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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又接着说:“但就是讨厌,她还是带着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因为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
方若雨摸了摸他的头,“离开曹县以后,我们送你去顾司令那里。”
秦笙满怀希望地问:“我什么都不会做,他愿意要我吗?”
方若雨微笑道,“我什么都不会做,顾司令也没有赶我出去。”
秦笙嘟哝道,“嗯,至少你字写得好看,而且看起来聪明,不像个笨蛋。”
方若雨被他逗笑了。
他只能安慰道,“你老实,忠心,司令部最需要这种人,军队也最需要这种人,顾司令,最喜欢不会背叛他的人。”
秦笙看着方若雨:“背叛?”
“就是你是他的人,手里掌握着一些消息,却为了某些原因把消息卖给了他的敌人,这就是背叛。”
秦笙恍然大悟:“那我肯定不会背叛他。”
方若雨苦笑,“是,你肯定是不会的。”
但他会,他曾经背叛过顾南山,使用曾经这个词,代表是过去发生的事。是,它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他也不敢再背叛顾南山,他现在没有组织,惟一的领导就是顾南山。
秦笙问:“顾司令看起来很严肃,他是个好人吗?”
方若雨回答:“当然,看起来刚正不阿的人,心中才有正义。看起来笑容满面,一看见就想接近的人,更容易图谋不轨。”
秦笙低头想了想,“比如顾警官?”
方若雨笑了,“怎么这么说?”
“顾警官最喜欢笑,可我看着他的笑容没觉得有一点点开心,而且警察不是更应该公正严明吗?他一点都不像个警察。”
方若雨沉思道,“说得对,他确实值得提防。”
秦笙只挖出一个小小的土坑,十个手指沾满泥土,方若雨蹲坐着看了一会,然后去秦笙家里取来了铲子,递给他,“用这个挖是不是比较省力?”
秦笙眼睛一亮,“小雨哥从哪里拿来的?”
方若雨回答道,“你家,这不是你家的东西吗?”
“我想起来了,这个铲子一直被姐姐放在外面,不知道是谁拿进去的。你看,它上面还有很多灰。”
方若雨伸头去看,“可能是有人看见外面有你们家的东西,就放进去了。”
秦笙心里又不好受了,“一定是她们不想看见我们家的东西吧。”
秦笙的脸上都是擦上去的泥土,方若雨看着觉得可怜,想拿过铲子,“我帮你挖,我力气大,你挖了这么久,去上面休息一下。”
秦笙固执道,“不用了,我要亲手把坑挖好,再亲手把姐姐埋进去,除了我,没人有资格做这件事。我是她的弟弟,我要让姐姐在黄土里安息,怎么能让别人帮忙呢?”
方若雨放开了手,最后说,“我在山坡上,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喊我就行了。”
秦笙点头,“棺材入土的时候我再叫你。”
方若雨又回到山坡上,山坡上没有一棵树,显得特别荒凉,山坡不高,却能刚好俯视到整个由坟堆形成的土地,这里就像乱葬岗,无数个坟堆,无数个逝去的生命。
秦笙蹲守在里面,他的身体看起来很小。
他抄起铲子用力地掘着泥土,飞溅的泥土溅到身上,他毫不在意,小秦有一个至孝的弟弟,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的灵魂封锁在死去的躯壳里,不能复苏。
他抬头看,天边还有一抹夕阳,慢慢地扩展到整片天际,居然已经是黄昏了,秦笙已经挖了很久的时间,可他一点也看不出累,恐怕在把坑挖好之前,他都不会倒下。
方若雨穿着已经有点脏的白衬衫,站在小山坡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顾家棠的背影佝偻,他却要站的笔直。
“小雨哥!”
秦笙在下面朝他挥了挥手。
放眼望去,一个土坑已经被挖的差不多了,它的长度和宽度大概刚好能把棺材放进去,秦笙笑的开心。
方若雨等秦笙跑到山坡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拖着棺材,棺材里没有放什么东西,但棺木本身的重量加上小秦,方若雨想,秦笙应该还是挪不动的,更别提抬了。
棺材上有两根比棺材还长的粗木棍,用麻绳系着,他们到了那个土坑旁,黄土之下的泥土黝黑而潮湿,方若雨和秦笙合力把棺材放下去,两个人都累得喘气,方若雨倒在一旁,秦笙却还要把土掩上,他说,“天快黑了,到晚上我就看不见了。”
他又拿起铲子,把掘出来的土又盖上去,盖平了还要立个小土丘,本来还应该竖个碑,但是秦笙不知道去哪里找石板,也就没有立碑。
他抱来一丛山路上开的小黄花,插了上去。
回去之前还要磕三个响头,秦笙边磕边说,“姐姐,阿笙给你造了个新家,这里虽然很黑,但永远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他们想要赶我走,可我还想偷偷地回来看你,陪你说说话,如果我都不陪你说话了,你会觉得很寂寞。”
“我不知道花朵什么时候会枯掉,我会记得回来换的。”
“姐姐,我,我走了。”
方若雨和秦笙一起走上小山坡,秦笙一步三回头,微弱的天光里,几朵小黄花随风飘摇,像在说再见。
从山坡下来,方若雨看到每个屋子里都闪现起了灯光,他们的抗议是无声的,不过这种可笑的抗议,方若雨低头笑了笑。秦笙和他并肩走着,到了家门口,小哥俩靠着外面的墙坐着,顾家棠在屋子里,嘴角残留着馒头的碎屑。
方若雨不禁问,“你吃过了?”
顾家棠抹了抹嘴,“我要是不吃,等着小孩回来给我做?”
秦笙羞愧地垂下了头:“我不会做。”
顾家棠根本没看他,“就算你会做,也没有东西给你做。”
方若雨抓着剩下的两个馒头,分给秦笙一个,“你自己带的馒头?给小哥俩吃了吗?”
“当然,他们可是苦力,怎么能把苦力饿死?”
秦笙捏着馒头小心翼翼地吃着,一个字都没说,看着他们说话。
吃完了方若雨让他去床上先睡。
顾家棠插嘴道:“先说好,我不和他睡,也不和你睡。”
方若雨无奈道:“那你就一个人睡。”
顾家棠四处看了看,从柜子里抽出被子,掸了掸灰尘就铺到地上,“打地铺也比和人挤着睡舒服。”
方若雨关好门,看见顾家棠已经在地上躺好了,吹熄了灯,也脱了衣服去床上,这里的床明显没有宿舍的床舒服,连贫民区的床也要比它好,但方若雨还是躺下了。
秦笙睡着了,今天太累,他一个人做了很多事情,也经历了很多事情,能够很快入睡已经很好。
他睡在床上,可以听到顾家棠翻了个身,方若雨张开眼睛,睡不着,每次和顾家棠在同一个空间就会觉得危机四伏,也许是因为对方是警察,并且曾经警示过他。
方若雨还是个曾经犯过错成功逃逸的犯人,他明确地感觉到顾家棠是顾南山的好兄弟,但不是他的好兄弟。
他始终没有睡着,和秦笙同时起床,什么也没有带就走出门,小哥俩早就等在门外,回程轻松多了,没有王名的追杀,也不用抬棺材,没有诵经声,五个人往回走。
但方若雨奇怪的是,顾家棠的脸上带笑,而小哥俩则紧紧摸着腰间的枪,还有敌人?不对,如果有敌人,顾家棠不会是这种表情。
方若雨只当是小哥俩怕路上还有王名的人。
山路崎岖,五个人都没有吃早饭,也没有早饭吃,秦笙没有大米,馒头又在昨天晚上分光了,曹县的人也不可能给他们饭吃,四个人还好,秦笙有点饿,方若雨只能说:“到上海就有吃的了。”
秦笙刚打算忍着,顾家棠突然说,“到前面那棵树下去休息,他肚子饿着也走不动路,我和两个小哥去找点野果子。”
四个人都看着他,他却先向前走,小哥俩跟上去。
走了一段路,他停了下来,背对着两个人,想从怀中掏出枪,突然感觉到有两把枪抵着他的腰。
他笑,“你们知道我想干什么?”
一人道,“顾司令说,顾警官很危险,我们必须时刻盯着。”
还有一人说,“我们这次的任务,除了保护秦笙,还有一个,是保护方若雨。”
方若雨带秦笙到树下,两个人坐着,树叶遮住了阳光,他和秦笙说了很久的话,顾家棠才回来,他和离开的时候有点不一样,还有汗沿着脸颊流下来,方若雨问:“小哥俩呢?”
顾家棠说,“我们走了不同的路,他们还没回来?”
方若雨看他走的流汗也没有找到什么野果就知道附近可能是没有能充饥的东西了,站起来,“要不要把他们找回来?其实到上海以后再吃也没事,阿笙,是吧?”
秦笙点点头,“我在曹县这么久也没听说哪里有野果子。”
顾家棠突然指着什么叫道,“野果子!”
他站在山路上的绿树旁,方若雨好奇地走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只有把头伸出去,底下看着像悬崖一样,刚想说根本没有野果子,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方若雨本来已经在边缘,差点要滑下去,心仿佛要跳出胸腔,幸好抓着路边刺出来的一块石头,可是他的身体垂荡在山壁上,一不小心就会坠下去。
秦笙跑过去,张着嘴巴也说不出话,只有伸出手,“小雨哥,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顾家棠轻蔑地看着秦笙,“小孩,你信不信,只需要一句话,他就会放开你的手,自己跳下去。”
秦笙抓着方若雨的手,震惊地看向顾家棠。
方若雨抬起头,清楚地看到顾家棠眼里的狠厉,他悠悠道,“是我把你推下去,不过,如果我说,是顾南山要我把你推下去,你也知道,他最讨厌废物了,没用的东西,要么丢掉,要么毁灭。”
方若雨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刮过,他一点没有考虑到这句话的真实性,耳边不断地回响着“是顾南山要我把你推下去”、“是顾南山要我把你推下去”、“是顾南山要我把你推下去”……
是顾南山要我把你推下去!
他的手轻轻地从秦笙手里抽离,在秦笙的惊慌失措中,在顾家棠的得意中,闭上眼摔下山崖,坠落的速度很快,一瞬间,方若雨的人影马上在秦笙的瞳孔中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秦笙跪在地上,手撑着山路,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下面是看不到底的,有一种深邃的恐怖,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敢相信,他不仅没了姐姐,连惟一一个愿意和他说话的人也失去了,生死未卜。
山路上很安静,顾家棠的笑意一直凝在嘴角,他一直想除掉方若雨,从他们在宿舍的那一次开始,到这次护送秦笙回来结束,这么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他怎么能不带上他?
顾南山虽然猜到了一些,但也不知道他做了两手准备。
他的目的达成了。
顾家棠转身想走,没料到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脚踝,他低头,看到秦笙,生气道,“你想把我扔下去?”
秦笙稚嫩的声音带了一点伤心,“如果小雨哥死了,我就想让你陪葬,不过我做不到。”
“还算有自知之明。”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记得了吗?小雨哥之前救过你,要不是他开了枪,你就死了。”
顾家棠闭上眼,回忆着来路上的一切,遇见哑巴赵时的惊讶和激战时的千钧一发之际,当方若雨开枪后,他松了口气,也愤怒自己没有亲手杀了他。
某种程度上,方若雨是他的救命恩人。
顾家棠推他下去的那一刻,绝对没有想到这一层,如果他想到了,就会有顾虑,就不会那么决绝,他揉了揉太阳穴,回想着方若雨在南京做过的事,“不对,他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他背叛过顾南山,他受命于一个组织,他满嘴谎言,他的话就和人一样假,为什么你们都相信他?顾南山也是,被骗了还要把他找回来?”
秦笙松开手,坐在地上,他揉揉酸涩的眼睛,“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但我认识的小雨哥,不是这样的,他和我说话,曹县的人那么对我,他还陪我去安葬姐姐,对我说我不是没用的人,他还说要把我送到司令部,到顾司令手下做事。在我心里,如果姐姐第一重要,他就第二重要。他们是惟一喜欢我的人。”
“他只是会说好话,你们都被他骗了。”
顾家棠握拳,他心里有太多的怒气想要发出来,却只能一再强调他眼中的方若雨的为人。
“你说他是个骗子?顾警官,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你们住在一起,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好兄弟,不过,看到刚刚那一幕,我已经不会那么想了。就算小雨哥是骗子,你也是个杀人凶手。而且,你也骗了他。”
秦笙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