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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朝也许以为我没有看到,可是,我却在眼角看得清清楚楚,他眼中那恍惚的,不忍惊醒的幸福,像是在竭力地想抓住什么东西,可那东西却永远都遥不可及。
你想要什么,惜朝?
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再显赫的荣华富贵,也终不过像这过眼的烟花,转瞬即逝。
烟花很快便放完了,惜朝说,他要再去拿一些过来。我由得他去,难得,有这样一天,不必去营营算计。
可是,三乱却来了,他的徒弟们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我,我的父亲竟然下令要惜朝杀了我!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慌唐的事?我不相信,可是,他们却逼着我亲耳听见,不得不信。
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当我放飞那只信鸽时,我以为,我可以止住一场杀戮,却没料到,竟会陪上自己的性命。
我亲生的父亲为了保住他的秘密,竟然连亲生的女儿也不放过!
心被这个念头咬噬着,一阵阵的疼。
那么惜朝,你会杀我吗?
我像是盼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屏息宁气的听着,我只想听见,哪怕他只说一个“不”字。
可是,他却没有声音,整个大帐只有表哥焦燥而烦乱的声音一遍遍地威协催促着,可是,我却听不见他半点声音。
惜朝,你怎么了,还是,你已经决定杀我?
“顾惜朝在此发誓,就算天诛地灭,亦不负晚晴。”
言犹在耳,人却已经变了。
我惨然而笑,恍恍惚惚地被三乱扶走,藏在秘道的出口。他们对我说,若是看见他们死了,就要赶紧逃离,去寻找铁手的保护。
我一时没有明白他们的意思,直到他们走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他们要为我试试惜朝,要为我试试惜朝的心,究竟有多狠?
我很想跟他们说,不用去试了,他有多狠,我早己知道。
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三乱的尸体在我眼前出现时,我竟然,已经不觉得心痛,只是觉得,冷,很冷,很冷很冷。
我跌跌撞撞地沿着密道走出去,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还能走到什么地方去。
天下这么大,可是,我还要活着做什么呢,父离夫弃,这个失败的一塌糊涂的生命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还去找铁手做什么?
我恍恍惚惚地走着,只觉得万念俱灰,心中,竟然恨不得惜朝真得就出现在我面前,一剑将我杀了,一了百了。
惜朝并没有出现,可是铁手却倒出现了,老天有时真是很爱捉弄人。
并不抱多少希望的,但是我却不甘心的想试试,我问他,能不能守第二个承诺,陪着我,护着我,永远也不要离开。
他答得斩钉截铁:“不能。”
哦,不能。
我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答案,他从来都是这样的,儿女情永远拦不住英雄义,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看,我试过了,我试过要活下去了,可是,不行啊。
活着,好累啊。
我慢慢转过身去,打算回连云寨,我打算跟惜朝说,要他出手快一点,不要让我觉得心疼。
还没转身,铁手的弟子匆匆的来了,带来一个消息:父亲大约以为惜朝抗命私放了我,打算要杀他呢。
嗯,那我要回去的快一点了。
我回去的时候,大帐里的两个人争得正凶,可是,却在看到我时,同时怔住了。
然后,惜朝几乎是飞掠过来的,一把抱住了我。
是我的幻觉吗?他整个的人都在轻轻的颤抖,他的手抓得那样紧,紧到我的心都开始发疼。
我轻轻推开他一点,也不知为什么,就说:“相公,我饿了。”
他忙应到:“好、好、我这就去给你做吃的。”
他的眼中有蒙蒙的雾气,他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可是我低下头,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我只是说:“相公,你不是要带我去吃杜鹃醉鱼吗?我们去吧。”
“好、好,我们这就去捕鱼,我亲自做给你吃。”他一叠声地应着,拉我走出了大帐。
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好像明知下一刻,就永远也再握不到了。
他偷偷的从眼角看我,眼底是绝望的眷恋,跟一点点的,下定决心的绝决。
我们在茫茫的草地上奔跑,我们互相望着,一起微笑,再微笑,象是只有不断地笑着,眼泪才不会流下来。
真是奇怪啊,连生命都不留恋了,我却依然留恋这一刻的笑容。
我们要去那开满杜鹃花的河边,我们要去看那明明知道是自投罗网鱼儿,争先恐后的去品尝那一刻的醉生梦死。
刹那的华年。
我们像是跑了很久很久,但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只恨不能在这漫漫荒草中携手奔上一辈子,只希望那一片落满了杜鹃花瓣的水色永远也不要出现在眼前。
但可惜,我们终究还是到了。
我们相携着,缓缓地奔向水岸,还有杜鹃,还有醉鱼,我们想要的一切,至少还有一点点能够抓在手中,是不是?
可是……
可是惜朝的手从我的手上无力的滑落,像是被抽去了所有魂魄般,轻声道:“河水结冰了。”
河水结冰了,河水结冰了,没有杜鹃,没有醉鱼,河水结冰了。
我们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缓缓地转头望向惜朝,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仿佛耗尽了一生的精力。
他呢?
他站在那里,像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茫然的、失神的、绝望的、心痛的、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在对我,喃喃地呓语:“究竟要怎么样,我们才可以在一起?”
你问我吗?惜朝,你是在问我吗?
是你自己放弃了啊。
我们春日的山茶,夏日的荷花,秋日的莲蓬,冬日的花灯……
那么多那么多,是你选择了放弃啊。
现在,我们还有什么?
我笑了,笑得苍凉而恍惚:“相公,鱼儿吃了杜鹃花瓣,真得会醉吗?不如我们一起吃,一起醉,多好。”
他却像是被猛然惊醒,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不行,晚晴!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我甩脱他的手,淡淡地道。
“日落了。”他冲口而出。
“父亲约定杀我的时间到了吗?”我静静地问。
他陡然一震:“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
他的手从我的臂上滑落:“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也许,我想回来试试,看你是不是真得能杀了我。
也许,我是心灰意冷,想借你的手来了结一切。
也许,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
我不知道。
我轻轻地叹气:“惜朝,答应我,杀我的时候,一定不要让我感觉到痛苦,让我就像那吃了杜鹃花瓣的鱼儿一样,无知无觉的死去。”
“不!”他陡得收回三魂七魄,藏起眼中那抹绝望的眷恋,又现出了那一点点的,下定了决心的绝决:“我要带你走,我要把你送到铁手那儿去,让他来保护你。”
我倏得睁大了双眼。
你……
原来……原来……
胸中涌起一阵阵的酸楚。
惜朝,别说,别这样说,你让我恨你好不好?
你让我带着恨干干净净地走,好不好?
你不要让我牵挂你,好不好?
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他悲哀的面孔像落在了水中。
你将我交给了铁手,那么你呢?你又怎么办呢?
我悄悄垂下头,甩落两颗泪,落在脚下,湿湿的两记黑印,怎么看,也逃不出生天。
我抬头,拉起惜朝:“惜朝,带我走吧,走到天涯海角,走到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好不好?”
他怔了一怔,然后笑了,笑得那么憧憬,那么温柔:“好。”
好。
惜朝,我本来想陪你一起走到最后的,可是,我陪不了了。
我不想看着你被父亲天涯海角的追杀,我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去死。
我想你活着,我想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活着,长长久久地爱着我。
你知不知道?
山顶的风刮得好烈。
我取出三宝葫芦交给惜朝,很郑重地对他说:“惜朝,你一定要相信,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遇见了你,我不要你有一点点的为难与不开心。”
他接过葫芦,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我,像是奇怪我为什么对他说这些。
我扬起了唇角。
你会明白的,惜朝,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你一定要记住,要好好的活下去,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哪怕只是为了,长长久久地记住我。
山风好冷。
我缩了缩肩头,眼中忽的现出异样的神色,手遥遥一指:“看,那是什么?”
他回过头去。
我便在那一瞬间,纵身跃下了山崖。
惜朝,你记住……
身体像浮在云端般无依无靠地向下坠着,心却空得快要从腔中迸出,意识慢慢地离开我,就这样吧,我模糊地想着,最后一眼望向山顶――
一个绿色的身影正从上面跃了下来,没有一丝的犹疑,直追而下――
惜朝……
小雪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那一次,我跟惜朝居然都没有死,其实也许死了,反倒是更好的结局。
惜朝没有死,我没有死,逆水寒的秘密也没有消失,我们只不过逃过了今天,可是,还有明天。
万般无奈下,我选择了失忆,如果这个秘密就这样莫明其妙的消失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捱到看山茶花开的日子?
我装做不认识惜朝,我看着他小心地藏起眼中的悲伤,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哄我开心。
我听他骗我说,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我听他对我说,有他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问他,他为什么这样的不开心。
他转过头来,带着满眼的宠溺对我说:“看你病了。”
看我病了。
我忽然不可抑止的想哭,惜朝,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那个秘密像毒一样藏在我的心里,可是,不敢说给你听,我怕,会多赔上你一条性命。
我以为,已经这样千疮百孔的我们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躲在角落里自生自灭了吧,可是,父亲却依然不肯放过。
我失了忆,可以暂时的活着,可是惜朝,他还有用,他还是一把杀人的刀,可以替父亲除去所有他不想见到的人。
他逼惜朝去练九幽的魔功。
那是一种怎样的功夫啊,练成的人会变得更加嗜血冷酷,练不成的人,则会被功力反噬,筋脉俱毁,生不如死,可是,他要惜朝去练,然后,去替他除掉铁手。他像是完全忘了,惜朝是我的丈夫,而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他为了他的那个秘密,已经不再是我从前的父亲了,权力与野心,已经让他肯放弃所有亲情。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我摸着怀中锋利的匕首,冰冷的刀锋已在怀中煨得滚烫,可是,我却依然没有勇气将它拔出来,结束惜朝跟我的悲剧。我明知他再错下去就是永不超生,可是,却依然狠不下心来。
迟疑间,惜朝的房里传来一声癫狂的叫喊,划破沉沉夜空,听得人心惊胆寒,我来不及再想什么,慌忙跑了过去。
房间里灯火昏黄,惜朝倒在地上,全身都在痛苦的抽搐着,一张脸扭曲的狰狞,整个人状若疯魔。
“惜朝?”我颤声唤着他,手轻轻的抚上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全身都好像有一把火在烧着,烧向他的四肢百骸,他颤抖着,挣扎着,徒劳地伸出手来在空中撕抓着,像是要生生撕破这锥心的痛苦。
“惜朝,惜朝。”我叫着他,可是,他却像是全然听不见了,只是疯狂的翻滚着,像在地狱的火中。
“杀了他,杀了他。”我的脑中陡得闪过这个念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的神智不清,他根本不会防备,杀了他,结束他现在的痛苦,结束他以后劫难,杀了他,我们一起共赴黄泉!”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入了怀中,我终于拔出了那柄匕首,雪亮的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中熠熠生寒,像是一种诱惑,一种永远解脱的诱惑。
我颤抖着扬起手,高一点,再高一点,然后,用力,狠狠的刺下,不会很痛,不会很久,然后,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可是,我的手却举不起来,那一片雪亮的刀光映在眼中,忽然让我记起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一天,那一袭绿如春水的长袍那样温柔的拥住我,替我挡去一片刀光剑影。
大义灭亲,原不是我能做到的,我不过,是一个贪求真心的小女子。
“啊……啊……”
惜朝的叫喊声像从十八层的地狱里重重透了上来,凄厉惊怖。
我的手一抖,那匕首“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顾不得了,什么也顾不得了。
我用尽全力的从身后抱紧惜朝,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对他喊着:“惜朝,惜朝,你听我说,不要跟你体内的那股内息对抗,要顺其自然,要将它纳入你的气海中,要……”
我们两人一起疯狂地喊着,到最后,谁也听不清谁的声音。
就像是过了一生那么久,所有的一切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惜朝疲倦地坐在地上,而我,还在他的身后,紧紧地抱着他。
我的头支在他的肩上,那里一片水迹,也不知是我的泪水,还是,他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