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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礼是不可能回来住的,这上好的小楼租出去也糟蹋了。说来您那三个孙子日渐长大,窝在小院里着实窄逼,不如我们搬过来。”
于是,吴崇礼被彻底 “泼”出去了。
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上一个以珍珠命名的军事基地燃起了硝烟,烟尘随着寒风飘向世界各处,闻到气味的人各有愤怒与欣喜。
美国人愤怒。日本人欣喜。而中国的蒋委员长则是很没义气地兴奋着。
委员长认为,美日开战,日本必败,中国得救。委员长的目光已穿透到战后,决定采取“借棍打狗”的策略把美国推到前台,以积极参战为名,向美国索取丰厚的援助,壮大国军,以待抗战结束后,去消灭割据的力量。
普通昆明人不太晓得这些关系,但他们也得着了实惠。根据中英美三国协议,三国将在亚洲采取联合军事行动,对云南人的益处是:飞虎队——官方称谓“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进驻昆明了。
12月20日,也就是飞虎队移师昆明的第二天,10架日机来袭昆明。飞虎队首次出击迎战,击落日机9架,以9比0大获全胜。从这一天起,日机不再敢轻易轰炸昆明。
飞虎队的到来,给昆明添加了一道洋风景。
美军驻昆机构又叫“美军昆明第一招待所,他们大兴土木,营造了包括办公楼、宿舍、图书馆、高级住宅、翻译培训基地和利用电影院改建了叫“红粉宫”的娱乐场。高峰时在昆明的美国军人有3…4万人甚至更多,超过了中国其他各地美军人数的总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美军才刚入驻昆明,正在大学生中招译员。
政府官员里懂英语的不多,于是吴崇礼忽然进入了上司视线,被推出去任美军联络官。
吴少爷要出门做事,还经常深更半夜才回来,岩善开始紧张了。本来刀昭罕留下他是为着看管好刀少爷,他现在却苦命地纠结于要不要报告吴少爷的行踪。
刀少爷却是欢喜的,有时吴崇礼出门会带上他,让他“见识”下西洋餐厅的下午茶,抑或灯红酒绿中悠扬的梵婀琳。
吴崇礼当初深受摆夷人“夫尊妻卑”之苦,逮着机会自然要给刀少爷灌输些男女平等的进步思想,一来二去,竟把个青涩少年培养得假模假样,有那么点绅士派头。只可惜小白楼已今非昔比,不能高朋满座衣香鬓影,否则难保刀少爷不成为社交明星。
就在岩善心惊胆战地谋着该通报头人还是向刀属官告密时,有个家乡人来了。
康朗依杰来昆明,是哪个都没料着的。他自己说,是遇着西南联大一位做田间考察的教授,谈得投机,就谋着该出来看看。
康朗依杰在摆夷人中极有声望,他的到来如抽风机,一下子把刀少爷从花花世界中抽离出来。岩善松了口气,对康朗依杰鞍前马后恭敬有加。
吴崇礼也欢喜康朗依杰的到来,拉着人问东问西。
说起缅甸态势,康朗依杰只叹气,“当初我回来时,且跟缅甸一位佛爷有四年之约,看来只能爽约了。”
康朗依杰此次来,还给吴崇礼带来个纸牒,这是刀昭罕做帕嘎摆后,他们“夫夫”获得的帕嘎名。
吴崇礼端详着纸牒:“上次刀昭罕来且没提这事,怎的还劳烦你送来。”
“是头人回去后才做的帕嘎摆。”
“帕嘎摆不是要冷细摆后才做么?”吴崇礼眼珠一转,撇嘴道,“可是那些老人们嫌弃我,刀昭罕不敢排日子,匆匆先做了再说?”
康朗依杰晓得他记仇,也不计较,笑道:“那年你和玉蒽种的芭蕉,去年结了二十八个,这可是祥瑞之兆,能给寨子带来吉祥,头人特作帕嘎摆向佛祖敬献芭蕉,这是莫大的功德,不需择日子。”
吴崇礼啧啧摇头:“听说做帕嘎摆最是花钱,刀昭罕倒会算账,几个芭蕉就把佛祖哄过去了。”
“献芭蕉不过是由头,头人还是去缅甸请了尊玉佛的。”康朗依杰有时也对吴少爷的大无畏很是无奈,只得多解释几句,“确实一般帕嘎摆都安排在过冷细后,不过头人去年有那芭蕉做引子,出了瓦期便顺道做了一次。如今他又去请一尊玉佛,待冷细摆后还做一次。”
“钱多烧的。”吴崇礼嘟囔一句,看康朗依杰面色不虞,忙转,“今次你来了,我正有一事相求。”
“吴少爷莫不是还想……”康朗依杰皱起眉头,拿眼刀上下比划他。
他被刮得浑身发冷,讪笑:“我也、我也不整多的,就在这里文一个。”
康朗依杰看他撩起袖子,越发皱眉:“吴少爷,文手臂也不轻松,文后十日内手臂不可用力不能受风不能……”
“不是整只手臂,就这里。”吴崇礼听得寒毛直立,急急打断康朗依杰,解下手表比划位置。
“手腕?”康朗依杰瞪大眼,得到肯定后沉默了会儿,才哑声道,“吴少爷,只有女人不能文别的地方,才只文手腕或手指。您想文什么图案?文在这里有点不合身份,或许可以文别的地方。”
吴崇礼的性情,康朗依杰最是了解。当初吴崇礼走后,刀昭罕也只能找他这位干哥哥倾诉,难免扯出那几次床底间的争吵,故他晓得吴少爷最恨被当成女人看待。
吴崇礼听康朗依杰解释,愣了愣,“我想文刀昭罕的名字,也无需多文,只文一个即可,不要像岩善他们满手臂都是黑漆麻拱的巴利文符咒——摆夷人的文身里可以文名字吗?”
“摆夷人有时要手臂上文自己的名字,这样就不会遭受意外、失踪不见。”
“那我就文手臂上罢,只文一只手可有用?”
“文……头人的名字?”
“对,”吴崇礼拉高衣袖,笑得贼眉贼眼,“原来文了名字,这个人就不会遭受意外、失踪不见,早晓得我该早些文。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腊条却是不容易找,我多给些文身费可好?”
“……”
☆、23。征夫
摆夷人的帕嘎摆要做三天,由于跟着头人跑运输,班宇人富裕了,这两年做摆的人家明显增多,年前就得上奘房排定做摆的日程。今年班宇寨的第一场摆是头人家的帕嘎摆,定在摆夷历四月初三到初五。
每逢有人家做帕嘎摆,四乡八邻的人都要来“望摆”,主人家则要备好饭食招待客人一天三顿。
做帕嘎摆是行佛法,世俗的身份地位做不得数,许多事情必须刀昭罕亲力亲为方显诚心。
刀昭罕屋里缺女主人操持,他白天要听大佛爷讲经诵经,晚上又燃放红灯笼招待来朝贺的人,忙里忙外累得脚不沾地。
到第二天“摆日”,刀属官带着土司的贺礼也来望摆。属官是至亲,属官太太能当半个女主人,才让刀昭罕稍微松了口气。
今天的流程是“游行”,须抬着贡品绕寨子展示,让大家都晓得本次帕嘎摆供奉了些什么。刀昭罕是不计钱财的,贡品从寨头排到寨尾,绕一圈下来竟有首尾相接的架势。
(注:帕嘎摆流程采自《人神之间》,褚建芳著,P142…176)
刀属官啧啧感叹:“你这回帕嘎摆的献礼,定是勐达头一份了。”
到第三日获得纸牒做完摆,刀昭罕只觉快散架了。
属官太太羡慕不住:“我赶过那么多帕嘎摆,这回着实开眼界了。”
刀昭罕心头暗笑。待明年我做第三次时,你们再来开眼界罢!纵观勐达,尚无做过三次帕嘎摆的人家,日后崇礼回班宇,再没人敢瞧不起他。
刀属官看他抿着嘴独自高兴,隐约猜着他的心思,也只能暗自叹口气。这命中的缘分还真不好说,想这刀昭罕堂堂摆夷第一勇士,在这乱世且挣下偌大家产,可惜年满三十依然膝下无子,纵是家财万贯又有何用?摊上男妻命已着实无奈,偏偏男妻还善妒容不得他纳妾。他二人现在年轻尚能恩爱度日,到得老了没有儿孙绕膝可如何是好?
兄弟俩这边说着闲话,忽听楼下一阵喧哗,随即楼梯咚咚响起,似乎有人闯过武士冲上来了。
刀昭罕和刀属官警惕地对视一眼,各自握住了腰刀。
待看见来人,刀昭罕吓了一跳:“岩善?汉地不是在过年么,你们怎的回来了?就你——和刀少爷?”
岩善过来扑通跪下,“岩善见过属官老爷、太太,见过头人老爷。”
刀少爷一脸不高兴,别别扭扭跪下行礼。
刀属官放开腰刀,看着自家儿子:“你怎的回来了?”
刀少爷行了礼,依旧跪着回话:“禀阿爸,我要跟吴叔叔一道参军,偏这岩善以下犯上,把我绑了回来。”
“参军?”刀属官皱眉,“我前几日处理公文时好像看过,要入缅甸作战的那支部队?”
刀昭罕一下坐直了:“入缅甸作战?”
岩善咚咚磕头:“说是什么军事同盟,要去缅甸与英军一道打日本人。部队里都是外省人,迫切需要懂英文和缅甸文的译员,吴少爷就报名了……刀少爷也要去,岩善才……才不得已得罪了刀少爷……”
“吴少爷报名当译员么?”刀属官瞟一眼刀昭罕,继续问岩善,“好像那支出征的部队现驻扎保山。吴少爷也在保山,住在军营?”
刀昭罕转着翡翠扳指,若有所思。
得到岩善的肯定,刀太太撇嘴:“头人太太随军出征,难不成还上阵打仗?”
“确实不妥。”刀属官点头,“昭罕,你若不好出面,我且请土司去拦阻,若让其他土司晓得我们班宇头人太太跟男人混一起打仗,你我的脸面……还有缅甸的土司们,吴少爷是不守礼的,若得罪了那边的土司……”
刀昭罕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反应。
他记起那晚,吴崇礼说,“祖国危难之秋,民族生死存亡之际,我是不会去国离家的。你且看着,定有我吴公子为国效力之日。”
一字一字,竟这么快就兑现了!
“昭罕,我这就回勐达,你也与我一道走,求土司去设治局说个话,大不了多使些钱财,军队也不至于硬扣着人不放,我摆夷贵族可不能去给国军当什么兵——昭罕,昭罕?”
“啊?”刀昭罕回神,慢慢反应过来刀属官的意思,忙摇头,“阿哥,这事我会办妥,不敢惊动土司老爷。”
“你欲如何?”
“我得先去保山——”
刀属官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对,他是你太太,还只得你亲自出面去抓回来。这吴少爷……着实胡闹!”
岩善口中的“什么军事联盟”,指的是刚成立的中英军事同盟。根据去年“中国缅印马军事考察团“的意见,中英军事同盟本应早成立,以便中国军队及早进入缅甸布防,但英方迟迟不决。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经美国总统罗斯福提议,于1942年1月设立了中国战区,所辖区域包括越南、暹罗国及将来联合国家部队可能到达的地方。蒋委员长任总司令,美国中将史迪威任参谋长,指挥在华、越、暹罗等地盟军。
1942年2月初,中国人忙着过大年,日军却登陆菲律宾、新加坡,空袭仰光,威逼印度。当时,印度国大党为了争取民族解放和独立,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反对英国殖民统治的非暴力的不合作运动,日本乘机提出“亚洲是亚洲人的”,“把英美赶出亚洲”的口号。
为了调解英印矛盾,协调中印英一致抗日,刚就任中国战区最高统帅不久的委员长亲赴加尔各答与圣雄甘地晤谈,经过五个小时的长谈,甘地最后表示,不妨碍中英间的合作,不制造纠纷。
(注:《中国远征史》,时广东、冀伯祥著)
中国首次展示亚洲大国的风范和作用、获得国际舆论界的好评时,大英帝国却被神出鬼没的日军闹得精疲力竭、颜面大失。
1月初,英军参谋长坐飞机视察了暹罗和缅甸边境线,绵延千里的国境线上,耸立着不可逾越的他念他翁山脉和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日军若要携带重型装备和后勤辎重通过这片荒无人烟的绿色屏障,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参谋长认为两个印缅师足够守住缅甸大门了,不需要中国人“支援”。
然则1月19日午夜,日本人却鬼魅般出现在英军身后。
这些比恶鬼还可怕的日军是两个联队(团)组成的先遣部队,于1月4日从暹罗国边境进入绵延数百里的他念他翁山脉,在缅甸义勇军向导带领下,只携带轻武器和粮食,经过半月艰苦徒步,在途中留下大约五分之一的士兵尸体,推翻了英军参谋长“任何徒步通过这些地区发动一场大规模进攻的企图在理论上都是站不住脚的”的判断,出其不意出现在英军的背后。
后来,三十年后,英国历史学家约翰?科斯特洛在他的权威著作《太平洋战争》中评论道:“在缅甸,日本人完全不是按照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