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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被他推得翻滚了一周。侧身躺着面对了他,小鹿问道:“不玩了?”
程世腾望着他的大眼睛,看那瞳孔中“小鹿”的成分是一丝也没有了,所存有的,都是陌生的。
他恨死了,恨眼前这个小鹿,取代了他心中的那个小鹿。对着眼前这个小鹿冷笑了,他低声说道:“老子从来不玩滥货。”
小鹿抬腿下床站起身,低下头慢条斯理的系腰带。程世腾生气,他不气,挨了骂也不气。他们两个之间,气成如疯似狂的那一个,永远是落下风的。先前总是他疯狂,现在也该轮到程世腾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鹿慢条斯理的系腰带,系得很仔细,衬衫下摆一定要整整齐齐的束进裤腰里。而程世腾仰着头瞪了他片刻,忽然一跃而起下了床,大踏步的走向了外间。
小鹿系好了腰带,又理了理军装上衣,感觉自己周身上下都足够平展利落了,他迈步也走出了里间卧室。
程世腾站在外间,正在给自己点一根香烟。眼看小鹿头也不回的走向客房门口了,他怔了怔,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又拽住了小鹿的胳膊——还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他这一走,将来就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他再不像小鹿,他再气人,可他的的确确就真是小鹿!世上除了这个小鹿,再没有人能制得住他!
小鹿回了头,依然是平静的,因为此时占了上风,有居上位者的优越:“怎么?有话说?还是要绑票?”
程世腾一手握着他的手臂,一手摁出了打火机的火苗。一双眼睛紧盯着小鹿,他微微的侧过脸低下头,凑近火苗吸燃了口中的香烟。
然后随手把打火机扔回后方的茶几上,他抬手取下香烟,对着小鹿呼出了两道烟雾:“你等等。”
小鹿微微仰起头,翕动鼻孔嗅了嗅空气中的烟雾味道,结果发现这香烟大概是相当好的高级货,烟味醇香,绝不呛人,还微微的透着一点甜。他是很少吸烟的,没有瘾头,但也品出了这烟的好滋味。
烟雾飞快的消散了,小鹿也被程世腾拉扯到了沙发上坐下。两人是个并肩落座的姿态,坐下之后程世腾没了话,单是一口接一口的吸烟。一根烟吸到了头,他打开摆在茶几上的扁烟盒,再续一根。
小鹿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玩似的只吸了几口,尝个新鲜。及至尝够了,他把半截香烟摁熄在了大烟灰缸里,同时就听程世腾开了口:“不想问问我落水之后的事情吗?”
小鹿笑了一下:“你实在想说的话,我也可以听一听。”
程世腾也笑了:“好,你这个姿态够高。”
紧接着他扭头望向了小鹿:“我听说,何若龙也被你给弄下去了?”
小鹿迎着他的目光,轻描淡写的答道:“死了,死了好几个月了。”
程世腾一愣:“何若龙死了?”
小鹿点了点头,转向前方向后一靠,又慢悠悠的伸直了两条腿:“我没杀他,他是自己病死的。”
程世腾将他的神情细细观察了一番,随即问道:“他死了,你伤不伤心?”
小鹿望着前方答道:“要死没死的时候是最伤心;真死了,反倒不伤心了。我和他之间,该说的话都说明了,原来的疙瘩也解开了,也算是善始善终,挺好。”
程世腾冷笑一声:“你把他从师长的位子上挤下去了,他不恨你?”
小鹿笑了:“恨,怎么不恨?恨死我了!气得直哭,见了我就骂。”
程世腾沉默了片刻,末了说道:“我当你只是对我狠,没想到你对何若龙也不善。”
然后他转过身,硬把小鹿拖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小鹿没反抗,因为实在是不怕;只是右手手背疼得厉害,起初看着只是破了一层油皮,哪知道鲜血越渗越多,最后聚成大血滴子,顺着手指尖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程世腾把小鹿的脑袋摁到了自己肩膀上,然后一歪身,从裤兜里抽出了一条丝绸手帕。小鹿侧身坐稳当了,歪着脑袋枕了程世腾的肩膀,漠然的只是看,并且是旁观式的看,不动情也不动心。
程世腾拉起了小鹿的右手,用白绸手帕一层一层的裹缠了他的手掌,缠得不平整,而且太紧,但是小鹿也没挑剔。及至最后将手帕两角在小鹿的手背上打了个蝴蝶结,程世腾大功告成一般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双手,紧紧的拥抱了小鹿。
他抱得很紧,而且不松劲,紧得长久。和他的高挑身量相比,小鹿还是小的,小到可以让他轻轻松松的抱个满怀。扭过头用下巴蹭了蹭小鹿的脑袋,他又顺势低下头,嗅了嗅小鹿的额头。
然后,他轻声说道:“我们认识二十年了。”
小鹿听了这话,先是深感意外,随即心算了一番,然后却是默然。
程世腾继续说道:“那年你是七月份来的,七月还是八月?反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小鹿的后背,他随即将小鹿搂得更紧了一点:“你我之间,也有过好时候。”
然后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夏天我们再见一次面,纪念一下。”
小鹿直起腰,扭头正视了程世腾的眼睛:“物是人非,何必还要纪念?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是敌人了,孰知到了夏天,关系会不会坏到要兵戎相见?”
程世腾迎着小鹿的目光,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一定要纪念!如果到时真开了战,我可以去见你!”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是冷峻的,语气也坚决,是个不容置疑的态度。
小鹿没有立刻回答,只抬起完好的左手,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脸是英俊白净的好脸,下巴刮得也是干干净净,从小看他到大,已经看不出了他的美丑;今天倒是看出了他的美,大概是因为换了心情与立场,并且又和他分别了一年多。
“你到时候要是敢去。”小鹿用手背一打他的脸蛋:“我就把你扣下来做人质。”
说完这话,他仿佛啼笑皆非一般,又对着程世腾一皱眉毛:“你是疯了吗?想干我想疯了?我不想再杀你了,你也识相一点儿,好不好?”
程世腾抬眼看着他,看了半晌,末了开口问道:“除了‘干’,你心里还有别的字儿吗?”
然后把小鹿的大腿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在强忍着不干你了,你让我识相,你自己最好也识相一点儿。真说到我没法儿忍了,受罪的可是你!”
小鹿不置可否的望着程世腾,不知道他这话中的真假各占几分,同时也不打算把他这话往心里放。他那心里现在总是有条有理的,一点乱套的东西都不许往里进。要乱他秩序的人,也全被他视为敌人,比如此刻的程世腾。
扶着程世腾的肩膀站起身,小鹿低头抬手,解开了右手上染了鲜血的丝绸手帕。居高临下的将手帕往程世腾怀里一扔,他转身迈步,头也不回的说道:“走了!”
程世腾望着小鹿开门离去,并没有起身去追。有些事情,越是纠缠越是不清,比如他与小鹿的关系,开头开错了,一路越走越错,终于错了个不可收拾。
可他就是喜欢小鹿,他自己没办法。他也想不喜欢,他也想把小鹿忘掉放掉,他脑子里清清楚楚的,什么道理都明白,他只是没办法。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鹿下楼回了大宴会厅,迎头却是遇上了武魁。
武魁一手端着一杯香槟,鼓着腮帮子不知道在咀嚼什么。忽见小鹿一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了,他立刻打了立正,做恭候状,同时三口两口的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及至小鹿走到近前了,他张嘴正要说话,然而目光在小鹿身上一转,他忽然发现了问题:“哟,您那手怎么受伤了?”
小鹿心不在焉的答道:“碰了一下,没事儿。胡秘书呢?”
武魁端着杯子向后一指:“他在那边儿和洋人说话呢!”
说完这话,他弯了腰又去看小鹿的手背。小鹿看了他的举动,心中倒是有些感激,语气格外柔和的说道:“不必管我,你玩儿你的去,别出这几间大厅。”
武魁直起腰,顺手举杯喝了一口香槟:“我找点儿水,给您洗洗伤口吧!”
小鹿摆了摆手,不再多说,径直迈步往跳舞厅去了。
小鹿在跳舞厅里坐了不久,程世腾重新又露了面,手里依然握着他那根闪着金光的笔直手杖。隔着一张小圆桌,他和小鹿并肩坐下了,单看举止,两个人虽然谈不上友爱,但至少是很客气,并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之态,让人绝想不到他们方才刚进行了一场掩人耳目的长谈,并且程世腾还单方面的动了武。
程世腾坐了一会儿,喝了半杯果子露,然后起身走到小鹿身边,紧挨着他又站了一会儿。在闪烁陆离的彩色灯光之中,小鹿低头望着他的手杖,忽然问道:“腿怎么了?”
这话问出来的时候,乐队正好奏出了一声高调。程世腾没有听清楚,于是对着小鹿俯下了身:“什么?”
小鹿只好又问了一遍:“腿怎么了?”
程世腾没看他,只保持着俯身的姿势轻声答道:“落水之后,撞上水底下的石墩子,骨头折了。”
然后直起腰望向前方舞池,他和小鹿都没再交谈。
宴会进行到了午夜时分,在结束之前,一名青年走入跳舞厅找到程世腾,恭恭敬敬的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照着程世腾一贯的规矩,他此刻应该再去见见赵将军,告一声辞了。
程世腾一言不发的跟着青年转身离去,并没有向小鹿道别,只是在迈步之际,他不动声色的伸出了一只手。手指轻轻拂过了小鹿的脸蛋耳垂,随着他的一转身,指尖又在一瞬间滑过了小鹿的耳根脖颈。姿态轻巧而又温柔,如同一阵似有似无的风。
小鹿立时扭头望向了他,跳舞厅中衣香鬓影穿梭缭乱,程世腾西装革履的背影不算醒目,一闪之后便不见了。
于是小鹿重新转向前方,从鼻子里呼出了两道凉气。
宴会结束之时,京华饭店门口乱成了一锅粥。赵将军的汽车一马当先开上了大街,小鹿则是又坐到了赵将军身边。
赵将军今夜痛痛快快的高谈阔论了一番,因为说高了兴,所以到了此时此刻,兴致依然不减。坐在暗中摸索着握住了小鹿的手,他想入非非的用力一攥,结果攥出了小鹿的一声哼。
赵将军也感觉手中黏糊糊的不对劲,低头仔细一瞧,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是怎么搞的?”
小鹿正正经经的低声答道:“方才不小心碰了一下,擦破了一块皮。”
赵将军如今对他正是有情,见状便是心疼的了不得。及至到了家中,他甫一进楼,便大呼小叫着让人拿药水拿绷带,要亲自给鹿师长包扎伤口。副官长知道他如今正是宠爱鹿师长,但没想到他竟宠爱到了这般地步,几乎目瞪口呆;随即又听小鹿很不识抬举的说道:“不必了,先洗澡,洗完澡再说。”
说完这话,他自作主张的要往楼上走,赵将军人高马大的追上了他:“不相干,我可以给你洗嘛!”
小鹿一摇头:“不用你。”
赵将军跟着他一起拐了弯:“哈哈哈哈哈,这个忙,我还非帮不可了!”
楼梯下的副官长咽了口唾沫,心想这回真是看见能人了,能把如此威严的赵将军调理成没脸没皮。
赵将军这个忙,终于还是没能帮上。
小鹿先他一步进了浴室,反锁房门之后便是坚决不开。赵将军对他怀有着特殊的情愫,虽然是十分的想破门而入,但是犹犹豫豫的,又不肯太露野牛本色。哗啦啦一阵水声过后,浴室开了门,小鹿低头走出来,身上穿着赵将军的睡衣——睡衣摆在浴室内的柜子里,他自作主张的翻出一套穿了上。
对他来讲,赵将军的睡衣显然是太过宽大了,偏偏又是沉重光滑的丝绸料子,裤脚袖口全没法卷,只能是拖泥带水的对付着穿。赵将军微微俯身细瞧了他,见他眉如墨画,睫毛眼珠全是湿漉漉的漆黑,眼尾有几根睫毛是特别的长,尖端还挑着小水珠子,一张脸则是白里透红的荷花瓣儿。因为周身实在是一点装饰也没有,连头发都只是短短一层,所以他美得没遮没掩,赤裸裸的带了刺激性,仿佛是要藉此吓人一跳。
赵将军承认他的美,但越是看他美,越没有要独占他的打算。虽说人皆有爱美之心,但美和美也不一样。赵将军有个俊秀佳人就心满意足了,这吓人一跳的美人,他自知消受不起。
这天夜里,小鹿再一次和赵将军同床共枕了。
赵将军清晨被王师长扼杀了的春情,此刻重新勃发,非要和小鹿欢好一次。小鹿强打精神敷衍了他一场,然后两人相拥沉沉睡去,直到了日上三竿之时方醒。
赵将军因为没有久留小鹿的意思,所以感觉小鹿和自己有如一对露水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