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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勉强自己笑。」陈盛良淡淡地截断了骆航的话。
至少在他面前不用勉强。
知道那句话里的含意,骆航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脸好热,心跳得更快了。
「我没有勉强自己,也没有生气啦……」骆航小小声地咕哝着。他是真的觉得陈盛良认真道歉很可爱又很好笑。避开陈盛良的视线走回客厅里,骆航也向他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太失控了,不应该乱发脾气的。你说的没错,如果不喜欢,才不会这麽痛苦……我要想办法转移一下这种情绪。」
「没关系。那今天就别画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也好,顺便吃饭?我想吃炸鸡。」
「炸鸡?」
「嗯。那边的生活实在太健康了!害我好怀念垃圾食物哈哈哈……」
会说笑的骆航,看来似乎是好多了。陈盛良轻呼了口气,放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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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们仍然还是这样相处过日子。
骆航当然还是要画图,艺术家的心情本来就是起起伏伏喜怒无常,他想,自己该学着克服。陈盛良也照旧是他的模特儿,全裸地展现在骆航面前,毫不别扭。
骆航也还是像往常一样,喜欢找陈盛良去看展,有时一起吃饭,或到户外走走。他也继续为陈盛良彩绘衣服,陈盛良身上穿的,不论是无袖汗衫、长短袖T恤或衬衫上头的文字图案,几乎都是骆航为他画的。
他们不谈感情,像是很亲密的朋友,偶尔却又有些暧昧。骆航在陈盛良面前愈来愈会耍脾气,那些在别人面前不会流露出来的负面情绪或沮丧,骆航却完全不在意让陈盛良看见。有时别人惹了他,他甚至会把气出在陈盛良身上。
陈盛良不会容忍别人这样对他,但他在乎骆航,於是他会摸摸骆航的头安抚他。
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时陈盛良也会这样自嘲。但是没办法,他就是喜欢骆航,他太久没有喜欢的对象了,於是只能把他知道的、能做的通通贡献出来,希望对方不要嫌他笨拙。
每当骆航因为陈盛良关心他而感动、甚至眼里有丝动摇时,陈盛良总会进一步试探,但骆航立刻就会退缩,甚至会生气……
追求这种事,真的很难拿捏啊。陈盛良常常会在心里如此感叹。
骆航在大学的最後一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了。
开学後的骆航变得更忙,毕业展如火如荼地开始筹备,骆航要读书、做作业报告、准备作品、还要和同学讨论毕展细节……他又陷入了老是睡眠不足的地狱。
陈盛良则考上了高职夜校的餐饮管理科,虽然对烹饪没什麽兴趣,但为了学调酒也就将就着读了。
开学後,陈盛良将班别调到早班,虽然早上五点就得起床,但下午两点下班时还能偶尔去骆航那里,先借浴室冲个澡然後让他画图,或是回家练习课堂上学过的东西。
骆航为了毕展很需要陈盛良的帮助。一方面是实质上的当他的模特儿,一方面则是精神上的安慰,毕展对艺术或设计类科的学生来说,真的是一道很难熬又痛苦的关卡。
只要陈盛良有做到模特儿的部份,即使只有一点时间,骆航也会坚持给他薪资。陈盛良知道骆航以前就是如此,该算的一定会算清楚,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失落。有些事情,不是钱的问题……
为了学业,陈盛良想要存更多的钱,骆航便帮忙介绍他给学弟妹当模特儿。
这时陈盛良才知道原来骆航一直给他高於行情的时薪。当他要骆航像学弟妹一样,把他的时薪调到每小时六百即可时,骆航却坚持不肯,只说「如果他们约你的时间和我的相撞,你要以我为优先」。
陈盛良总觉得骆航一开始把他介绍给学妹时看来有些不甘愿,那模样像是想把自己发现的好东西藏着不想和别人分享似的,很可爱,陈盛良又很难不自作多情的想,骆航对他是有占有欲的……吧?
骆航总是这麽若即若离。
他们两人的性格完全相反,陈盛良看起来我行我素,但他不伤人,因为如果他不愿意,一开始就不会让人有所期待;而骆航则总是保持礼貌,有时甚至会温柔过头,等到对方对他表现得很亲昵时,他又觉得这样很烦。
这点陈盛良也知道,但……他就是喜欢骆航。即使开始觉得疲惫,仍然无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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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两人之间没什麽进展,骆航的毕展准备得也不怎麽顺利,但时序仍在慢慢往前推进。
当陈盛良收起夏秋季惯穿的无袖汗衫,换上了冬季的衣物时,骆航脸上尽是怀念又怅然若失的表情。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穿『吊嘎』超帅气的。下次要看到你这样穿又是好久以後的事了喔……」
光是这麽简单一句话,就能让陈盛良暗自觉得开心。骆航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也有想到「以後」的事呢。
上学期转眼间已经结束,接着就是寒假及骆航最讨厌的过年。
不过这次拜毕展所赐,他实在没时间陪母亲出国玩,只需要在小年夜之前回去和父母亲吃个饭即可。骆航打算寒假继续窝在高雄疯狂赶作品,没想到父亲一通电话打来,语气严肃地希望他早点回家。
「爸爸想跟你好好谈谈。」
然後,骆航才明白母亲在半年前为何如此干脆地放弃说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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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骆航还是低估了母亲的野心。没料到她居然说动了骆航的父亲,打算开家画廊给骆航经营。
开画廊可不是件小事,姑且不论要事先投入及後续维持经营的金钱,更要有相当良好的人脉才行,这种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就算是在艺文界也不例外。
所以他还是得学着当善於应酬的商人兼艺术家吗?骆航知道母亲图的是什麽,只要画廊一开,谈能一定会为骆航引介所有能给儿子的人脉,想必骆航的母亲会非常乐意为他打理这一切。
更让骆航愤怒的是,其实谈家早就有类似的企业,更有基金会定期赞助艺文活动,那个企业还是骆航的「叔叔」在管理的。谈能不顾同父异母的兄弟,竟然为自己的私生子砸钱开画廊,这件事即使没有实质的利益冲突,将来在谈家想必也会引起不小风波。母亲明明就知道,居然还去游说父亲?
骆航也因此觉得惊讶,他的父亲以前从没有这麽豪迈的举动,这次为什麽居然被母亲说服了,很认真地和骆航讨论要开画廊的事?而且看来是势在必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说到底,还是担心骆航真的变成落魄画家吧?
骆航可以感受到父亲对他的爱,骆航不可能继承父亲的任何事业,既然他喜欢画,就让他浸淫在这样的环境里吧,画廊还能展示、贩卖骆航自己的画,要是真惨烈到都没有人购买,至少会卖出别的画家的作品吧?总是有钱能生活的。
骆航知道自己该感谢该惜福,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有个富裕的父亲能如此支持他的。他没有办法拒绝父亲的提议,只能好好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步调。
当个单纯的画家,骆航还能保有一点幼稚,说好听点是天真。做个画廊经营者,除了热爱艺术外,却又得拿捏好现实分寸,否则不是搞垮父亲资助他的画廊、饿死自己,就是过了头的市侩。
骆航好茫然,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退缩。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早就该好好地学习面对这个即将只身独处的现实世界。
+++++
陈盛良看见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立刻按了通话键。
「喂?骆航?」
「嗯,是我。你方便讲电话吗?」
「可以啊,你忘了我也放寒假了?等我一下……」
陈盛良正和朋友在吃晚饭,一听骆航这麽说,立刻站起身往外头走去。
「快点讲话给我听。」
「什麽啊,是你打来的耶。」陈盛良失笑。
「说的也是,哈哈……」
「怎麽了?家里还好吗?」
他们本来都约定好一些行程了,没想到骆航突然说得回家一趟,隔天就收好行李回台北了。陈盛良除了担心之外不免也有些寂寞,骆航这趟回家,大概又要一个月後才能见到他了吧?
「嗯嗯……」骆航模糊地回应,然後把憋在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问你哦,你觉得我适合当商人吗?」
「商人?怎麽会这麽问?」
「或者是当经纪人?」
「经纪人?这个听起来好一点。什麽样的经纪人?」
「……」画家经纪人。骆航突然说不出口。
即使在艺术这个领域也是有经纪制度的,但在台湾并没有很普遍就是了。当骆航和父亲长谈完後,他辗转反侧了一晚,思考了许多事,如果真的要开画廊,他会比较倾向和画家签经纪约、与画家互相扶持成长……
想了这麽多事以後,不禁觉得更茫然。
他真的适合做商人吗?就连画家经纪人也有些讽刺,骆航怎麽想都觉得很闷,拿起手机便直觉地拨给了陈盛良。陈盛良听到会很意外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嘛。你觉得我适合做商人吗?」
「商人哦?很难想像你当商人的样子。要穿西装的那种吗?」
「哈。」骆航苦笑,他自己也很难想像啊。现在可没心情臭屁自己穿西装很帅了。
「可是如果非做不可,套句你说过的,多练习就会愈来愈好了,不是吗?不过……我觉得你当经纪人可能会更好一点。」
「为什麽?」
「因为你很能发现别人的优点。」
「是吗?」骆航第一次听说。
「嗯。比方说……我很喜欢你看完展览後的评论。一般人看画老是会看到缺点,这画里没有灵魂、技巧不好、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可是你都会看到它们有趣的地方。而且你很会鼓励人,我很喜欢你这点。」
骆航沉默着,这番话似乎给了他一些力量。
「你知为我为什麽一直称赞你的照片很好看吗?」陈盛良突然这麽说。
「为什麽?」
「因为你的眼睛很锐利,可以拍到现实生活里很普通又很感人的画面。高超的技巧也许很让人佩服,但是我觉得让人感动更重要,那种照片更少……不要再说我看的照片不多了,我最近也看了很多摄影集。」
最後那句话让骆航笑了,原来陈盛良还记恨他曾经指他看过的东西不够多啊。
「好啦好啦,对不起嘛,谢谢阿良大师的开释。」
「免礼。」陈盛良也笑了。
「好吧……没事了。我後天中午就回高雄了,你有空吗?上次那幅画还要改。」
「这麽快?我以为你要待到过年後。」
「留到过年後再回来,我的毕展就直接开天窗了啦。」
「那我下班就过去?大概三点之前会到吧。」陈盛良的语气里有着难以察觉的温柔与欣喜。
「好啊,到时候见。」
结束通话後,骆航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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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後骆航回到高雄,陈盛良觉得他看来又有些变了。
感觉他似乎很疲惫,要烦恼的事情更多了吗?
陈盛良不禁心想,骆航的家庭很复杂吗?为什麽骆航只要回家、隔了一阵子不见,当他再次见到骆航时,都会觉得骆航看来有些微改变?
没察觉到陈盛良的心思,骆航笑着递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给他。
「送你。虽然没有出去玩,可是有人给我很多酒糖,借花献佛送你一点。」
「谢谢。」收下礼物後犹豫了一阵子,陈盛良还是用词保守地问:
「你……好点了吗?」
没想到陈盛良还惦记着他打的那通电话?骆航心想,虽然当时电话上没有明说,但想必是他说话的语气让陈盛良察觉出不太对劲吧?被关心的感觉温暖了胸口,骆航扯开嘴角笑着说:「嗯,好多了,谢谢。」
右颊上那浅浅的酒窝证明他的心情的确开朗了许多,陈盛良终於放心地点点头,也跟着笑了。
骆航忍不住望着那样的表情发呆了起来。
陈盛良也渐渐变了,和初见面当时的感觉比起来不一样了。变得更有男人味,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看来却更内敛。那张浅浅微笑的脸看来好温柔好迷人……
陈盛良是因为他而露出了这样的笑容。一意识到这点,骆航的脸颊就忍不住发热。回过神後,才发现陈盛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深绿色眼眸里有抹促狭。
「看呆了?」
「你怎麽跟我一样臭屁。」骆航移开视线,镇定地说道。
「骆航,我很想你。」
骆航愣了,没料到陈盛良会突然这麽说。
「呃……我们好像才一个礼拜没见。」
陈盛良往前靠近了一步,骆航立刻退了一步。
「嗯,不过我还是很想你。你那天为什麽打电话给我?」
这问题太锐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