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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笑着说:“我说过可以不写的,可你们不愿意。”教室里顿起嘈杂,轰轰嚷嚷激烈控诉秦礼言的暴行。秦礼言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再不乖就改成六千字。”陡然静了两秒,噪音一下子变小了,但唧唧喳喳一直没断过。秦礼言翻资料写文章,心说:你们不写作文,我就得上课,我上课了就不能写专栏文章,不写文章就没钱,没钱我吃什么?在杂乱的环境里思绪是无法连续的,秦礼言半个多小时才写了四百字。眼看完成不了了,急得遍体生寒。糊完土木工程系的学生,拎着电脑回市区,下了校车,冲进一家小面店胡乱对付了碗兰州拉面,匆匆赶到饭店。直接上西餐厅经理办公室,问:“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请假?”经理问:“你能找到代替的人吗?”秦礼言挠挠头,“找不到。”经理拿起电话打给方铮驰,放下电话说:“总经理叫你上他办公室。”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秦礼言进了总经理室,站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方铮驰见他左手拎电脑右手捧书本,很奇怪,问:“这是干什么?写论文?”
“算是吧,对方催着要。要不然也不来请假。”方铮驰往办公椅里一靠,好整以暇地明知故问:“赚外快?攒书还是投稿?”
你管得着吗?想想,他还真管得着!秦礼言皱着眉头,脑袋里开始搜刮大道理,“我这不算赚外快,这是尝试,学校教育具有巨大的不可逾越的局限性,我只是在用实际行动尝试改善教育格局,以更广阔的方式教育更广阔的人群。”方铮驰正在喝茶,听他这么说,极为错愕,愣了两秒,然后继续慢悠悠地边品茗边点头,“你说得对极了,我深有同感。这种教育方式显然给受教育者带来了愉悦的精神享受,同时也给教育者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收益。”放下茶杯,斩钉截铁地下定论:“双赢!理想的境界!”
秦礼言脸通红,拉了把椅子想坐下,猛然意识到自己策略上的错误:这家伙可不是土木工程系的半大孩子们,糊弄他等于自取其辱。又把椅子拉开,觉得还是站着好。方铮驰好笑地看着秦礼言,“如果阻止你为知识殿堂添砖加瓦,我会良心不安。可今晚剥夺客人享受音乐的权利,我会更加良心不安。你说怎么办?”秦礼言颓废地把电脑和书朝地上一撂,“就是找不到代替的人才来麻烦您。”
“我能找到!”噢?秦礼言脸上一喜。“不过……”又来了又来了,秦礼言一听他这样讲话就紧张。方铮驰给秦礼言倒了杯茶放在办公桌上,示意他坐下。“您还是接着说吧,我宁愿站着。”方铮驰笑了,“不想知道我找的是谁吗?”我还真不想知道!“请问是谁?”“我。”秦礼言吃惊不小。方铮驰绕过办公桌,勾着秦礼言的肩膀走向长沙发,拉着他一起坐下,“我这样帮你,你怎么谢我?”啊?秦礼言张着嘴瞅着方铮驰,还要谢啊?方铮驰见他一脸傻样,很满意地笑了起来,“这样好了,你先欠我个人情吧,等我有什么困难找你帮忙时,你别推辞就行了。”“欠你人情?”秦礼言像遭了电击一样,“腾”一声站起来,瞪着方铮驰好一会儿。开玩笑!这种人的人情债是能欠的?他能利滚利利滚利,滚到你把自己双手奉上!可不欠又能怎么样?这临时上哪儿找人顶替?秦礼言又跟霜打的茄子般瘫坐下来。
方铮驰笑眯眯地等着,“决定了吗?”秦礼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很好!我相信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秦礼言带上全部家当走出办公室,仰头盯着明晃晃的吊灯僵立不动后悔不迭,“我刚才是不是签了卖身契?”
11
方铮驰端起原本倒给秦礼言的茶,品一口,心满意足地微笑。自言自语:“我的人情也敢欠?他是怎么考上博士的?”晚上五点钟,客人陆续进入餐厅用餐。方铮驰去弹钢琴了吗?当然——没有,会不会还另说呢。他只是让人往电脑里塞了盘CD,音箱里飘扬了四个小时高雅音乐。服务员们终于摆脱了秦礼言的精神摧残,恨不得对他们的总经理顶礼膜拜,请求他赶紧让秦礼言滚蛋吧。当然,方铮驰这种明显的欺诈行为,某个正在宿舍里挑灯夜战、忙得昏天黑地、急得汗流浃背的倒霉鬼是不知道的,否则,就为一张CD欠下这么大人情,秦礼言能当场吐血三升。
秦礼言忙了大半夜,完稿,传过去,临晨四点多才睡着,第二天早上七点钟爬起来,萎靡不振地去了电脑公司,一早上就在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中度过,也没人提醒他这是在上班呢,精神着点儿。
吃完午饭,店长说要写宣传单,员工们笑哈哈地指着秦礼言说:“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文学博士嘛,那些个文词儿谁能诌得过他?”得!小言强睁着冲血的眼睛,搜肠刮肚地编词,写了几个小时的宣传单。过度劳心致使大脑严重缺氧,他把纸张往地上一推,躺在桌上冒着四月份10度左右的低温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店长推推他:“哎,哎,哎,该起来了,都下班了。”
秦礼言神情恍惚地爬起来,心里老大不乐意,眯着眼睛四处找眼镜。店长看着好笑,“都过了六点半了,你也该起来了吧,今天睡了大半天。”秦礼言想想也是。刚下地,猛一抬头,脖子“咯噔”一声脆响,把店长吓了一跳,小言仅存的一点儿睡意顿时烟消云散,瞪着眼睛叫:“几点了?几点了?你刚才说几点了?”
“六……六点半,怎么了?”一声惨叫:“啊!~~~~~~”秦礼言脸色煞白,旋风一般往外冲,慌不择路地下楼,差点从楼梯上栽下去。慌慌张张赶到饭店,贴着墙根遮遮掩掩地往西餐厅方向挪,心里像擂鼓似的咚咚直响,“完了!完了!完了!被他逮到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终于蹭到了餐厅门口,秦礼言先伸头侦察了一番,太好了!方铮驰不在!先放了一半心,只要坐到那架钢琴前,打开盖子,双手放在琴键上,那就万事顺利,成功地蒙混过关了。
秦礼言等了一会儿,趁服务员稀少的时候,一个箭步往里冲。“秦礼言!”方铮驰拉住秦礼言的手,硬生生把他那个“箭步”扼杀在了摇篮里。
秦礼言像被蛇缠住的青蛙似的,一脸木然惊恐万分,半天,舌头终于有了点儿知觉,“您……您怎么在这儿?”方铮驰笑眯眯地牵着秦礼言的手腕走进电梯,“你得感谢饭店的保安系统,你刚进饭店我就看见了。”指着监控摄像头,接着说:“现代科技的神奇之处今天得到了最充分的验证。”
秦礼言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蹲在电梯里,双腿瘫软,根本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小言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方铮驰伏下身体,蹲在秦礼言对面,仔细端详着秦礼言那张严重缺眠的脸,问:“你一夜没睡?为赚钱命都不要了?”秦礼言哆哆嗦嗦地攥住方铮驰的右手,“您……饶我一回吧,下次不敢了!不对!再没下次了!”方铮驰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感叹:我看起来面目狰狞形同鬼魅?
“你先起来。我让你这么害怕?”秦礼言心里大声的怒骂:废话!你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我就不信这饭店里有人不怕你!
其实,秦礼言完全想错了,这饭店里还真没人怕方铮驰。要是有人问员工:方先生是那种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人吗?员工会回答:当然!我们方总处理事情卓越着呢,跟着他太让人放心了。要是有人还问:方先生是那种和蔼可亲让人敬佩的人吗?员工会回答:当然!你没看到我们方总总是笑容可掬的?方铮驰当真这样?谁知道啊!可能是吧!反正天知道地知道,方铮驰自己知道。
也许秦礼言也能算知道。可他知道了没用,他有本事将其本来面目公之于众吗?
“啊……咻……”秦礼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几乎全喷在方铮驰的右手上,秦礼言慌忙把他的手放开,惊恐地看着方铮驰,过了几十秒才想起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啊……啊……咻……”
方铮驰掏出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手,一包全给了秦礼言,站起来,往电梯壁上一靠,盯着楼层指示灯,眉头皱得快打结了。秦礼言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心惊胆战:今天上班迟到了,这是公仇;打喷嚏弄脏了他的手,这是私愤。他能让我四肢健全地回去才有鬼!“叮!”一声,电梯开了,方铮驰扶着秦礼言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进了办公室,第一件事是把空调温度调高,给秦礼言倒了杯开水,问:“今天迟到是因为去看病吗?”
秦礼言一听这话,似乎还有点回旋余地,劳动法规定生病了还能请假呢何况是迟到?他立即就坡下驴,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昨晚着凉了,医生说最好静养,但我想我从事的是服务行业,顾客就是上帝,让顾客心情愉快是我的职责!”方铮驰正走到办公椅旁边,听他说出这些话,一脸兴趣盎然,笑眯眯地听完了,说:“精神可嘉!简直是新时代的活雷锋!我觉得我该给你发奖金。”秦礼言恨不得打自己的嘴,扯这些没用的大道理干吗?方铮驰从椅背上取下西装外套,盖在秦礼言身上,问:“你昨晚那外快到底写到几点?”
秦礼言一阵干笑,“教化风气也是我的职责,当今社会世风日下人心不……”方铮驰嘴角又翘了起来,秦礼言陡然住嘴。“好了……”方铮驰走去为自己倒了杯水,抿一口,说:“你不说没关系。按公司章程,无故迟到得扣掉……”说着作势去翻章程。秦礼言立刻挺直后背,“昨天写到临晨四点多,今天编了一下午夸大其词的宣传单,然后睡着了,就来迟了。”“博士生难道贫穷至此?就我所知,你每月至少有两千块钱的生活补助。虽然不能大富大贵,生活却肯定无忧。为什么打这么多份工?”秦礼言愁眉苦脸,装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先长长叹了口气,“我……唉……”欲言又止。心里却说:你管得着吗?你这行为是窥伺他人的内心隐私!方铮驰也叹了口气,告戒自己:逼迫一个不愿意说的人公开隐私是不道德的!
嘴上却说:“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通常都不是大问题,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人解决之道是不一样的,也许我能帮你想出更好的办法。”这还是在深究别人的内心隐秘!这是不道德的!!可是,我们的方先生始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的一言一行就是道德的制定准则,因此他完全不必顾忌这些虚无缥缈的精神层面问题。
秦礼言从卫生纸盒里抽了两张,擤了擤鼻涕,从鼻腔里哼出声模糊不清的“嗯”,端起杯子,喝一口,太烫,于是就着唇边不停地吹。过了好一会儿,不烫了,一仰头喝干见底。然后像猛然想起来似的,问:“你刚才说什么了?”方铮驰笑看着他,看得秦礼言面容讪讪心底发毛。这种幼稚的逃避伎俩也想瞒得了方大总经理?可他确实不再刨根问底了。
方先生问了半天,一无所获,显然方法使用不当。所以,他说:“好了,我放你一天假,回去静养吧。”嗯?他这么宽宏大量?秦礼言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果然!来了吧!秦礼言窝在沙发里,无精打采地等待方铮驰的发落。方铮驰走到小言面前,坐在茶几上,把自己杯里的水倒进秦礼言的杯子里,说:“你没向我提出请假申请,没有医生处方,没有充分的理由。我擅自放你休假,是在利用职务之便,这是玩忽职守,是职业腐败,这是违背我的道德修养的。我为你的身体着想,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良心谴责,你该怎么报答我?”秦礼言眼睛直了,鼻子歪了,气短了,脸绿了,一杯开水淅淅沥沥全倒在地毯上了。
秦礼言“哗啦”一声站起来,身上的西装外套滑了下来,正好掉在地毯上,也湿了。“我没想请假,我马上就去弹琴。”绕过茶几就往门口跑,双脚重重踩在外套上。方铮驰一把抓住他胳膊,顺手拎起西装。秦礼言使劲挣扎,方铮驰扔了西装,一手抱胸,一手搂腰,一挺身把秦礼言压倒在沙发上。
秦礼言大骇失神,后脑勺重重砸在抱枕上,一时之间头昏眼花金星乱冒。
方铮驰居高临下看着他惊慌的眼睛,把西装捞过来,笑着说:“衣服潮了,售货员告诉我,这衣服只能干洗,你猜它值多少钱?”秦礼言张着嘴,开合了半天,“我……我……”方铮驰把秦礼言拉起来,小言见机不可失,撒腿想跑,被方铮驰胳膊一伸,扯着腰跌坐在沙发上,秦礼言沮丧不已,终于乖了。方铮驰与他并排坐在一起,搂着他肩膀,踢了踢脚下的地毯,笑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