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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逢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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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正邦第二天买到报纸娱乐版,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左安迪和宋家源的头像都上了报,文章篇幅巨大,连配图都格外丰富。昨天的这批旧生里,想看左安迪和宋家源出丑的大有人在,乔正邦已经拜托报界的朋友留心,可还是没能拦住报道出街。
  “有新闻总好过无新闻嘛。”安迪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敷脸,由得不请自来的客人乔正邦将自己家的客厅当竞步场,来来回回地走。
  “家源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平时最斯文的一个人。哪里来那么大的火气,还要不顾场合,在一班同学面前发泄出来。Andy你也是,他在国外待惯,不懂得人言可畏,你怎么也会忘记?你教手下的时候都是怎么说的,天大的委屈,在有镜头的地方,都打落牙齿和血吞嘛!今次怎么会……哎!”乔正邦唉声叹气多时,手里的报纸已经被捏烂。
  左安迪敷完脸,将面膜从脸上取下来,走到浴室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皮肤。他关上门,身影从带着水汽的房间里传出来:“不好么?这下全香港都知我左安迪天不怕地不怕。难道香港就只有他一个宋家?我得罪了他,就把自己的饭碗都砸了?我看他周家,就还是会诚心实意地倒贴上来求我合作呢。”
  乔正邦几个大步走过去,朝向浴室门道:“你还好意思说!周文生既然是阿波的细佬,你就好心放过他啦。外面选择那么多,何必对自己人下手?阿波是个好人,别让他难做啦。”
  “自己人?只有你才是自己人。”左安迪从浴室出来,已经梳洗完毕,在乔正邦面前是用不着避讳的,他回去卧室,敞着门就开始换衣服,“其他人,我才懒得理他们死活。”
  乔正邦想起左安迪最困难的那段岁月,明白他心里的那团火,至今都未曾熄灭。他知道这世道的确对安迪太不公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该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然而这就是这个圈子生存的规则,他们谁都不能免俗,也没有例外。
  嫌贫爱富,弱肉强食,是游戏的简单规则。左安迪从一场挫折中学会了这个规则,也靠自己站了起来。或许外人对左安迪还存有偏见,但乔正邦知道,自己的这个死党,是真真正正靠自己双手闯出的一番事业。安迪的本事,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
  “好了,乔公子,你也别泡在这里了。快点回家安慰你们老爷子,他见到报纸,血压一定要飙升。你快点做个孝顺仔,好说服他不逼你退股,让Eventus可以继续经营。我可指望你这条大财路给我撑腰,这样才好少抛头露面去刮别人的油水啊。”
  乔正邦想起早上的确见到两通未接电话,都是家里的座机号码。给安迪这一提醒,他就越发坐不住了,起身道:“那好,我先回去一趟。今天晚上一起吃饭,你可别放我飞机。时间地点已经发你手机,不见不散哦!”
  “知了。管家婆。还不见不散,肉麻。今天我可是有约会的,要不要等,你自己看着办。”左安迪笑骂一声,便送了乔正邦出去,在他身后把房门关上。
  回到客厅,沙发上被乔正邦揉皱的报纸还在。左安迪将报纸摊开,摆正来看。上面大大小小,一半都是相片,多数都拍得清晰。安迪一向关注自己上镜的样子,这次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锁定在宋家源的脸上。那张表面温和实则倔强的面容,即便是在平面的相片里也栩栩如生。只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那份倔强桀骜已蕴藏得更深,也更加不着痕迹。
  也难怪别人会不解他在会场的举动,为他的尖锐而意外。其实左安迪知道的宋家源,一直都是那样的。他愤世嫉俗,苛刻而毒舌。如同在人后的左安迪自己。他们两个,只是各自带了不同的面具,顺应他们的人生,去过两样的生活罢了。
  左安迪看得出神,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报纸中,宋家源的那张面庞。
  墙上时钟打响,沙发上的左安迪被惊了一跳。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别十数年,他们都不再是过去懵懂的少年。纯真是装在玻璃樽里的帆船,你可以将在放在橱柜欣赏,却绝不能指望驾它扬帆远航。安迪清醒过来,如同做了一场大梦,带着满背的冷汗惊醒。他匆忙将报纸叠起,而后收拾心情,重回他自己的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左安迪这天的确有个约会,不过对象是客户。
  之前乔正邦同他提起卓家毁约的事情,他已计上心头。这天的约会是上个星期就定下的,左安迪打扮齐整,亲自登门去拜访卓家。卓老爷不让儿媳露面的理由无非是怕惹是非,安迪却说,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传闻似雪球般越滚越大。卓大少被怀疑偷腥,少奶奶在此时闭门不出,更加给了好事者以借题发挥的由头。唯今之计,不但要卓少奶奶出面,还要大少同时现身。他会负责想个好故事,到时转移传媒焦点,就能成功扭转舆论。
  卓老爷问什么故事,左安迪一脸神秘地说,到时老爷子便知道。
  他左安迪要做的事,的确没有做不到的。刨去沟仔不谈,安迪的脑筋转速的确要快过同行人许多。这也是为何他一早出柜,生意却从未受此影响。更有好事者,说是他的性向为业务加持,Eventus的男公关个个都是gay,所以最受那些刁钻苛刻的艺人欢迎。不论走秀还是剪彩,抑或大型的晚宴和庆典,由左安迪带出来的人,总是比那些硬梆梆的直男更贴心周到,担得抬得,还倾得心事,身为男人却刚柔兼备,实在人间难觅。同他合作过的大牌明星,没有一个不竖拇指。就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名牌客户,也都对Eventus的服务无可挑剔。
  从卓家出来,左安迪抬腕看表,时间不早,离乔正邦约他的时候还差半个小时。他想了想,架着自己的车绕山上兜了一圈,才施施然加了油门,往饭局地点赶去。
  他到时,乔正邦在餐厅里如坐针毡。他与安迪老友多年,彼此都对对方了如指掌,正因如此,才怕被看穿了自己安排这餐饭局的心思。左安迪走进餐厅,看上去神色如常。他见偌大个厅堂里除了乔正邦连苍蝇无一只,便笑道:“乔公子这么大方,请我吃烛光晚餐啊?要你这么破费怎么好意思,不如留着年终多分点花红更好。”
  乔正邦见他落座,便拍拍手吩咐侍应上菜:“你啊,这次的新闻搞这么大,万一被宋家封杀,我们下一年说不定要喝西北风,还惦记什么花红!”
  左安迪抖开餐巾,铺在自己腿上,举起红酒杯浅抿了一口:“只是宋家源,又不是他父亲宋伯年,你放宽心,不会有事。”
  乔正邦叹口气,也铺开餐巾,然后看安迪表情。
  果不其然,左安迪回过味来,便紧皱眉头,捏起酒杯转了一圈仔细端详:“这什么啊?”
  “利宾纳加豉油!”乔正邦笑得一脸得意,“怎么样,怀念吧。小时候我们把利宾纳倒在红酒杯,扮大人喝酒,结果因为太好喝而大口大口灌学不像样子。你就提议说不如加点豉油,这样难喝就不会喝多。”
  “你大费周章把餐厅包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让我猜猜,等阵的菜式会是什么?别告诉我是五香牛杂和咖喱鱼蛋。”
  侍应们排队进门,将托盘上的半球型银罩揭开,果然里面是一小碟牛杂和几颗鱼蛋。
  乔正邦笑道:“Andy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连我想些什么都了如指掌!那个时候家源他妈让他学餐桌礼仪讨他爸欢心,逼他每天切煮熟的鹌鹑蛋。搞到我们偷偷逃学去买鱼蛋,他都要示范用刀叉来吃呢!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当时你切得一身都是咖喱汁,回去给你妈追问是不是偷吃街边的小摊,你还推到我头上。说我带咖喱便当,吃饭不小心,溅到你身上!”左安迪回忆起来,也是忍俊不禁,“我又不是印度人,哪有餐餐都咖喱便当?”
  乔正邦点头:“是我妈宠我,她其实早就知道,只是不忍心骂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咱们三个,真是做了不少傻事,有些放到现在,也还是觉得好笑。”
  在贵族学校读书,身边又都是同样出身的子弟,小小年纪,就如置身在浓缩的社会。三个孩子都各有各的叛逆,有的天生爱玩,无拘无束,有的家教森严,因此逆反,有的,则因家道中落,遭人排斥。三个各种苦衷的孩子凑到一起,倒格外投缘,竟一见如故,成为了死党。
  左安迪的父亲在大陆经营工厂,他入学时家境尚算殷实。可是不久后,左父的生意出现危机,母亲为帮补家计从事保险。她成婚前已是交际圈中名人,为人圆滑办事老辣,所经手皆是大客,短短半年已是亚洲销售前十。父亲为了挽回工厂,熬出肾病,到左安迪中三时候,家中收入已完全靠母亲支撑。而关于左母的一些传闻也开始沸沸扬扬。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无背景无学历,却抢光了一班老销售的财路,自然是特别招人忌恨。更要命的是,他们所说的那些传闻,也未必毫无根据。
  孩子就是父母的缩影。而学校,就是这群富豪家族的缩影所聚集之地。平时这些孩子的父母们在餐桌上说些什么,第二天左安迪的耳朵里便能听到什么。对他母亲的编派五花八门,又说她之前做过舞小姐,嫁给左父是因未婚先孕。有说她不安于室,由结婚开始便没有停过在外头勾三搭四,现在趁老公有病,便找卖保险的借口出去和旧相好幽会。
  这些二手诋毁一开始听还让人想反击,一旦听多之后就只会让人想逃。幸好那个时候的学堂里不合群的孩子不止左安迪一个,当他在废弃仓库前见到低头打游戏的乔正邦,和坐在栏杆上吸烟的宋家源,便自然而然地和他们走到一起。
  三个不同出身的孩子,因着各自迥异的原因,就这样玩在了一起,一玩四年。
  “你搞这些怀旧的玩意,是想说明什么?”左安迪拿叉子拨了拨面前的牛杂,并没有往嘴里送,只是看着乔正邦,等他道明目的。
  乔正邦放下刀叉,正色道:“Andy,大家多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我不知当年你同家源是因什么事闹得不开心,但事情过去那么久,你难道真的要介意一辈子?”
  左安迪伸手去拿酒杯,想起里面并不是酒,转而拿了水杯来,灌下一大口。他放下杯子,问:“他也来了,是不是?”
  乔正邦点点头。
  左安迪侧头,移目,见到宋家源从大厅边上一间包房的门口里走出来,仍旧是一副官仔骨骨的模样。好像长辈们一见就要招做女婿的模范先生,连步伐都是端正的,不紧不慢,向自己走来。
  乔正邦起身,趁机同左安迪低声道:“我好话说尽,劝了好久的,你可千万别再不给面子啊。”
  宋家源被乔正邦请到桌边,在左安迪面前坐下,他看看面前的食物,再去看乔正邦。乔正邦笑得一脸讨好:“怎么样,在国外吃那么多年面包,想念吧。你中学时一去不回头,我真以为你一世都不会再回香港了。现在吃到这些地道小吃,是不是感动得想哭?我可是专程派人去学校前面那间摊档买的。”
  宋家源不置可否的微笑,拿起面前的刀叉,认真享用起乔正邦准备的食物。宋家源的姿势斯文,很有世家子弟的风范,而他脸上的表情也是无可挑剔的平静。那模样在左安迪眼中一望便知是出自公式化的训练。这些把戏宋家源在十几岁时便玩得熟练,表面装得循规蹈矩,实际骨子里根本目空一切。只有没心机的乔正邦才会那样健忘,十几年没见,便当他不会再在自己面前装相。
  “他怎么会一去不回头?在我们毕业前,宋公子不是还千里迢迢回来过一趟?”左安迪笑笑看着宋家源把一颗鱼蛋切成四份,悠悠说道,“坐几十个钟头的飞机喝一杯咖啡,味道是不是特别不寻常?”
  “什么,家源你回来过?”乔正邦吃惊地把刚喝到嘴里的半口水吐回杯里,也管不上什么餐桌礼仪,抓着宋家源就问,“家源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当年你走了我多伤心,我跟初恋女友分手都没哭那么惨!你这样,还是不是兄弟?”
  宋家源眉头一跳,似是再撑不住脸上的这张面具。好像由胸口被人穿了个洞,于是假象便由内到外,一层层碎裂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咖啡不好喝,恶心得到现在还记得。”宋家源放下刀叉,动作仍旧是斯文淡定的,可脸上的表情却已出卖了他。
  十年前,宋家源听到左安迪家中巨变,瞒着自己家里人,用偷偷储下的零花钱从美国买机票回港,一下飞机马不停蹄赶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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