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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几点了?」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是十一点半。一出捷运站就跑去饭店的话,应该来得及。
到了饭店,我十万火急地冲进电梯。必须先搭电梯到顶楼,再另外走逃生梯才能到顶楼外头。幸好之前来采访时就已经熟悉过环境,现在才不至於迷路。真是的,我对自己的事都没这麽拚命了,这次竟然为了个素昧平生的家伙……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比较希望被耍,还是真的看到有人站在那边准备跳楼。
丁爱梅靠在我身边,双手紧紧攀著我的肩膀。从她紧绷的神情,我大概猜得到,她八成想起自己过世时的事了。
「自杀……真的很恐怖。」她轻轻地说。「我跳下去之後,大概昏过去了,所以没什麽印象。但是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发现自己真的死了的那一刻……」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发现我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情。」
我默然无语。攀在我肩膀上的手,力道加重了。
「我不是真的想阻止谁……我是说,如果那个人是真心想自杀,我想我们两个都没资格阻止。但是我还是想要让那个人知道,死掉之後,原本可能机会很渺茫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再也不可能实现了,所以……」
「我懂你的意思,」我点点头,「我懂。」
重点在於,值不值得为了那可能趋近於零的可能性活下去。只是趋近於零,并不是等於零。
希望我们的出现,能够让那个人发现,原来可能性并不是只有零。
到了顶楼,我熟门熟路地找到逃生门,趁著四下无人,赶紧闪身进去。爬上长长的逃生梯,我想起这里就是丁爱梅第一次恶整我的地方,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她露出恶作剧被抓包的表情,吐了吐舌头。
打开通往外头的逃生门,冷风立刻灌了进来。我顾不得寒冷,极目四望,空旷的楼顶除了水塔、冷却机之类的设备之外,没看到半条人影。
「……不在吗?」
「是还没到,还是……」
我和丁爱梅四处寻找,就是没看见除了我以外的活人。我跑去围墙边往下看,底下好好的,一点异样也没有,可见……
被耍了?还是对方打消念头了?
「啊,烟火!」丁爱梅忽然指著天空大喊。
十二点了,朝东南方望过去,可以看见101发出灿烂眩目的火光。我停下脚步,和丁爱梅一起站在围墙旁,遥望著五彩缤纷的烟火。
「好漂亮喔……」丁爱梅出神似地喃喃道。「我以前都没和人一起跨年过耶……」
我闻言,不禁回头,「真的假的?」行情这麽差啊,这家伙?
「真的啊,」丁爱梅没察觉我的心思,嘴角露出一抹笑,「这次是第一次喔。」
第一次和人跨年,就是和我啊……我摸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很可恶。
烟火放完了,101又恢复原本静静伫立在夜空中的姿态。我呼了一口白气,还是没看到那个说要跳楼的家伙……等一下,那家伙也没明说要跳楼吧?说不定我们不是被耍,而是会错意了。
「回去吧。」
「嗯。」
回去後,再跟那个狐狸脸把事情问个清楚。什麽不是我死就是丁爱梅死的……既然如此就把送丁爱梅去往生的方法说清楚啊,臭狐狸!
下了楼,走出电梯,饭店大厅的人正在庆祝新年的到来。开香槟的开香槟,拥抱的拥抱,欢呼的欢呼,真是活力十足啊,这些人。我在纷乱的人群中走向大门口,肩膀不小心重重地撞上一个人。
一瞬间,我好像看见某种黑色的、像是雾气一样的东西,快速扫过视界边缘。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但丁爱梅紧张地抓住我的手,低声道:
「齐仲民,那个人……」
我不禁回过头,但刚才那个人已经迅速没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在那边!」丁爱梅朝电梯冲过去。我当然也跟著冲,但人太多了,等我跑到电梯前面时,电梯门已经关上,面板显示电梯正徐徐向上移动。我赶紧按下按钮,另一班电梯很快就来了,我在电梯里焦急地踱步,脑袋乱成一团。
有种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黑色的东西,一阵恶寒从背脊窜了上来。
「你知道那是什麽吗?」
丁爱梅摇头,「不知道,没见过,但是……感觉很不好。」
丁爱梅也看见了,而且,和我有同样的观感。这个时候,狐狸脸那句「後果恐怕不堪设想」,忽然浮现在我脑海。该死,有危险的话,就不能直说吗?那只臭狐狸!
到了楼顶,我气喘吁吁地打开逃生门,赫然看见刚才那个人已经站在围墙上,双手大张,脸朝上,缓缓闭起眼。
「等一下!」我大喊,朝那人跑过去。那个人惊讶地张开眼睛,茫然地左右看了一下,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在干什麽。他的表情从茫然、愕然,最後转变成恐惧。我看见他张开嘴想说些什麽,但一阵强风吹来,他重心不稳,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往後倒——
而我,只差一步就能搆到他的衣角。
「不要——」丁爱梅的惨叫声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成为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的回响。
自杀宣告…17…
既然是在同一家饭店发生的自杀案件,负责处理的员警当然也是同一个人。
杨警官赶到现场,一看到我正在接受其他警察的盘问,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生气和无奈来形容。我看到他笔直地朝我走过来,忍不住往後缩了一下。
「齐仲民,你……」杨警官看起来似乎很想揍我一顿,但他当然不可能这麽做。他疲倦地抹抹脸,满腹的抱怨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啊……」
问得好,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事情发生之後,丁爱梅似乎受到不小的打击,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这也难怪,今天——严格说起来,是昨天——是她的头七,忽然看到有人在她面前用跟她一样的方式自杀,而她却没办法阻止,换作是我心里也不会好受。
我原本以为狐狸脸会自动冒出来,吱吱喳喳地跟我说些看吧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之类的废话,但他并没有跑来凑热闹,害我就算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也找不到个鬼来问。
那个黑影是什麽?我和丁爱梅都看到了,这可不是一句眼花就可以带过。那个人跳下去前的反应又是怎麽一回事?很多人死到临头都会反悔,都会想要收手,这我知道,但那人的表情看起来却不像是这麽一回事……
「你不是已经不当记者了吗?为什麽出现在这里?」杨警官的问题将我的心思拉回到现实上。
所谓的现实,指的是我目前的处境。照理说,我应该只是个目击证人,但如果警察的问题答得不好,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会变成关系人,甚至是嫌疑犯。
「这个嘛……」我当然不可能告诉杨警官实话,所以就把刚刚才构思好的说词从头到尾说给他听一遍。什麽我只是想来看烟火、看完烟火後发现我把手机忘在顶楼、回去拿的时候刚好撞见那家伙往下跳……我自认这段说词编得合情合理,应该可以顺利蒙混过去。
但杨警官可不是普通警官。据我所知,他已经在这个圈子打滚了十几年,办案直觉不容小觑。
「你骗我。」
吓!这直觉也未免太灵光了点吧!
杨警官一双铜铃眼威吓似地瞪著我,我顿时有种被老虎之类的肉食类动物盯上的感觉,「齐仲民,最近你很不对劲。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惹上了什麽麻烦?」
我真想为杨警官毫无根据的推测拍拍手。是的,我惹上麻烦了,但这麻烦绝对不是杨警官您可以为我解决的啊!
「没有啦,没这种事,你想太多了,嘿嘿……」
正当我还在努力打哈哈的时候,一名员警跑过来跟杨警官说:
「找到遗书了!就塞在尸体的裤子口袋里!」
太好了,这下我的嫌疑洗清了吧?我拍拍胸口,庆幸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趁著杨警官去看那封遗书的时候,我悄悄地离开现场——反正也没人说我不能离开,对吧?
回到家,丁爱梅和狐狸脸还是没一个现身。我也累得够呛了,倒头就睡。原以为能够一夜好眠,没想到我做起了恶梦,还是没啥剧情、乱七八糟的那种梦。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我不清楚。我只记得我一下子是遇到很严重的挫折,一下子又是被冤枉,满肚子委屈说不出,也找不到人愿意听我诉苦……很难过,很伤心,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我,又不把我当一回事,然後,我听说了那篇自杀宣告……
好可怜,好寂寞,对吧?我了解喔,所以,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没把你、没把我放在眼里,最起码,还有我可以陪你……
最後的印象,是站在围墙上,冷风迎面吹来。我张开眼,赫然发现,我在这种地方干什麽?掉下去的话会死掉、掉下去的话会死掉、掉下去的话会死掉……
然後,向下坠落。
我猛然睁开眼,满身冷汗。正庆幸自己只是做了个恶梦,以前的同事、编辑们忽然出现,开始同声指责我的不是……向下坠落。我摇身一变,又成了大学生,但我搞砸了社团的一个活动,千夫所指……向下坠落。家里的古董字画被人用签字笔画满了涂鸦,明明不是我干的,但爸爸妈妈都说是我……向下坠落。
我一直在跳楼。落地时骨头碎裂的声音、血肉摔成烂泥的声音,犹在耳际。内脏像跃出鱼缸的金鱼一样洒满地,噗噗地挣扎著最後的鼓动,脑浆四散、红红白白的喷得老远的景象,历历在目。
我不是死了吗?为什麽还听得到?为什麽还看得到?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我终於真正从恶梦中醒来,日光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又是个阴沉的寒流天。
我抹了下额头,全是冷汗,这倒不是做梦。我爬起来冲了个澡,热水对我昏沉的脑袋没半点帮助。丁爱梅还是不见踪影。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我睡了很久,但还是很累。满心焦躁。满屋子走来走去。不管我怎麽叫,狐狸脸就是不来。肚子饿了,打开冰箱,里头没有能果腹的东西。我更焦躁了。
有种想要大吼的冲动。如果我现在在夜店,或许还可以找几个小混混打上一架。被揍得很惨、捂著鼻子跌坐在地上、满脸鼻血也无所谓,但现在是白天,连夜店都没得去。该死,我更想揍人了。
静不下来。远处传来消防车的声音,吵死人了。我开始耳鸣。
「操你娘机掰!」我捶了墙壁一下。手很痛。声音很吵。我连自己骂脏话的声音都无法忍受。
拜托,谁都好,谁来跟我打一架,把我打得惨惨的,最好——对,最好把我打死,我就不用忍受这个喧嚣的、烦死人的世界,这无趣的生活,还有破烂的人生……
就好像上天应许我的要求一般,电铃响了。一部份的我感谢该死的上天终於将我的祈求听进去一回了,一部份的我又火气冲天,像只斗牛一样,管他门外的是谁,竖起角冲过去就是了。
门打开,一脸胡渣的杨警官郁闷地瞪著我。
「不准关门。让我进去。」
我求之不得。
自杀宣告…18…(限)
「你脸色不太好。」杨警官进门後,这麽告诉我。我哼了一声。废话,我现在只想找人干架,脸色会好看到哪里去?
「怎麽?到我家巷口堵我还不够,直接杀到我家来,这是你们人民保姆该做的事吗?还是你太閒,巴不得再多几个人去跳楼自杀给你看?」一大串酸不溜丢的话从我嘴巴冒出来。虽然我知道自己一向嘴贱,但很少贱得这麽没品过。
杨警官皱起那对浓眉,「齐仲民,注意你说话的口气。」
「这里是我家,为什麽我要注意?我高兴说什麽就说什麽,我——」
「算了。」杨警官乾脆地打断我,「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杨警官拉起裤管,在我的和室桌前坐下。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令我格外气闷,我立刻提高声量,另起事端:
「谁准你坐下的!」
杨警官一脸难以置信,「齐仲民,你吃炸药了还是怎样?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你踩在我的地盘上就是惹到我!你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也惹到我!你……」
「我出去抽根菸。」杨警官当机立断,从上衣口袋掏出菸和打火机,到阳台上抽菸去了。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我都已经那样跟他闹了,他竟然还有办法死赖著不走?不然骂我也好,揍我也好啊,干嘛包容我到这种地步?干嘛搞得好像都是我在闹小孩子脾气的样子?
隔著落地窗的窗玻璃,我恨恨地瞪著那个一边抽菸一边沉思的身影。目光扫过阳台旁简陋的流理台和置物柜,我忽然注意到,之前一时兴起买的苹果还搁在置物柜上,都开始发黄发乾了。
这种时候,我当然不会想要吃快烂掉的苹果,只是我迫切地需要找个出口,发泄在我体内横冲直撞的愤怒。我抽出水果刀,把苹果一颗一颗放在流理台上,对准蒂头,一刀、一刀、一刀,用力地、慢慢地往下切。没有假想的对象,也没有对血腥的渴望,只是想要切割什麽,分解什麽,才能平抚我躁动的心。
一大袋苹果被我切得破破烂烂的,七零八落地躺在流理台上。行将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