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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借刀杀人玩得太损,咱们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章司令点点头说:“但是在没查明真相之前,什么都不要声张。”卫队长应了一声,得令而去,章司令顿了一顿,扭头看看冯砚棠,冯砚棠正凝望着他,见他回了头,便说道:“干爹,您的手怎么忽然这么凉?”
章司令不答,却只管说道:“你别怕,这一切我都会调查明白的,只是你千万别多想。这两天你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将事情处理完了,你再去忙你的工厂不迟。这件事只怕还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一旦牵扯到日本人,事情就变严重了,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冯砚棠看看他,忽然扑哧一笑,甩开他的手说:“又不让我多想,又说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我到底该怎么看这出呢?”他说着站了起来,章司令问他去哪里,他说:“放心,我只是去洗澡——我头发里还有碎玻璃渣子呢。”章司令的眉头越发皱紧了,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 33 章
再说那卫队长带人追去了外省,发现了刺客的家人果然显露出发了横财的样子,他们细心打探,方知事发之前,有个什么日本商号的社长与那刺客来往甚密。这个消息一发回来,章司令心里便有了数,不过,还没等他将这件事追查到底,便有一位东洋方面的“特使”来拜访他了。
“特使”话里话外的跟他暗示了上次的暗杀事件,又说这一次不过是警告,如果不与他们那什么大日本帝国合作,下一次的惩罚将会更为严厉。章司令面上不能露出来,一双手却在桌子底下气得直打颤:堂堂一个大员,居然被外族侵略者威胁到这个份上,中国的积贫积弱,足见已到何种程度!幸而这次日本人找的刺客早被鸦片烟和花酒掏虚了身子,准头有限,不然眼下会是什么情形,他真是不敢想象!他平日里总觉得自己的威风足够保护冯砚棠的,然而若真出了事,他又能挽回什么呢?想到这里,他不禁对中国的现状更加痛恨了。倘若说他之前还有心思跟日本人虚以委蛇,然而自这件事之后,他已被彻底逼上了对立面。
忍无可忍的章司令终于赶走了特使,但他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恰好这时那卫队长回来了,他原是有新情况要跟章司令汇报,不过一听说日本人来过了,就明白什么也不用说了。他跟着章司令六七年了,俩人的年龄又差不多,因此很是了解章司令的脾气,此时一看他的表情就说:“行啦,司令,您就别为这事糟心啦,有在这烦的,不如回家去跟你那小子好好聊聊,这些事你不跟他说,他怎么会明白?再说那小子心思又重,你越是瞒他,他越是瞎猜,这会儿不定误会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章司令半响没则声,最后忽然说道:“如今的局势真是越来越乱了,我想让他去乡下避一避。”
卫队长闻言一愣,随即问道:“他能愿意吗?”章司令摇摇头,不知是想表示“不清楚”还是“不愿意”,卫队长便又说道:“那我可直说了:够呛!你固然是为他好,可现在的孩子哪跟咱们当年一样,别说目无尊长了,稍微重点的话都受不了!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依我看,乡下他是一定不肯去的,您要是真担心,就咬咬牙,索性将他关在家里,看他能怎么着!”
章司令顿时一摇头,说道:“这如何使得!”
“这要是使不得,那就只有另外一个办法……”卫队长笑着看他:“不过这话我不敢说,怕惹您不高兴。”
章司令却点点头道:“我明白,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也想过,只是——只是我放不下。他在我身边还不素净呢,要是真把他送出去了,我怕到最后就抓不回来了。”
卫队长知道章司令
跟冯砚棠的关系亲密得不一般,然而终究是没往那个方向猜过,闻言便感觉很不解:“儿子又不是姨太太,谈何抓得回来抓不回来?再说你家大小姐不也在外头读书吗?她一个女娃娃,离家那么远你都放心,砚棠个男娃娃你有什么放不开手的?”
“那不一样,”章司令说:“佩瑗她生性稳当,从来听我的话,即使离得再远,有事也一定会首先跟家里商量。可是小棠他性子急,遇事容易冲动,又因为独惯了,有什么事从来都是先往心里藏的,我怎能放心?”
卫队长闻言倒笑了:“咳,我当什么原因呢,就为了这个啊?男孩子的性格自然不能跟女孩子比,再说他都那么大个人了,遇事还能没个自己的判断?他要是连自己的生活都打点不了,那您竟不用栽培他了,不然再栽培也不成器,倒时候白费力气,岂不后悔!”
“小棠他可不是那种人!”章司令一皱眉,很认真的说。
“听听!”卫队长又笑了:“您啊,可真是!您管他一时,管得了他一世吗?没了姓韩的,没准还有姓李的姓王的,你能个个都干涉过来?您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可您总不能天天绑着他啊!哪天把他逼急了,真闹出来个三长两短来,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章司令闻言叹了一口气,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卫队长便又说:“再说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勉强也没用。他这会儿体会不了你的苦心,你索性就让他出去闯荡,等他心里安静了,想明白了,你还怕他不回来找你?”章司令其实还是觉得他说得不妥,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便索性不言语。卫队长也知道他拉不下面子,便翻过了这篇话,转而跟他汇报其他公务不提,不过他在心里想着:儿子还真得是亲生的啊,司令弄了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子,真是脾气都要被他磨没了。
章司令深思熟虑了一个下午,等到晚间回去时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不去书房,而是来到自己的卧室——冯砚棠今天又没去厂里,这会儿正趴在床上看书,屋里仍旧拉着厚厚的帘子,也亏他不嫌憋气。章司令默默的凝望了他一阵子,发现他脸上的伤口已结了痂,却又感觉他整个人不像先前那么精神了。
他在床边坐下,问道:“这些天你有没有到花园里走走?总在楼上窝着可不行,不接地气,人是要生病的。”
冯砚棠合上书,歪着脑袋看看他:“懒得动。”
章司令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冯砚棠疑惑而倔强的往后一躲,章司令只得收回了手,又说道:“那刺客的背景我今天全都查出来了,你要听吗?”
冯砚棠懒洋洋的说:“有什么
好听的,左不过是日本人呗。”章司令见他的语气如此轻松,便笑道:“猜得到还挺准——不过依我看,大概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了,是不是?”冯砚棠没往下接,章司令便又说道:“你小子啊,心眼是多,可就是不用在正地方。算啦,我跟你商量一下正经的吧,现在的局势越来越乱,大战迫在眉睫,城里又多的是韩幼亭的旧部,你在这儿待着太危险,我想送你去乡下,不知你愿不愿意?”
他还是头一次用了这样商量的口吻跟冯砚棠说话,冯砚棠不禁十分意外,想想便说:“我不去。我的厂子又不能跟着我搬去乡下——纵搬去了,也没法生产,那边虽然没有日本人,可也天天闹腾着呢,我去了能做什么?”
“那你想去哪里?”章司令很和气的问。
冯砚棠看看他,心里疑惑不已:其实他是哪里也不想去的,但是看目前的情形,显然此地是不宜久留了。不过这个时候再纠缠走不走的问题,倒像是自己小肚鸡肠,一味嗔怪着章司令似的。他沉吟了一阵子,便很干脆的说:“那就只能是大西南了——现如今整个北方,哪里还有安静的地界,S市那边固然也有不少避难的百姓,但是我听说,那个地方是守不住的。”
章司令半晌没动静,最后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没错,S市那里一则是不易守,二则毕竟是十里洋场、花花世界——”他说道倒咽住了,冯砚棠嗤笑道:“恐怕我学坏?”章司令没回答,却又说:“然而西南实在太遥远,真去了那边,我就照顾不到你了。”冯砚棠不耐烦的说:“您又来了,我又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吗?”章司令道:“是,我知道您能处理好,可是我……总归是舍不得你。”
冯砚棠不明就里的翻了个白眼,仰面往床上一躺,说道:“您是舍不得我,可这回总不能全怨我了吧?若不是您那么慌着给我扣了这一顶大帽子,我的厂子,大约还不至于要搬迁呢!”
“你心里就只有那厂子是吗?”章司令看着他,两道浓浓的眉毛纠结了起来,却不是动了怒,而是有些伤怀了:“事情演变到这一步,也不是我所情愿的,我当初处理这件事固然是粗暴了一些,但毕竟不是出于恶意。”
“我知道!”冯砚棠让章司令这句话说得很不好受,到底也是余怒未消,便冷哼了一声说:“我哪敢嗔怪您呢?您的判断自然不会错,即使出了这样的岔子,那也一定是别人借刀杀人。可要是没有您当初那句话,这个刀子,也还没那么轻易递到日本人手里吧?”章司令看着他,忽然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倒笑了起来。
冯砚棠那边说了两句重的,心里却不像方
才那么憋气了,他自然也明白章司令的意识里只怕是没有认错这根弦。想让他服个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发泄过了,他便觉得心里的那个坎儿,已经跨过去了。
却不料,章司令慢慢的说:“也好,你想去大后方,我就送你去。只是你到了那里,就必须自己照顾自己了。校长还没有给我下达指令,我这里是脱不开身的,万事只能靠你自己。要是——要是遇到什么合意的女孩子,就成个家,你年纪也不小了,干爹管不了你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冯砚棠登时坐直了身,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的望着章司令,章司令却不看他,冯砚棠只好问道:“干爹,你说这话,是还在赌气吗?”
“我不跟你赌气。”章司令答道:“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了,跟着我,你不痛快,我也累得慌,不如还你自由。”
冯砚棠呆了一呆,心里想要吼出来,却又发不了声,这个晴天霹雳来得太过突然,将他打得六神无主。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这或者是解决两人僵局的最佳方法。然而几年的感情,真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吗?他想要挽留,却迫于自己的骄傲而张不开口。愣愣的望着章司令,他只是发觉,章司令看起来很疲倦。
“如果您真觉得这样做很妥当,那我没意见。”冯砚棠深吸了两口气,感觉终于可以说话了,说出去的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话:“我知道我欠您太多,只怕这一辈子都要还不完了,您若是还稀罕我这个身子,我倒是可以再陪伴您一晚,横竖我那点做事的本事您是看不上的,只有这个模样,还能得您的青眼了。”
“小棠,”章司令没有回头,听声音却似乎是笑了,“咱俩的关系,还不到这样不堪的地步。”他说完便起了身,冯砚棠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他,然而没有抓住,他看着章司令走出了房间,终于低低的喊出来一声:“干爹……”,不过那声音太小了,章司令想必是没有听到。
章司令走了,冯砚棠自己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也许应该先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过他扪心自问:又有什么好拿的呢?他来的时候,包袱里仅揣了几件破衣裳,后来根本穿不上,都被扔掉了。也好,也好,既没拿什么来,那也不必带什么去,这也算是不亏不欠、磊落光明。
他走到窗前,信手撩起了帘子,推开了一扇菱花窗,物尚且不带,景就更带不走。那廊前廊后,绿柳成荫、青杏成行,这也是玩熟了的景色,遥忆当日初入园时,寻芳问柳,诗酒相对,何曾不引那人为知己,识为红尘中难得的际遇?此情此景,当时原不介怀,岂料后来诸多变故?他
想及此,便觉心如刀割,然而事态发展至此,究竟是长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的好!他咬了牙,再不多看一眼,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便一低头走出去了那待了五六年的老卧房。
☆、第 34 章
冯砚棠自离了章公馆,便立即开始着手搬迁工厂的事情了,因为已不打算久居于此,他自然也就懒得租房雇老妈子,他那办公室里面原有一个小的套间,现在权作卧室,吃饭则是餐餐都在食堂解决,如此这般倒也凑合得过。章司令从前给他置办的那些东西,他特为显示自己的清高,全都留在了章家,不想过了两天,章公馆的大管家亲自给他送来了两个大行李箱,里面都是他这些年在公馆内穿的用的。大管家没敢跟他说大爷的原话,那却是:“从前他的东西,都让他拿走,以免看见生气。”大管家私底下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