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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向西-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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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崇礼自然信刀昭罕,但饿了几天的饕餮客对着一桌子美食却担心有毒不敢下箸,实在是难耐的折磨。
  最后一次清点礼物,刀昭罕下了决心出发。正把礼物装车,岩善忽然跑回来了。
  原来他们三天前潜行到BOC油库附近,发现油库防守严密不易强攻,正寻破绽,仿佛是天助他们,一天后油库开始换防,新换防的守军明显松懈了许多。四位武士没高兴两天,渐渐觉出不对。桑乜毕竟有行军经验,马上与依旺和岩静去追撤防的日军,着岩善回来报信。
  ……后来,吴崇礼有时会忍不住想,若当初他们到达畹町后不停留、直接跨过国境线攻进油库会如何?
  然则,世事不支持“如果”。
  1944年春末,日军用尽各种方法均不能“劝降”杨思敬,于是决定押他回潞西“公审”。
  一步一步行近家乡,杨思敬思绪万千,在经过一座悬崖时,他纵身跳下以死报国。不料跳下去后被野藤绊住,一只脚跌断,日寇见他始终不肯降服,遂将他枪杀,时年27岁。
  (注:以上抄自《滇西抗战》之《碧血沃乡土——忆抗日烈士杨思敬》,P179)
  当班宇人赶到杨思敬跳崖处,只见着青石上乌黑的血迹。
  吴崇礼抚摸着同龄人留下的血痕,目眦欲裂。
  “LZ誓与他们耗到底!”
  
  泼水节后,蚕豆、豌豆、黄豆和小麦便成熟了,粮食收上来,吴崇礼先给特派员拉去几马车,待交粮时,他便明目张胆地“减产”了班宇收成。特派员不吭声,土司和印太虽有疑惑也不好根究,就这样让他蒙混过去。
  把新粮藏进山洞深处,把陈粮换出来,吴崇礼有种土财主的满足感。
  “刀昭罕,依班长的意思,反攻就在今年内?”
  “至少得等雨季过后吧!”
  那次刀昭罕去扫荡,就听班长分析过,两年来,是英美一直用各种借口拖延着中国的反攻计划,拖到他们不想拖的时候,轮到委员长不愿意出兵了。
  印度战场上,英印军与日军第15军十万大军在英帕尔地区打成一锅粥。
  缅北战场上,中国驻印军新1军打得日军第18师团顾着头顾不着尾。
  故英美强烈呼吁中国开辟滇西战场,“以促良机更趋发展”。
  然则蒋委员长想拿乔。
  委员长能拖,云南人不敢拖。故云南王主动联系美国人,称只要有足够的武器和弹药,滇军自己反攻。
  世间事就怕个“争”字,云南王一搅合,委员长便软了,勉勉强强从了英美。
  事态如此,滇西战场肯定是要开打了,不过都晓得这里的雨季不好相与,既然已错过了春季反攻的时机,就只能等到雨季后再做打算。
  ——然则,时事发展从不以天候人心为定谱。
  中国政府在1942年5月首次远征失败后,是憋着一口恶血要收复滇西的,奈何英、美两国只顾自己在欧洲战场的得失,对中国的出兵计划一拦再拦,如今英美要求中国出兵了,中国却没空了。
  1944年3月25日,日军修复黄河铁桥工程完工,基本完成了在中原发动进攻战役——豫湘桂战役的后勤准备,为执行这一作战,日军前后投入兵力达50万以上。蒋介石为迎接这场恶战,复电罗斯福,拒绝反攻滇西。
  美国人还没开腔,英国人急了,他们在印度已被日本人折磨得没有办法, “如果日军击溃了英军,那么它掉过头来收拾中国驻印军以及云南的中国远征军是迟早的事。”
  4月8日,日军完成了对印度英帕尔地区的南北合围之势。英印军危在旦夕。
  4月10日,勐达泼水节后、天将“吉利之水”的那天,美国人使出了杀手锏,将原定划拨给驻云南中国远征军的4月份物资扣下,同时还到处扬言“计划取消”贷给中国的民航飞机。
  三天后,驻云南怒江东岸的中国远征军接到重庆电令:“渡河(怒江)攻击当面之敌。”
  
  1944年的雨季来得特别早,才4月底,就稀里哗啦很落了几场雨。
  怒江西岸的人不晓得东岸的那些故事,依然在疲惫的等待中不抱希望地过着日子。
  雨天没事可做,吴崇礼就躺在竹椅上,盘算着假使反攻计划又延迟,该把哪个山洞的粮食留给明年,哪个山洞的粮可以寻个机会运去给朱家锡。
  与此同时,完全破译了中国远征军通讯密码的日军也龟缩在碉堡里看雨,例行公事地监听着在雨丝中穿梭的电磁波。东岸的各种动向他们了如指掌,也做了相应部署,但他们并不担心中国人会真的反攻。中国人历来是说大于行,这回也不可能有真动作,应该是过江来放两枪,能给美国交待了,就缩回东岸躲雨去了。
  日军做出这种判断合情合理:一则雨季是滇西行军布阵的最大天敌,讲究天时地利的中国人不会选这个时候出兵;二则因着去年秋天的大扫荡,日军已经抢空了怒江西岸的秋粮,在这个青黄未接的时候,远征军渡江过来也没有后勤保障;第三,自1943年底彻底肃清腾北地区的远征军游击部队后,日军已完善了怒江西岸的防御体系——好打时不来打,现在是最难打的时候,惜命的中国人敢打?
  中国人敢!
  在这个情理不通的乱世,有什么不敢?
  1944年5月10日,中国远征军完成集结,11日夜,在大量木船、竹筏以及美军提供的近400艘橡皮艇的支援下,远征军开始在腾北地区渡江。东岸则用炮火配合,待先锋队登上西岸消灭了敌军据点后,大部队开始日夜强渡。
  日本人的特点,是吃下去的东西绝不拉出来,日第56师团区区3万人,分散于怒江西岸400余公里的防线,抵抗20万中国远征军。简单做个算术,也替他们为难,这个怎么防啊?而日本人还有另一个特点,便是疯狂自信,让人无法理解的精神力和令人咂舌的战斗力,支撑着他们迎头直面数倍于己方的中国军队的进攻。
  当然,对日军充满信心的不只日本人自己,中国老百姓亦对国军许诺的胜利持谨慎态度。
  曾在腾北地区打过游击的预备第2师第6团团长方诚上校,在抗战胜利后将亲身经历写成了《八年抗战小史》,书中客观地总结经验,“敌中将以上官佐,其战术修养比我高一至二级,下级军官比我高二至三级别;至士兵素养,我简直不能与敌相比……就作用而言,敌兵可望以一当五、当十,我军若无五倍十倍优于敌人,则不能歼敌……”
  所以,20万与3万的悬殊对比,并不会让汉奸变节者胆战心惊后脑发凉,亦不足以叫老百姓喜笑颜开奔走相告。
  故虽然怒江边已打得震天响,硝烟和爆炸声却被崇山峻岭默默吸收了,没有泄漏出一丝一毫给山旮旯里的勐达。
  直到这日,李特派员在街上遇着吴崇礼,把人拉到一边亲密又不失神秘地透露战况,“吴少爷啊,支那人出兵了。”
  “出……出兵?”
  “你也没想到吧?委实让人费解,怎么雨季出兵呢?”
  吴崇礼面上也配合着疑惑不解,心头却自以为了然于胸地暗笑。应该是远征军得到了班长带回去的情报,晓得己方密码被日寇破解,所有调度运作都在敌人掌握中,干脆来个突然袭击出奇制胜吧?
  他嬉皮笑脸调侃道:“支那人提拔官员只看人情,这回上位的八成是位学究,读了两天兵法就喜欢搞什么‘出其不意’。皇军怎么应对?”
  特派员被他逗笑了,撩下油光光的头发道,“皇军才是精通兵法,早有部署以不变应万变。攻,让他们攻,二十多天了,才走了几步?连皇军的皮毛也没伤着。前面等着他们的还有松山呢,打那些小据点就死伤无数,打松山时可怎么办哦?吴少爷,远征军里不会有你的旧相识吧?”
  吴崇礼笑着摇头:“这可说不定,在林子里就各逃各的了,不晓得他们还活着几个。”
  特派员盯着他,他笑得越发开颜。
  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你能看出假来?
  ——反攻了,终于反攻了!
  回到头人府邸,没有了特派员阴森眸子的压制,吴崇礼的喜悦就拼命往外溢,他拍着巴掌吩咐:“为庆祝皇军打退了支那人的进攻,今晚加餐。”
  “吴少爷,加……加什么餐?”
  “喝酒、吃肉,不懂?”
  岩吞见他有点未喝先醉,一面示意桑乜去找刀昭罕回来,一面陪在他旁边听使唤。他倒没多的事了,利落地跳跃到椅子上,就那样蹲着,一个人忽而蹙眉忽而傻笑。
  刀昭罕很快回来了,才跨进前院就大声叫着:“崇礼,崇礼你听说了么?皇军打胜仗了。”
  吴崇礼噌一下跳下椅子,撒开蹄子奔出去:“刀昭罕,刀昭罕,我们得庆祝。”
  刀昭罕在角门处接住他,将他托起来转个圈:“自然要庆祝,为皇军祈福。龙兵团威武!”
  “龙兵团万岁!”
  两人这番做作,委实有失年龄身份,岩吞看得恶寒,默默撇开脸。
  “岩吞,告诉账房打赏府里,各人放两天假,哟西哟西。”
  刀昭罕笑道:“打赏可以,放假却不可。县长有令,各维持会需严阵以待,治安方面更需谨慎——崇礼,现在还不到庆祝的时候。”
  “是、是哦,还不到庆祝的时候。”
  这晚,千杯不醉的吴少爷居然醉了,醉了的吴少爷没有了平日的骄纵和闹腾,安静地窝刀昭罕怀里,笑得漂亮而纯净。
  刀昭罕也双眼迷蒙有点不清楚了,当着一众属下、家丁,就柔情似水地哄着怀中人:“崇礼,吃点这个。得吃,你喝一肚子酒不吃点东西不行……要我喂你?不行,他们都在呢,乖,自己吃!”
  六武士还好,那些个“管事”“账房”已如坐针毡,有个胆大些的站起来告辞,其他人纷纷响应,下了席回头望一眼,对班宇头人和武士们一个比一个厚的脸皮着实佩服。
  待人走干净,岩静自动坐到角门旁守着,其余五位武士则凑到头人身边。
  刀头人眼光一敛,满脸的柔情蜜意瞬间消弭。他推推怀中人,怀中人嘿嘿笑两声,滑到地上。他吓了一跳:“真醉了?崇礼,崇礼?”
  喊两声没得着回应,他也不惜力,挥手啪啪扇出两耳光,清脆的声响把岩吞等人震得一愣,那个挨耳光的人依然嘿嘿笑着。
  “真个醉了……他喝了多少?”
  岩吞看看桌下数不清的罐子,“头人您喝了一碗,我们每人喝了两碗,其余的……”
  “你怎的不拦着他?”
  岩吞默然。哪曾见过吴少爷喝醉?再则说了,那一碗接一碗,还是头人老爷您给满上的!
  “怎的就真醉了?”刀昭罕好笑不住,将人抱进屋内。
  被褪了衣裤放床上,酒醉的人有点反应了,慢悠悠地转着眼珠子。应该是看不太真切吧,他努力眨眨眼,打个招呼:“HI!”
  “‘还’什么?”刀昭罕故意问。
  他却不答了,乖巧地笑笑,卷翘的长睫毛慢慢垂下,盖住了迷离的眼眸,就这样睡着了。
  刀昭罕低头轻轻落个吻,这个安静得如一抹月光的清俊人儿啊,让人只想融入他的美梦里,荡荡漾漾不出来。
  然则不能!刀昭罕叹气,扯过薄被将人裹好,再留恋地看一眼,起身出了屋。
  六武士还安坐酒桌旁,等着商议倒戈的大计。
  
  (注:以上背景资料采自《滇西抗战》(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中国远征军史》邓贤著,《铁血残阳》by诸葛益德发表于水木清华)
  




☆、37。不只是等待

  很多年以后,当曾经的敌我双方能坐下来反思那场 时,日本军事史家总结认为,在亚洲战场上,日军经历过三次“玉碎战”——好风雅的日本人喜欢用“全员玉碎”来高贵化“战斗到最后一人”——正是这三场玉碎之战,拉开了日本走向投降的帷幕。
  它们分别发生在中国滇西的松山、腾冲和缅北的密支那,三场战役的对手均为中国远征军。
  松山战役于1944年6月4日正式打响,战斗之初,交战双方都满怀信心,都没想到这场战役会持续3个月又3天。这是整个滇西反攻中打得最为艰难的攻坚战,它还有个让人听了至少要窒息两秒的别名:“松山血战”。
  松山属横断山系高黎贡山山脉,由大小二十余个峰峦构成,东距惠通桥约6公里,高出怒江江面近千米,滇缅公路经惠通桥,在该山的悬崖峭壁间盘旋40余公里。
  自从1942年日军占领怒江西岸后,松山的战略地位就变得尤其重要。它突兀于怒江西岸,形如一座天然的桥头堡,扼滇缅公路要冲,与腾冲、龙陵成犄角之势。美国报纸给它起了个贴切的名字:滇缅路上的直布罗陀。
  对日军而言,松山不守,则腾冲龙陵无依托,怒江防御体系的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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