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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行只是按住六轮颤动的肩,低声对他道:“你先出去,六轮。”
六轮点点头,擦过江少行,绿头搭著他的肩,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江少行掩上房门,朝缩在床角的人走过去。
空气里浮动著燥热,但浮生身上却裹著一床薄被。他可怜地坐在最角落里,就连江少行的到来也没有让他有任何反应。
江少行坐到床边,看著那团糟糕透顶的身影,过了几秒他才温和地喊了一声:“浮生。”
浮生抖了抖,却仍旧把头埋在膝盖里。
浮生一向是最粘江少行的,特别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喜欢窝在江少行身边,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讲话,就算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情,仿佛对浮生来说也是最快活的事。
但被找回来之後他没有靠近任何人,包括眼前的江少行。这个男人给过他许多别人未曾给的关怀和温暖,但在他最需要他的那一刻,在他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江少行却从他身边抽离开。
浮生隐隐地明白了一些事情,而他也同时明白,不管江少行对他多好,但他对这个男人而言却不会是最重要的。
也许是他贪心要得太多,他本来就只是江少行带回家的小牛郎,他为什麽要奢望那些江少行不可能给他的东西呢?
江少行在灯下静静看著浮生,半晌对方都没有动静。於是男人伸出手,慢慢地、温柔的说道:“过来,让我看看你。”
“呜……”
浮生在膝盖里小声地抽泣起来,而後他仿佛犹豫了几秒,在之後终於大哭出声。他从被子里爬出来,扑到江少行的怀里。
明明是希望自己不要再靠江少行那麽近的,明明告诉自己得不到就该远离。可是男人的怀抱却无时无刻不在在吸引著他,浮生被江少行温暖的双手抱著,他哇哇大哭,委屈和难过的眼泪沾湿了江少行干净的衬衣。
“对不起,”男人一边亲浮生凌乱的头发,一边道歉:“都是我的错。”
江少行这辈子为自己的行为道歉的次数一只手的手指头都可以数过来,尤其是浮生这样对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的人,他更是不曾真正地在乎过。
但怀里的这个人却让江少行真的感到愧疚和亏欠。
浮生信赖他,全心全意地,他在外面的这些年,谁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靠近他巴结他,对他唯命是从也好,阳奉阴违也好,都因为他是江二少,或因为他是南岸道上的小头目。浮生对他的信赖却和那些都没有关系,仅仅因为他是江少行,这样的一份真挚他却竟从未曾放在心上。
“我会给你报仇,所有对不起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江少行眼神闪动,一直亲吻著浮生的发顶。浮生在他怀里哭得伤心欲绝,紧紧地抱著他的腰身,仿佛怕下一刻他又会突然离开而去。
直到浮生哭够了,不断地哽咽抽泣,江少行拿了纸给他擦眼泪和鼻涕。
“你奶奶那边有人看护,你之前住哪里?”江少行低头问道。
浮生一边抽泣一边说:“我和奶奶刚从乡下来,我都是住医院的。”
“那你搬到六轮这里来好不好?等你奶奶出院了可以把她也接过来,六轮这里地方宽敞,住你们三个都不嫌多。”
浮生一下抓紧江少行的衣服,把头埋得更低了,他像被主人丢弃的宠物一样,非常难过,却又极力地忍著,无论多可怜,无论是什麽结果,都不哭不闹,希望自己直到最後都要做一只听话的狗狗。
浮生这样的神态让江少行觉得自己更加的罪孽深重,但正因为这样,他不能再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不仅因为让浮生跟著自己还可能会遇到危险,也因为他已察觉浮生对自己的感情,而他无法同等地回报,就更不想再给浮生虚妄的期望。
他已经对不起这个人,他不愿把他拉入更深的火坑。
“我、我可以回医院住,等奶奶好了我们就去找房子,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浮生弯著腰,孤单地缩成一团,低低地埋著头不看江少行,尽量不让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江少行摸著他的头说道:“我不放心,六轮也不会放心。钱你不用给我,你陪了我这麽久那些是你该得的,而且六轮不会收拾房子,他这里比狗窝还乱,你如果搬过来可以帮忙做家务抵房租,你觉得呢?”
浮生又小声地抽噎:“你们不用对我这麽好的。”
他们无亲无故,如果不是遇到江少行,浮生不知道自己现在过的是什麽生活,不知道他的奶奶能不能得到那麽好的治疗。
而这次遇到让他生不如死的事情,他仍旧不怪江少行或者六轮,他只记得这两个人给了他别人都未曾给他的帮助。
“傻瓜,”江少行忍不住重新把浮生抱起来:“是我对不住你,我欠你的比你得到的要多太多。”
“你没有欠我。”浮生小声地哭。“你对我好,六轮哥也对我好,你们、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是我欠了你,”江少行紧紧地抱著浮生,咬牙道:“我带你回家,带你出门,都是在利用你。最近太乱了,我不想家里人受到牵连,所以需要一个人移开被人放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所以我一点都不好,我才是对你最坏的人。”
他需要一个人,而那个人却正是那天在金波阁里,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浮生。
一切仿佛都早已注定,他一眼挑中了他,却是错的人。
“……你为什麽要告诉我,”浮生闻言伤心地哭起来,虽然他本身有所察觉,但却没想到江少行竟会向他坦诚。心里仿佛被挖开了一大块,装的全部都是泪水,随著这一阵伤心,泪珠大颗地从脸颊滚落,浮生哭得不可抑制:“你不用告诉我的,呜呜……”
他必须告诉他。
他必须要浮生对他不存任何念想。
他本就是坏人,哪怕用真相再一次伤他到血淋淋,但至少,这样他才能保证这是最後一次伤害他。
江少行一边给浮生擦眼泪一边说:“我会先送你到戒毒所,等你好了就搬过来,然後你再重新找一份工作,以後和奶奶一起好好生活。有空的时候就过来和月洲一起玩,好吗?”
浮生一边哭一边乖乖地点头。江少行从来没有见过浮生这麽老实听话的人,同时,他不妒不怨,总是只看到别人对他的好,他的身上有著如此善良的品德。
这样的善良让江少行心里充满了柔软。
江少行擦擦浮生脸上的泪痕,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浮起,於是他朝浮生征询道:“浮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哥哥。你不知道我只有月洲一个顽皮的弟弟,我很想再多一个更可爱的弟弟。我想月洲也肯定会和我一样高兴。”
浮生怔了怔,而後自己抬手擦了擦脸,慢慢地抬起头来,睁著红肿的鱼泡眼问道:“你还愿意要我吗?”
他原以为,他就这样被江少行丢开了……
“要啊。”江少行温柔地笑了笑,亲了一下浮生的额头:“和月洲一样,你可以向我撒娇,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告诉我,只要我可以给你的。”
而後他揉了一把浮生的头发:“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兄弟们都三三两两地倒在沙发或地上睡著了,睡得歪七竖八,乱成一片,只有绿头和六轮还在角落里坐著等江少行,此时正沈默以对。
突然房门打开,听到细微的动静,他们俩同时抬起了头。
江少行静静地关好门从里面走出来。
“浮生他还好吗?”六轮紧张地站起来问。
“他睡著了。”江少行走过去,回道。
“噢……少行哥你先坐吧。”
“六轮,”江少行摆了摆手,突然看著六轮,非常恳切地对他说:“我把浮生交给你了。以後他的一切你都要照顾好,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甚至包括他的家人你也要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你能不能做到?”
六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半天他都无法回过神。
“交、交给我──?!少行哥,你、你是──”
“怎麽,你不愿意?”少行问。
“当然愿意,当然!”六轮的惊讶变成惊喜,但又不太敢相信,回头去看绿头,绿头给他一个“没出息”的眼神,六轮赶紧回过头,拧了一把自己笑得扭曲的脸:“我会好好对浮生的,少行哥你放一万个心,我会对他比对我自己好!”
江少行点点头:“至於你能不能攻克下浮生,就凭自己本事。”
绿头在六轮身後笑:“那是绝对没有问题,谁不知道我们六轮哥风流倜傥万里挑一,天天相见夜夜温存,浮生怎麽会不爱上他。”
“给我闭嘴混蛋。”六轮回头竖了一根中指,而後得意洋洋地翘了翘鼻子,转回头对江少行说:“谢谢少行哥,我会对浮生好的,以後我也不去外面乱来啦。”
“你做得到就好。我过两天就出院,今晚你们都好好睡一觉,天亮之後把能用的人全部用上,挖地三尺也要把吴苏挖出来。”
“我们知道。”
江少行还是从医院偷溜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被人发现病床上的人早就被“调包”了,他还要赶回医院去,免得那只母胖狮子又要摧残他的视听。
六轮和绿头把江少行送上车,夜色如迷,宁静的燥热滚聚,这样的夜晚不会有暴风雨,只有暗夜里涌动的不安的蛰伏。
作家的话:前几日出门去玩了,冬日的古镇深山非常让人难忘。更重要的是在旅途中想通了这个故事的一些一直未能想通的细节。
昨日在古庙里拜佛时被香染了满手指金黄,觉得好棒,原来我也是有开金手指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