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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就像是看见罗刹魔鬼一样,邓凯文猛地一怔,把埃普罗重重一推:“别碰我!”
埃普罗愣了愣,“你没事吧?”
“别过来!!”
“Kevin,Kevin,是我!是我,Neil。”
埃普罗紧紧抓住他的手,用力抚摸他的头发:“你做噩梦了,怎么好好睡在书房里?”
书房……
噩梦……
邓凯文渐渐清醒过来,他被埃普罗拥抱着,鼻端满是淡淡的烟草气息,跟橘子味熏香混合在一起,瞬间让他回忆起刚才的噩梦。
“你没事吧?梦见什么了?”
“……不,不……什么也没有。”
“到底怎么了?一副当我是鬼怪的样子?”埃普罗摸摸自己的脸,语气带着轻松的玩笑,目光却非常锐利的盯着邓凯文的眼睛,“你梦见什么了,难道梦见我打你?”
在那样的目光下没有人能轻易回避,邓凯文呆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梦见……十几岁的时候。在这间书房里。”
埃普罗嘴巴微微一动,仿佛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微笑了一下:“看来是真的梦见我打你了。”
“……我曾经逃走过吗?从G。A?”
“嗯,好几次。”
“然后被你抓回来?”
“是的。”
邓凯文不说话了,目光无意识的望着空气中某个漂浮的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问:“可是……为什么呢?”
埃普罗没有回答,而是在沙发上坐下来,紧挨着邓凯文,用一种聊天般的语气问:“Kevin。”
“嗯?”
“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吗?每天呆在G。A,偶尔去当当老师,偶尔去军火公司帮帮忙,更多的时间可以和我在一起……身体健康,无忧无虑,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
邓凯文沉默了很久,“……无所谓吧。”
“那你想把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吗?”
这其实是个不公平的问题,因为邓凯文从失忆以来就没有尝试过其他生活,所以也无所谓想不想把现在的生活持续下去。
人都是这样的,一辈子都只吃过青菜的人,永远也不会想到要去吃肉。
邓凯文果然迟疑了,又说:“无所谓吧……”
“那你既然都无所谓,为什么执着于以前发生过什么呢?还是说你回忆起糟糕的事情,怀疑我以后还会那样对你?”
“……”
邓凯文不说话,埃普罗于是就那样盯着他,目光非常温和,就仿佛一个年长而耐心的情人。
但是他眼底的光芒确实是非常锐利的,就仿佛野兽观察猎物的眼神一样。
“我并没有不满意现在,”邓凯文慢吞吞的道,“我只是觉得,人不可能只活在当下的,每个人都是被以前的经历不断影响,才能成就现在的自己不是吗?我偶尔也想知道自己以前经历过什么,以前的人,曾经对我怎么样过。”
他很少有这么明确表达自己意见的时候,但是埃普罗了解他,直到他一旦这么说了,就无可更改了。
就像以前他说:“我不想当G。A的继承人,我想离开!”后来他果真离开了。
埃普罗沉默了。
“据说我以前当过警察。”邓凯文突然换了个话题,“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有点半信半疑……但是你能告诉我这是真的吗?我真的曾经是警察吗?”
埃普罗眉心微微一皱,却瞬间就恢复了冷静。
他知道邓凯文已经跟米切尔•;兰德斯接触过了。
他不可能永远把狼牙从邓凯文的生命里隔离出去。第一,狼牙当年号称西部头号杀手,虽然有一个当警察厅长的父亲暗中保护他,但是本人的实力也不可小觑;第二,那个男人毕竟爱邓凯文。
爱能让人做出一切不顾性命的事情。
除非把加州警察厅长的独子杀了,或者把他自己的养子再次囚禁起来,否则在这样一个信息社会里,他不可能完全隔断两个人之间的联系。
“你确实曾经是警察。”沉默半晌后埃普罗轻声道,“FBI高级探员,洛杉矶特警组组长,西部最年轻有为的警界高层之一。”
“……我怎么会去当警察呢?”
“你喜欢啊。你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警察。”
“但是,”邓凯文艰难的道,“我不是……在G。A长大的吗?”
埃普罗伸手抓过邓凯文扔在茶几上的烟盒,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低声笑道:“这也是我当年十分困惑的问题之一。你不是在G。A长大的吗?怎么还想去当警察呢?”
他抽出一根烟,却只拿在手里,转头去笑看着邓凯文,“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明明是按照黑道少主的标准来培养的,结果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他不想干了,想去当警察了,你觉得我会怎么样呢?我难道会笑着支持他吗?”
说到最后他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悍气。
埃普罗在东部黑道上当了这么多年的教父,有时候他甚至不用多说什么,光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邓凯文退了一下,手指紧紧抓住沙发扶手,指骨关节泛出青白。
“然后你逃了。然后我把你抓回来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埃普罗突然将香烟一把拧断,望着布置豪华的书房,感叹道:“我真应该早点把这里烧毁的,这个书房的确发生过不少让你痛苦的事情。”
他这样的表情和声音,幸亏坐在身边的是邓凯文,如果是其他人,早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Neil……”
“什么?”
邓凯文盯着他,半晌之后转过头,盯着地摊上精致的手绣花纹,“那么后来……我是怎么……怎么当上警察的?”
空气静止半晌,他最终把那句话问出了口:“我是怎么……离开G。A的?”
埃普罗突然伸出手,一把扳过他的脸。
他们两人久久的对视着,埃普罗灰蓝色的眼珠稍微有点变色,仿佛阴天云层一样的那种冷灰。
半晌他才微笑起来,尽管那笑容冰冷,没有半点温度。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他松开手,极有风度的站起身:“我不想回忆那件事,一点也不想。”
这个时候他的眼珠已经变成了完全的深灰。
邓凯文愕然的看着他,他却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间。
正文 Chapter 66
从那天开始起,邓凯文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埃普罗。
这个男人突然改变了作息习惯,每天清晨就出门,也不知道在外边干什么,总之要到很晚才回来。他到家的时候,基本上邓凯文已经睡了。
邓凯文从管家那里得知,埃普罗回来之后也不会立刻休息,而是在书房里待到很晚,经常直接在书房里过夜。
他隐约觉得埃普罗在刻意回避,自从那天他说自己不想回忆邓凯文当年是如何离开G。A开始。
他越回避,邓凯文就越好奇。
他知道埃普罗是个怎样的男人,他的意志比钢铁还要坚定,行动起来的时候又像捕食的野兽一样迅猛。如果这种人都要刻意回避什么问题,那么这问题到底严重到怎样的地步呢?
邓凯文突然感觉很好奇。
一开始他把这件事当做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现在他兴趣的重点开始转移到纳撒尼尔•;埃普罗身上了。
从那天开始算起的一个星期过后,某天邓凯文回家时,埃普罗竟然已经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人在小会议室里开会。
小会议室位于这座别墅的三楼,平时根本不用,只有埃普罗在举行海外电视会议的时候才偶尔开启一次。邓凯文有那座会议室的钥匙,但是他连三楼都很少去。
说来也奇怪,这天他突然好奇埃普罗在见什么人,于是趁佣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轻手轻脚的上了三楼,打开小会议室棕红色的沉重木门。
为了隔音处理,门是分为两道的,大门之内有一道走廊,之后还有一扇普通的玻璃门。
邓凯文轻轻合拢大门,顺着走廊来到玻璃门前,闪身躲在了门侧。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他的脚步比小猫还轻。透过玻璃门的反射,可以看见埃普罗坐在书桌后,而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年纪非常大了,穿着老式的暗格子西装,正严肃而激动的说着什么;另一个则有四五十岁的模样,头发花白,黑西装打领带,神情冰冷而沉默。
玻璃门并不隔音,他听见那老人说话时带着严重的意大利口音。
“当时您再三保证邓凯文已经死了,希伯来家族才决定不追究阿贝尔和约翰被杀的事情!然而事实上在西海岸会议的时候,他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们面前!超过六十个目击者都能证明那个持枪闯进来的就是邓凯文本人,您不能否认这一点!”
埃普罗温和的打断了他:“我没有否认。”
“……好吧,好吧……但是既然他还活着,当初您为什么撒谎说他已经死了?!”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他会死。”
“这不是理由!如果他还活着,希伯来家族将势必讨回阿贝尔和约翰的血债!”
“……”埃普罗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强硬起来:“杀死约翰•;希伯来的人是我。”
那老人似乎对埃普罗非常忌惮,过了一会儿才道:“但是由头在邓凯文身上。如果不是他杀了阿贝尔•;希伯来,约翰也不会出头替儿子复仇。”
“这一点我已经向您解释过了,Kevin身为洛杉矶警察,阿贝尔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贩毒并袭警,那么被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理所当然?!您就这么简单的用‘理所当然’来替您的养子辩护?”
埃普罗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钢笔,“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
“你想要什么解释,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那老人紧紧抓住椅子扶手,脸色怒不可遏。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四五十岁穿黑西装的男人开了口,声音如同他的外表一般严肃冷淡:
“也就是说,您不打算做任何事来平息希伯来家族的怒火了。”
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埃普罗将漫不经心稍微收敛了一点:“我已经同意签署将罂粟农场全部赠送给希伯来家族的协议。”
“希伯来家族要的是血债血偿。”
“如果是这样的话,希伯来家族将永远得不到任何获得补偿的机会。”
那个黑西装男人微笑起来,那笑容看起来意味深长:
“那么,埃普罗先生,您最好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的养子……不论在任何地点,任何时候。否则有一天您将永远失去他。”
埃普罗正打算说什么,突然目光瞥过玻璃门上的倒影,立刻提声道:“谁在外边?”
邓凯文立刻转身疾步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回避,于是停下脚步转过身。
埃普罗正推开门追出来,“——Kevin?”
希伯来家族的那两个人也站起身,看到门口的邓凯文,顿时都愣了一下。
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看邓凯文的目光难易言描,瞬间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但是很快又松开了。
邓凯文倒是很坦然的打量着那两个人,目光非常澄澈,看到那男人的时候也非常自然,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们是谁?”他问埃普罗。
原本在触及邓凯文平静目光的时候,那个黑西装男子就已经有点诧异了;再听到这样的问话,他的脸色顿时难以形容起来。
埃普罗没有回答,而是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晚饭在楼下,你吃过了吗?”
“没有——我问你呢,这两人是谁?阿贝尔和约翰又是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听话,你先下去,过一会儿我去找你。”
邓凯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老人怒火冲天的打断了:“什么叫‘不是什么人’?你断送了我们希伯来家族的两条人命,难道都忘了不成?”
邓凯文一怔,诚恳的道:“我确实都忘了。”
“——你!”
穿黑西装的男人突然打断了老人,问:“Den警官,你还认识我吗?”
话音未落,埃普罗突然回头严厉的看了他一眼。
邓凯文摇摇头:“我真的都忘记了……”
“我猜也是这样……”那男人顿了顿,又转向埃普罗,微笑着道:“一个曾经勾结外人背叛G。A,并且差点就成功把东部黑道一锅端了的警方卧底,您竟然还有勇气把他留在身边,实在是让我深深的敬佩啊,埃普罗先生!”
“闭嘴,亚当斯!”埃普罗厉声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