问,我反倒想不出了!”
  霍相贞亲自去了一趟馆子,忖度着给白摩尼预备了一餐好饭。坐在床边端了碗,他一口一口的喂给白摩尼吃。白摩尼吃了个心满意足,最后笑微微的叹了口气:“唉,大哥,你一来,我的腿都不疼了。”
  霍相贞给他擦了擦嘴:“平时疼得厉害吗?”
  白摩尼拧起了两道长眉:“疼得要打针呢。医生不想给我打,说是镇痛针打多了不好。他不给我打,我就使劲的大喊大叫。哈哈,大哥,我一叫,老赵就吓得满地乱转。像大狗转圈追尾巴!”
  霍相贞握住了他的手:“愿意笑就多笑笑。总之大哥在这里,你什么都不要怕。”
  白摩尼抓了他的手摇来晃去:“我不怕,我就是闷得难受。”
  霍相贞知道白摩尼闷得难受,可是在当天晚上,他还是乘坐汽车回了保定。
  午夜时分,他在旅部门口下了汽车,正好马从戎也是晚归。两个人是连着一个礼拜没说过话了,此刻正面相遇,马从戎戎装笔挺马靴锃亮,先是对着霍相贞“喀嚓”一个立正,随即抬手行了个百分之百标准的军礼,声音极其高亢,语气极其傲慢:“大帅好!”
  然后他狠狠的白了霍相贞一眼,昂首挺胸的先进了门。
  霍相贞被他搞了个措手不及。站在原地想了一想,他咽了口唾沫,还是没说出什么来,有心再踹马从戎一脚,可是马从戎已经走了个无影无踪。
  从此开始,霍相贞每隔几天便回一趟北京看望白摩尼——他眼看着白摩尼从满怀希望渐渐变成了焦躁不安。天气越来越热了,白摩尼带着一腿的石膏只能在床上枯坐。他那些花红柳绿的朋友们渐渐不再登门,他在医院中与世隔绝了。
  他透过玻璃窗子往外看,看天是那么的蓝,树是那么的绿,尤其是到了雨后的傍晚,隔着纱帘都能嗅到外界的清新喜气。他的左腿在石膏的禁锢中作痛做痒,他的关节也仿佛正在锈蚀僵化。他终于忍无可忍的闹了脾气,哭着质问霍相贞:“怎么还不好啊?我要难受死了!小顾当初也像我这样吗?”
  霍相贞呵斥了他:“躺下!现在骨头还没有长好,你就敢在床上张牙舞爪?”
  白摩尼抓心挠肝的对着他嚷:“我躺不住!”
  霍相贞被他闹得无可奈何,最后把心一横:“那就回家!到了家你再敢闹,当心我教训你!”
  然后他让赵副官长办了出院的手续,把白摩尼运回了自己家中。
  白摩尼得了意,虽然还是行动不便,但是从此至少可以见见天日,接接地气。如此又过了一个月,他在经过了美国医生的允许之后,终于得以拆除了石膏。
  拆除石膏的当天,他非常高兴,特地趴在床上给霍相贞写了一封信,描述自己此刻的感觉有多痛快。
  然而三天之后霍相贞从保定回了家,迎接他的却是个状如疯魔的白摩尼。
  白摩尼和一副拐杖一起坐在地上,坐了个东倒西歪。涕泪横流的仰起脸,他含含混混的哭道:“大哥,我完了……”他颤抖着抽了一口气:“我的腿不听话了……它不听我的使唤了……它还天天疼,疼死了……”
  他把双臂环抱到了胸前,畏寒似的开始哆嗦:“你们骗我……我成残废了……我不能见人了,我一辈子都完了……”
  霍相贞席地而坐,把他拦腰抱到了腿上:“完不了。大哥还在,你哪能完?”
  然后他搂紧了白摩尼:“医生说了,骨头长好了还得锻炼,你刚锻炼了三天,就坚持不住了?”
  白摩尼哽咽得快要说不出话:“大哥,现在……没人找我玩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霍相贞一拍他的后背:“你那帮狐朋狗友,全断了才好。”
  白摩尼含着眼泪拼命摇头——霍相贞说得太轻描淡写了,本来他是朋友中间的宠儿,他最出风头最有地位,现在一下子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他受不了。本来他比谁都强,现在他谁也不如,他们甚至都不屑于再理睬他了。
  他哭得呼哧呼哧,他的左腿几乎就是没知觉,让他相信一条没知觉的腿会重新恢复灵活,重新能跑能跳,他才不信!抓起霍相贞的手堵住了自己的嘴,他咬住了,晃着脑袋呜呜哭。怎么哭都是不够劲,他最痛彻心扉,他最后知后觉。右脚踢来踢去,已经甩脱了拖鞋,左腿却是直直的垂在地上,连脚趾头都是迟钝麻木的。一个翻身滚出了霍相贞的臂弯,他趴在地上撑起身体,一头撞向了冷硬的地面!
  霍相贞骤然出手,用手掌垫了他的额头。白摩尼这一下子真有劲,撞得他掌骨一阵锐痛。随即把白摩尼又扯回了怀里,他紧紧的勒住了对方:“闹什么闹!等我死了你再死也不迟!”
  白摩尼在他怀里呻吟了一声,紧接着挣扎着又要起。霍相贞问道:“又要干什么?”
  白摩尼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我要练走路,我不能残废……”
  他三脚着地的拖了左腿,摇摇晃晃的爬向拐杖,同时喘息着低声重复:“我不怕疼,我不怕累,我不能残废……”


  37、权力

  霍相贞让人把霍平川的宅子收拾了一番,除去花园子是不可救药了之外,前头房屋修修补补,倒也还能如常居住。
  大下午的,他独自坐在房内窗前,闷声不响的喝茶。茶很淡,滋味偏于清苦,他一口一口的抿着,心里空空荡荡的很宁静。难得能够享受片刻的清闲,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的忙。忙着招兵,忙着买马,忙着去北京,忙着回保定……手里捏着个蛋大的茶杯,他喝出了自己一身的茶香。
  马从戎从窗外经过了,兴许是刚从军营里回来,马靴上还带着马刺,一步一响,堪称刺耳。这一次他狗胆包天,居然单方面的对霍相贞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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