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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关店门了!啊我太迷糊了!”他转过头,“实在不好意思,没有招待好你。我先下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他脸上是极度不好意思的表情,双手合十表示抱歉的对我说。
我笑着对他颌首,感觉他的反应真的可爱极了。在匆匆下楼时,我还听到了他的抱怨:“姑姑真是的,怎么还没回来啊!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长做这个。”我想他指的是开店。
然后我开始环顾四周。
很普通的客厅,实在没什么好介绍的,中间放着一个大的和室桌和几个蒲团。日本国土狭窄,大概养成了日本人节约空间的生活习惯。我也觉得大方桌和椅子比和室桌和蒲团要浪费空间的多,只是我始终讨厌盘坐或者跪坐在蒲团上。
我的视线被客厅一角一个大的玻璃柜吸引。主要是上面放着的那颗暗红色的篮球太惹眼了。走过去一看,才知道那是陈列奖杯奖状和照片的地方。看得出来这都是刚才那个叫樱木的男子受到的嘉奖。最早的那张,居然是十四年前评给高中生的奖状。我在心里算了一下,那么至少这个樱木有29岁了?可他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啊!我开始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楼下传来他整理店面的乒乒乓乓的声音,我想到他做事时迷糊的样子,又笑起来。
照片中的他年轻又充满朝气,即使是照片,仍然能感受到那眼神中散发出的不可一世的神采。笑着时候的表情和刚才看到的并没有两样。我开始相信时间对每个人并不都是公平的。十四年,这么长的时间,它可以从任何一个人身上带走绝大多数的东西,岁月、纯真、朝气甚至眼角眉梢挂着的那份神采等等等等这些我们年少时才拥有的,可是至少在这个樱木身上它并没有进行剥削。难道是因为这十四年他都幸福满足的生活着吗?或者他没有经历过生活的磨难和创伤吧。我这么认为。
奖杯只有一座,水晶制的,熠熠生辉的特别漂亮。但是是英文的。字体实在是太草,尽管我对自己的英文很有信心,也实在难以分辨。这些都是放在玻璃柜里面的。
柜台上摆着的就是那个篮球,底下有个支架让它不至于滚动。看得出来经常被人擦拭,所以尽管它是裸露在空气里的,仍然没有半点灰尘。我注意到它跟普通篮球不同的地方。这上面写了大约20个人的名字,暗色的签名,因为年代久远,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了,而且这绝对不是个被经常使用的篮球。这是个纪念品。
我想起来刚才看到的集体照中间也有签名,准备拿着篮球开始一一对照,又发觉自己的这种做法实在太没道理。这些人中并没有和我有过任何交集的人,何必这么三八呢。主人不在,实在不好意思乱动他的东西。
我把行李箱靠墙放着,在和室桌旁坐定。算算他下楼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把陌生人带到家里自己还离开这么久,这个樱木真的很像个孩子呢。不过收拾刚才的货物和关店面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吧?我考虑着是继续等还是下楼去帮忙。如果是在中国,我肯定已经下去帮忙了。但这是日本,而且我跟他是第一次碰面,他并不一定是我的房东,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陌生人尤其是异族的过分热情,所以坐下来安静的等待。心里想着他甚至忘了给我倒杯茶。
楼下传来声音,很低的声音,听不真切,像是人与人推推搡搡发出的声音。这里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难道是跟刚才来的客人起了争执?又不像,因为没有争吵声。一般大到需要动手的争吵一定会伴随着高声的呵斥和谩骂,既然没有,那么一定是我听错了。
“放开我!”这次我听得很清楚,这是樱木的声音,而且带着一百二十分的暴怒。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来了抢匪。我有些慌,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想了一下,马上掏出手机,快速下楼,准备看好情况再拨打110。可是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正上楼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急切的问。他和刚才截然不同,左边脸颊肿起来,嘴角边有些淤血,一定是刚才和人动手时弄的。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他看起来好像丢了魂似的,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住,额前的红发散乱下来,遮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我看不到他的眼神,直觉告诉我他现在不是暴怒,而是难过,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这么着急的原因。
他没回答我,用手捂着淤血的嘴角,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上去吧。”说着瞥了我一眼,拉我上楼。
我任他拉着,有些不知所措。有那么一秒,我和他的眼光对视了。尽管今天和他对视的情况不止一次,但这次和刚才的都不同,那不是刚才羞涩的眼神,也不是我平时面对的那些同学、同事的平淡眼神。那种睥睨天下视一切为无物的眼神我见过,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可是又截然不同,他的更空洞,不带有一丝感情,就像是野兽的眼睛。照片里的少年不可一世的目光源自对篮球的自信,那么此时他这种目空一切的目光是源自什么呢?
平淡生活
第三章
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或许是对的。在我身上只有5万日元不到的最窘迫的时候,我遇到了两位贵人。一位是曾经给他做过助理1个月的漫画家高山,他打电话来告诉我说愿意先付我工钱。还有一位就是樱木花道(嗯~其实我觉得他的名字有些奇怪),他甚至同意我只先付两个月的房租,并且不用交纳感恩费,这在日本几乎是遇不到的好事。而一直在做兼职助理的山根那边,也已经把拖欠我的工钱付清。我终于不用为没有钱买基本生活用品而费心了。
我现在不但手头宽裕起来,而且有足够的时间把过去拖下来的功课补上来。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进修漫画,其次才是学习日语,这一年来的时间我几乎有一半的时间花在画漫画上和兼职做助理,四分之一的时间用来兼职打工,最后才是自己的课业,实在很惭愧。我掐着手指算着签证到期的时间并做着续签的准备,在樱木的家里住下来,以房客的身份。
房间很小,月租只有17000日元的房子大不到哪里去。可是我很知足。这里离电车站虽然并不很近,可是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采光条件很好,而且窗台外有一株樱花树,简直太完美了。现在三月,正值樱花将开的季节,虽然我知道一株樱花树绝对比不上吉野山的千颗樱,仍然开始注意电视台的樱前线。
樱木的房间就在我的斜对面,我来这里一个礼拜了,却都几乎没有和他打过照面。这个礼拜我实在太忙了。
而且,由于上次的事,我有点怕他了。
那天他拉我上楼来带我看房间的事我都记不真切,但我记得自己只是一直低着头。我从小就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的女孩,不过我相信若有一个1。90米的高个男人用类似于野兽的眼神看过你时,任何女孩都会觉得害怕。更何况我连他突然变得那么冷淡的理由都不知道,对于未知的害怕,任何人都会保持缄默,并且谨言慎行吧。
或许就是因为我露出那种害怕的样子才让他心软的给我这个中国房客这么多优惠?谁知道呢?
我当天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被褥是自己出去买的。还有一些基本生活用品。去东京都的朋友那里把寄放的东西拿过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很奇怪拉面店仍然没有营业,樱木也不知去向。我当然不会傻到去担心一个刚见面并且可能有些喜怒无常的房东的下落,我只知道,他从亲切的大男孩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冷漠的大男人。这应该与他下午跟人起的争执有关,我不想把他想的太坏,虽然他的眼神最后看起来有些凶恶,可是我愿意相信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挠着头红着脸笑的一脸羞涩的表情让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夜里两点多的时候,我被一声巨响吵醒。我揉着眼起身,才记起自己并不是在东京都的小单间里。判断那个声音可能是醉汉碰倒了拉面店门口竖着的停业招牌后,我尝试继续入睡,可最终不得不起身开门——我听到有人抱怨找不到钥匙的声音。虽然那不是樱木的声音,不过我想我有必要下楼去看看。
果然是樱木。更准确的说,是另外一个男人和樱木。但是显然他已经不能为我们做介绍了,因为他已经完全醉死在来人的肩膀上。
“你是?啊还是先别管那么多,能帮我一起扶他进去吗?这家伙实在太沉了。”那男人显然有些招架不住他魁梧的身材了,向我求救。我赶紧上前帮忙。
扶他进房间以后,那个男人开始为他整理身上被吐脏的衣裤,他的动作很温柔,又细心,而且熟练。他一定不是第一次照顾樱木,那种轻车熟路的阵仗让我认为他可能就是樱木的家庭医师。连换洗的衣服放在哪里他都知道。他一边整理一边低声谩骂着,尽管骂的很难听,可是手上却不见停,也没有加重力道,生怕伤了他一般。
樱木的房间比我想象的要整洁很多,主要是东西不多,不出所料,他是个简单的人。只是屋角放着的类似柜子的东西很碍眼。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怎么称呼,但是我知道打开那两扇柜门,里面放着的是已经去世的人的灵位。是谁呢?
“我是这家伙的朋友水户洋平。请问你是?”他在樱木的床边放了个盛水的盆,方便他呕吐用,然后回头问我。
我礼貌的欠了下身:“我是今天来的中国房客,你可以叫我小要。”水户?不知道这家伙跟水户黄门是什么关系,我想的倒远。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富有磁性,语速很慢。尽管他看起来没有樱木那么高大,可是我觉得他是个可以让人依靠的男人。为了怕自己又犯记不住别人样子的毛病,我借着灯光打量着他的脸。五官不算精致,眉毛甚至有些短,可是搭配起来很舒服,就像他的声音同样给人舒服的感觉一样。眼底闪着慧黠的光。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他仿佛一点不觉得我这样打量他有什么不对劲,笑着问我,唇角扬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我必须承认,我对他的评价绝对不低。
洋平坚持不让我称呼他为水户,他不大喜欢别人那么叫他。
那天晚上他不得不留下来照顾樱木,因为他又开始了呕吐了,并且伴随着浓重的呓语。反反复复念着两个词,我听出一个是在叫他的父亲,另外一个听不清楚,那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
四点的时候我起身看了他一次,他已经停止了呕吐,洋平也终于疲倦的趴在他的床沿睡着了。我低头伸手探他的鼻息,平静而温和。这时他眼睑下的眼珠急切的滚动了一下,我知道那是人做梦时特有的反应。然后终于听清他一直叫着的那个名字——沙也加——似乎是个女人的名字。
洋平起来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来,看来樱木并不是经常喝酒的人,居然醉的这么久。我当天因为没课,兼职要下午才开始,所以没有错过和他的第二次面对面。
“也许我这么说并不合适,若你在这里住的时间长,请多多照顾花道。”他对我说,之后又看出我错愕的表情,“我知道我的请求很唐突,不过你看,你在日本也是人生地不熟,多个朋友多个照应。而且我昨晚居然没发现,你是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他笑着解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日本人居然开口要和我做朋友?我有些语无伦次:“啊,当然,你知道,我在这里朋友也不多。呵呵,我是说请多指教!”
他看到我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很满意:“花道是个单纯的家伙,虽然是个笨蛋,不过绝不是个坏蛋。我不希望有人伤害他。”我注意到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眼里的神光有些闪烁,无奈自己实在迟钝,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那其实是个警告。
从洋平那里我也得知了樱木的一些情况。比如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由父亲养大。还有这栋房子和拉面店一直是他父亲在经营着,之后父亲也去世了。姑姑一家因为搬迁住在这里已经两年。很多细节我都没有问,比如篮球和奖杯,因为我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过问细节。那个时候,即使洋平告诉我细节,我能不能记住也是个问题。
他离开的时候,樱木还在和周公缠绵着。他把自己的脏衣裤换下来,换了身干净的。奇怪的是尺寸居然合适。我猜想那是他早就留在樱木这边的,看来他确实跟樱木是很好的朋友。他没有带走什么东西,只是摸着下巴在客厅陈列照片和奖状的玻璃柜前驻足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着他。
这之后的一个礼拜我都在疯狂的补课和兼职中度过。樱木两天后过来跟我道过谢,并且告诉我出于规定他需要我的身份证明资料上交给附近的警局进行登记。我在日本住了一年,不管在哪里治安都很好。不得不归功于他们特别到位的维持社会秩序的自觉心,所以欣然答应。
一个礼拜后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