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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祁,”燕恣的声音有些慌张,“老冯说了,把天枢和天璇相连约莫五倍之处便是那紫薇,可……可那位置怎么有两颗差不多亮的,到底哪个是父皇呢?”
燕恣一夜没睡,一闭上眼就是那满天的星空,冯道长的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响起。
“但逢太平盛世,皆是帝星昌盛,北斗闪烁,围绕帝星,就好比如今的星象。”
“若紫薇黯淡,或是紫薇移位,有乱象入主中垣,便意味着天子有难,国将不安。”
“星象博大精深,单凭一星之象不足以解之,需辅以同宫、对宫及三合会宫中的诸星曜吉凶而定。”
昨夜她哭丧着脸,把脑子里所有老冯教的东西都背了一遍,只可惜越着急脑子越糊涂,满脑子都是那两颗不知道真假的紫薇星。
霍言祁安慰了她好一会儿,说她这半吊子的水平就别瞎折腾了,要是她不放心,明儿一有空他就上三生观去请教冯道长,请他重新来夜观星象。
天还没亮,燕恣就起床了,她越想越不放心,琢磨着自己今天得去守着燕伯弘,守到今晚霍言祁把冯道长的最新星象解了才能松口气。
卯时还未过,空气清新,草木香味在微风中忽隐忽现,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燕恣觉得昨夜一定是她做梦了。
刚到燕伯弘的寝殿,她便见燕伯弘在内侍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还是和以往一样威严,挺拔的身材、俊朗的面容,就连眉间额角的皱纹都无一不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见到她,燕伯弘显然十分意外,打趣道:“咦,今日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小恣居然这么早就来看父皇了。”
燕恣这才明白过来,燕伯弘这是要去上早朝。她忍不住心痒了起来,小声道:“父皇,我还从来没见过金銮殿是什么模样的。”
“你倒是来得很是时候,”燕伯弘若有所思地道,“也好,看来真的是天意。”
燕恣不明所以,刚想追问,却见燕伯弘和荣公公耳语了两句,荣公公心领神会,笑着道:“公主殿下,请随奴才来。”
金銮殿里,文武大臣已经分列两班,燕恣穿了一身小太监的衣服,随着荣公公从侧面鱼贯而入,站在左侧。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威严肃穆的大梁权力中心,朝臣中老中青各占了一些,高矮胖瘦都有,只不过一个个都面沉似水;卫予墨和霍言祁各自站在中间偏钱的位置,一个隽秀,一个冷肃,分外惹眼;而燕成璋和燕允彧则站在右侧最前方,一前一后,群臣都靠后了一步,彰显着二人皇嗣的最高身份。
随着荣公公的唱诺,燕伯弘从内殿缓步而出,端坐在了龙椅上。
兵部尚书秦振弗神态焦灼,率先出列上奏:“陛下,西北急报,轶勒以西北军纵容盗匪在梁丰、穆宁两地劫掠,由轶勒大王子扎布刚领军,进犯我朝边境,集结于昌北,昌北告急!”
此语一出,除了昨夜便已经得到消息的霍言祁、霍安庆等人,满朝哗然,好些文臣都骤然变色。
☆、第51章
前朝覆灭应轶勒而灭,在朝的好些人都经历过京师覆灭的那一刻,轶勒人的骁勇和嗜血都深深地铭刻在他们心中。
文臣以中书令傅泽行为首,都十分不解,好端端的轶勒为何会挑破两族的僵局,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霍言祁出列回禀,他自奉燕伯弘之命秘密监察轶勒之后,多次派密探潜入轶勒,获得的信息十分全面。
“轶勒王有意扶持刚刚认祖归宗的二儿子,扎布刚族内支持里日益减弱,他急需一场军功,来确保自己的地位毫无撼动,再加上此人原本就好大喜功,一直对我西北虎视眈眈,此次发兵,在我们预料之中。”霍言祁寥寥数语,便将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只是岭南内患尚未除尽,轶勒又兴兵发难,这……”傅泽行眉头深锁,显然十分忧心。
朝中好几名大臣都心有戚戚,一脸的一筹莫展。
“岭南之害次于轶勒,但需提防他们和轶勒遥相呼应。”霍言祁在后面追了一句。
傅泽行愕然道:“言祁,你这是不是有些多虑了?前朝覆灭于轶勒之手,若是岭南和轶勒联手,只怕要被人戳破脊梁骨。”
“利欲熏心,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霍言祁反问道。
安国公俞舟有些不满,委婉地道:“言祁,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早知岭南是个祸患,为何当初不花大力气斩草除根,到了现在,若是他们两相勾结,我们岂不是太过被动?”
霍言祁语塞,岭南之患,当初他存了引蛇出洞斩草除根的心,只是最后盛阳公主未死,燕伯弘不想和晏若昀再次闹僵,对那些成不了气候的前朝余孽颇有眼睁眼闭之意,他定下的计策便没了用武之地。
他面无表情地道:“俞大人,陛下圣明,万事自有深意,不是你我等愚钝之人可以看透的,我等只要奉陛下之命行事便可。”
要不是现在身处朝堂,燕恣非得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要从霍言祁这张嘴里听到这种拍马屁的话可不容易啊。
俞舟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卫予墨出列道,“臣以为,既然轶勒兵临城下,别的事情都应当暂放一边,当务之急是立即派兵增援,定下领军破敌之人乃当务之急。”
这话立刻引得群臣的赞同,轶勒凶残,需得有一个熟知他们作战风格,骁勇善战的人领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燕伯弘的目光扫过金銮殿,最后落在了两个皇子身上,他的语声淡然,听不出什么喜怒:“成璋,允彧,你们俩有何良策,倒是和大伙儿一起说说。”
燕成璋上前一步,显然胸有成竹:“父皇,轶勒使团来访之时,儿臣奉命接待,那名叫苏德的轶勒人曾和我说起过,他们大汗对我大梁并无恶意,愿于我们百年交好,只怕此次兴兵,都是那大王子扎布刚惹出来的祸事,儿臣以为,此次迎敌,必要大胜,等他们尝了我们大梁铁军的厉害之后,是战是和,便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好几个大臣听了都频频点头,燕伯弘也略带惊诧,这个儿子他很了解,守成有余,血性不足,这次居然也能说出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来,倒是难得。
“轶勒既然想要蚍蜉撼树,我们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儿臣不才,愿领兵前往昌北,以轶勒之血祭奠我朝子民。”燕成璋请命。
燕允彧在他身后眉头紧锁,犹豫了片刻开口道:“父皇,皇兄英武,儿臣佩服,不过出征轶勒非同儿戏,皇兄没有和轶勒作战的经验,只怕……”
“二弟怕什么,对轶勒,为兄没有那个怕字。”燕成璋笑着说。
一旁的俞舟心里也暗自吃惊,不由得瞪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外孙,面色凝重地道:“陛下,二殿下所言有理,信王殿下有这份心,老臣十分欣慰,只是领兵打仗,非同儿戏,臣还是举荐宁国公,宁国公兵法娴熟,正值壮年,定能扬我军威。”
霍安庆应声出列:“陛下,国家有难,臣责无旁贷,愿效犬马之劳。”
霍言祁的声音沉稳有力地响起:“陛下,臣愿为先锋,不破轶勒,誓不回京。”
朝中另几个武将也都出列请战,一时之间,朝堂上一片铿锵有力之声。
燕恣听得兴起,踮起脚尖眼巴巴地看向燕伯弘,无声地祈求着:父皇,让我也去吧,我做一名小兵,一定乖乖地听霍小哥的话……
燕伯弘瞥了她一眼,眼中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众卿家,其实还有一位人选最为合适,他曾领兵在二十年前击退轶勒,经验丰富,兵法娴熟。”
众大臣面面相觑,当朝武将中谁能当得起燕成璋的这么一声赞誉?
霍安庆开口问道:“敢问陛下,此人是谁?”
燕伯弘站了起来,锐利的目光扫向群臣,一派威仪天成。
“朕欲御驾亲征,扫除轶勒,夺回我大梁被占领土,还我大梁朗朗乾坤。”
这句话带着帝王特有的傲然,令人血脉贲张,燕恣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年轻的父皇策马扬鞭,驰骋在沙场中,笑谈渴饮轶勒血的豪气。
燕恣的胸口激情澎湃,她想为父皇击掌叫好,可昨夜那星象骤然在她脑中闪过,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底下早已炸了锅了,三位国公和中书令傅泽行这为首的文武大臣极力反对,就连霍言祁大等一些年轻的也并不赞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燕伯弘天子之尊,谁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万一要是出了点差池,这便是要置大梁于危境啊。
礼部的几名大臣更是激动得哽咽起来,言语之间,若是燕伯弘亲征,简直就是在打这么多文臣武将的脸,被轶勒人耻笑。
燕伯弘也没多说,只是吩咐户部调派银两,采购军需,兵部调军点将,而他则退朝回宫。
几名大臣追着就去了宣华殿,燕伯弘只说暂时要休息,避而不见,就连燕成璋和燕允彧两兄弟求见也未获准,一大群人站在御书房外的偏厅里,大眼瞪小眼。
燕恣回来便换下那身太监,偷偷摸摸地到了偏厅门口张望了几眼,还没等她撤退,燕成璋便一眼看到了她,一把把她从门口揪了进来:“皇妹,父皇最疼你,你赶紧去劝劝父皇,让他万万不可如此涉险。”
燕恣赔笑着道:“父皇胸中自有千壑,我们做儿女的,还是不要太过干涉就好。”
燕成璋不悦地看着她:“皇妹此话从何说起?父皇为君为父,有危难自然要我们这些为臣为子的代劳。”
旁边好几名大臣都面露赞同之色,称赞燕成璋既有孝心,又有忠心。
燕恣一直在忧心星象之事,原本不想掺合到他们中去,这会儿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目光扫过他们的脸庞,最后落在燕成璋身上:“大皇兄,恕我冒昧,你可知我大梁的镇南、定北、征西三军的军力分布?四品以上将领姓名脾气?”
燕成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我并未负责兵部。”
“你可知轶勒的风土人情、王室秘辛?”
“你可知西北的山丘地形、气候民俗?”
“你可熟读兵法、习武不辍?”
……
燕恣一问接着一问,咄咄逼人,直把燕成璋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只是燕允彧在燕成璋身旁,不停地向她使着眼色,到了最后更是急了,上前一步想要阻止燕恣:“皇妹你……”
燕恣说得兴起,抬手就把燕允彧往旁边一撸,爱咋咋的,她就不爱当个藏头露尾的傀儡公主,那些星象也见鬼去吧,她原本就不会看象,更何况,她相信燕伯弘,天命所归,决不可能会有危险。
“我所问的这些,父皇全部了若指掌,我曾见父皇和言祁推演兵阵,父皇思路之敏捷,丝毫不亚于言祁,大皇兄,你以文见长,保家卫国只怕是比不上血雨腥风里厮杀过来的父皇,”燕恣放缓了语调,“更何况,父皇曾对我说过,当年他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一定要亲手将轶勒赶出大梁,以慰当年那些为了保家卫国被轶勒铁骑践踏的良师益友,我们身为父皇的臣子和儿女,为什么不能想方设法满足他的心愿,反而要一力阻拦呢?难道说,你们骨子里还是在害怕轶勒人,深怕这是一场一去不返的祸事?”
燕恣的话一气呵成,铿锵有力,眉宇间傲然天成,那神态,有着燕伯弘的几分相似,更有着晏若昀的神采。
宁国公霍安庆、平国公宁则栋、傅泽行都定定地看着她,又几乎是在同时,别开了眼去,相视苦笑。
他们都是燕伯弘的生死之交,从一开始就跟着他打下了这江山,又岂会不知燕伯弘的心愿?
“如果父皇不亲征,我们做臣子儿女的,为他披荆斩棘,在所不辞;可若是父皇坚持御驾亲政,我们不是该想着如何阻止,而应该调兵遣将,出谋划策,一马当先,扫清父皇身前之路,助父皇凯旋归来,这,才是做儿女臣子的本份吧?”燕恣环顾四周,缓缓地道。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歪理说服了,四周鸦雀无声。
燕恣长出了一口气,趁着这些精英们还没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便朝后退去想要溜之大吉,结果一脚踩在了一个人的脚上。
荣公公在身后忍痛哎呦叫了一声:“公主殿下说得可真好……老奴听了都……汗颜了……”
“荣公公你躲在后面干什么啊!”燕恣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一跤。
“陛下在里面等公主殿下呢,快随奴才进去。”荣公公恭谨地道。
燕伯弘背对着门站在窗口,显然已经站了很久了。
燕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叫了一声“父皇”。
他的背影宽厚挺拔,仿如一座高山。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伯弘转过身来,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冲着她招了招手:“小恣,过来。”
燕恣走到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