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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过去,小鹿还是不提要走的话。
这一夜,何若龙干脆只铺了一床被褥。蜡烛吹灭了,他和小鹿并肩躺下来。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在被窝里手拉了手。
何若龙攥着小鹿的手,只感觉天地茫茫,唯有自己和小鹿被一团光包裹了住。从来没有这么舒适安然过,仿佛从这一刻起终身有靠,人生大事,做成了一件。
就这样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躺在夜里,躺一万年。心无杂念,一万年也像是一瞬间。
可是,人间并没有这样的一万年供他们高卧。在何若龙想要翻身拥抱小鹿的一刹那里,木格子窗忽然被人从外慌乱的敲响了。
窗响、门也响。武魁的大嗓门扯了起来,心急火燎的高喊:“营座,快醒醒吧,县里刚来了人送急信,说是咱们家里开仗了!”
☆、第六十三章(上)
小鹿连夜启程回县城,一场香香甜甜的好睡化为泡影,他遗憾恼怒之余,又有些纳罕,因为县城周边,据他所知,并没有敌军驻扎。从这一带往北进入察哈尔,全是程廷礼的地盘,而他那个营一直老老实实的缩在县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该招惹得同袍来打。那么这一帮杀上门来的敌人,到底是谁?
何若龙也不知道县城里究竟出了多大的事情,所以决定跟着小鹿一起回去。他在跑马营镇忙活了一个多月,从远远近近的山头上也拉拢下了大小七八个匪帮,人数加起来,足有六百多人。他从中挑出三百年轻力壮的带了上,因为战马不够,所以又从镇上强行征用了好些驴子和骡子。点起火把上了路,他们这回因为是有备而行,又是人多势众,而且何若龙是个十分认路的,所以虽然是走夜路,却也未见得多么艰险。
天明时分,小鹿领着头抵达了县城。县城围着老城墙,出入还要通过城门。小鹿远望城门,发现门口肃肃静静的,不像是个有战火的样子,派一名传令兵骑快马先往城里去了,他随即也打起精神,带着队伍往城门口走。
这队人马刚到城门口,城门大开,一名连长小跑着迎了出来。小鹿见状,当即飞身下马。拽着马缰绳站稳当了,他跺了跺冻僵了的双脚,同时大声问道:“谁打过来了?”
连长急三火四的答道:“营座,那帮人咱不认识!”
小鹿回头对何若龙做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带人往城里进,随即反问连长:“不认识?那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连长苦着脸说道:“热河!他们是在热河让日本人打出来的,现在一个个穷得像叫花子一样,一路走一路抢。昨天他们想要攻城门,让咱们的小兵在城头用机枪扫了一顿,现在全退到西边去了,看那意思,是要架大炮轰城墙呢!”
小鹿听闻此言,忽然想起自己在日本军营里实习时挨的那些臭揍,便有一股恶气涌上心头,开口骂道:“他妈的,打不过日本人,就打咱们来了?”
趁着天光尚未大亮,敌人也未发动新一轮的进攻,小鹿带着两百精兵出了城。热河兵的确是聚集在了县城西方的小山坳里,据连长估算,至少有一个团的人马。吃饱喝足占据了一个县城的一个营,未必一定打不过人饥马乏的一个团。
城外地势不平,小鹿占据了有利高地,指挥士兵架起轻重机枪和两门小炮。与此同时,热河兵那边有了动静,穿着破烂军装的士兵散开了,竟是乌压压的很大一片。这一片人犹犹豫豫的向前挪,眼看就要挪进射击距离了,却又不动了。
小鹿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看那边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活鬼一般,有军官模样的人弯着腰跑来跑去,还有人背着电台,全都忙得心神不宁。
忙一阵子,这帮人向前挪一挪,挪一会儿前方的人先不动了,随即后方的人也不动了,军官们则是继续开始来回的跑。
小鹿没看懂这是个什么阵仗,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想打。何若龙见来者人多,倒是有些心慌,催促小鹿道:“开炮吧!打不着也吓他们一下,要不然你这仗不好打。”
小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这仗怎么会不好打?”
何若龙解释道:“这帮人没油水——没油水,小兵不爱给你拼命。”
小鹿一听,又是土匪理论,就不理会。与此同时,在背风处,炊事班点起了火,开始埋锅造饭。饭是糙米饭,菜是熬白菜,正经的肉是没有,不过炊事兵往白菜汤里加了许多的猪油与辣椒,熬出来的汤油汪汪的,香气顺着寒风飘出老远。
大冷天的,这气味实在是太诱人,连何若龙这肚子里油水足的人,闻了也有些受不了。小鹿趴在一片荒草上,扶了望远镜还在往敌军阵地上看,看着看着,他口水津津的一抬头,口中疑惑道:“怎么回事儿?”
何若龙不用望远镜也看清楚了——前方空地上,有个小灰虫子似的小兵匍匐而来,一只手还举着一面烟熏火燎的小白旗。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于是小鹿蹲在地上,饶有兴味的等小灰虫子爬到近前。
小灰虫子像是要活不起了似的,肚皮贴地往前爬,费了很大的工夫才爬到了小鹿前方十米开外之处。气喘吁吁的停下了,他提起单薄干瘪的小嗓子,半死不活的问道:“长官,早上好,我们师座派我过来,想向您问句话。”
小鹿望着这位凄惨的来使,几乎生出了一点怜悯心:“说吧!”
小灰虫子提起一口气,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们师座问,你们吃啥呢?”
小鹿望着小灰虫子,因为太过惊讶,所以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我们吃熬白菜和大米饭。”
小灰虫子仰起脸,半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病病歪歪的摇了摇头:“味儿不对啊,是不是也放肉了?”
小鹿拿此虫实在是没办法,于是干脆让勤务兵去给他连菜带饭盛了一海碗,供他果腹和鉴别。而小灰虫子见了饭菜,激动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也不怕烫,挥着筷子就往嘴里划拉。
小鹿没挨过这种饿,所以见了只觉滑稽。何若龙陪着他蹲在一旁,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难受了一下。他没有小鹿那种轻描淡写的怜悯心,但是他又比小鹿深知苦难的滋味。
小兵一口气吃完一大碗饭,脸立刻就有了血色,眼睛也亮了,甚至整张脸都饱满有了光泽。伸了舌头把粗瓷大碗舔了个锃亮,他这回再抬头,说话的速度明显变快了:“长官,还未请教您的贵姓。”
何若龙开了口:“这是鹿营长,管着后头整座县城。你们是哪儿来的,怎么说打就打?我告诉你们,我们城里还有三个营,城外镇上还有一个团,凭着你们打我们,你们是作死!”
小兵连连点头:“是是是,长官您说的是,我们也是实在太缺粮了,您看这天寒地冻的,肚里没食儿哪能行呢?前头我们有莽撞冒犯之处,还请两位长官见谅。现在我们师座,派我过来跟您打个商量,您要是有余粮的话,卖给我们一些行不行?”
何若龙一听,知道对方看出厉害了,不敢来硬的,于是服了软。对待这帮吃软怕硬的溃兵,当然不必客气,他看了小鹿一样,想要替对方狮子大开口,敲他一笔财喜。然而正当此时,小鹿开了口:“要粮食,可以;但是,不卖。”
小兵一伸脖子一张嘴:“白、白给啊?”
小鹿瞪了眼睛:“做你的梦!回去告诉你们师长,让他拿军火弹药来换!”
小兵当即答应一声,这回原地起立,举着白旗猫着腰跑回自己那一处阵地去了。
☆、第六十三章(下)
一触即发的一场战争,就在小兵一趟一趟的来回奔波之中化于无形了。
三言两语的谈成了交易条件,一方开始从城里往外运粮食,另一方也开始往小鹿的阵地中运军火。粮食是去年的陈粮,军火却都是崭新货色。末了那小兵又来了,问小鹿道:“我们师座想进城休整一天,您看行不行?”
小鹿听了,当即生出了警惕心:“你们师长自己可以进城,但是军队不许进。”
小兵深以为然的点了头,不再多说。而小鹿见他虽然形容凄惨,但是说起话来有条有理,绝不是个小兵的水平,便忍不住又问:“你是干什么的?”
小兵向他敬了个军礼:“报告鹿营长,敝姓丛,单名一个山字,是个普通的参谋。”
小鹿和身边的何若龙对视一眼,心想参谋都饿成这样了?饿也罢了,怎么还有了衣不蔽体的意思?
丛山参谋继续来回的跑,到了最后,热河兵是在城外架起大锅开始生火做饭了,热河兵的师长却是带着几名肥肉尚存的亲信,进了县城想要好好的吃顿馆子。
此师长姓罗,名叫罗美绅,是个一脸烟容的细长条子。他在热河也是条地头蛇,但是一直和热河汤主席不对付,很受排挤,日本人三天两头的跑来热河动武,他受了损失,也没人支援,于是为了保存实力,他索性扔了越来越小的地盘,领着队伍先人一步的逃了。这一路他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总有那不如他的,被他打翻在地吃干抹净。
和何若龙一样,他也存着打天下的心思,只不过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他那里粮食和军衣又都是严重匮乏,所以他暂时缩小了视野和志向,只想占个县城安身过冬。小鹿所在的这处县城,是个城墙高耸的大县,昨天他试着打了打,发现难度太大,于是退而求其次,摇身一变,成为爱好和平的人士,进入了以物易物的阶段。
小鹿起初是完全的不想搭理他,不过何若龙提出异议,认为结识个罗美绅也不费什么,顶多是供给他几顿酒饭而已。但是这层关系建立起来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用处呢?毕竟这罗美绅虽然现在十分落魄,但从根本上看,这大烟鬼并非平凡之辈——若是平凡的话,他也混不成一个师长。
小鹿和何若龙一起迎接了罗美绅,罗美绅见了这二人之后,先是热情洋溢的和何若龙握了握手,语重心长的说道:“鹿营长,你这买卖算是救了我的命。”
何若龙忍着笑一扭头:“这位才是鹿营长。”
罗美绅脸上不红不白的,当即转向小鹿握手,以长辈的口吻说话:“鹿营长,少年英俊啊,帽子不错!”
何若龙听了这话,登时对罗美绅其人有了好感,因为那帽子是他亲自定制了给小鹿的,当然是好得很,算他姓罗的识货。
小鹿不善应酬,只好是对着罗美绅笑了一下。
罗美绅很自觉,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戒心,故而肥吃海喝了两顿之后,当晚就出城,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
小鹿这一整天都和何若龙在一起,到了晚上,也很自然的一起回了屋。他这屋里摆的是床,并且不是大床。眼看窗外的天都黑透了,何若龙也不说走也不说留,只把外面大衣脱了挂在衣帽架上,又站在屋子中央抬起头看电灯,说:“还是洋玩意儿好,点一排蜡烛,也抵不上这么一个小灯泡。”
话音落下,房门忽然开了,是张春生走了进来。格外留意的看了何若龙一眼,张春生随即问小鹿:“营座,热水预备好了,现在您洗澡吗?”
小鹿略一犹豫,随即答道:“洗,把水送到书房里去吧!”
张春生又问:“那我把武魁那屋也给何团长收拾出来?”
这回不等小鹿回答,何若龙抢着开了口:“不用不用,等他洗完了,我俩还有话说,不一定得说到什么时候,就在一张床上挤挤算了。”
张春生很惊讶的看了小鹿一眼,见小鹿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好无言的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上)
张春生指挥勤务兵,把浴桶毛巾热水一起搬运进了书房。等小鹿进房把门关严了,张春生在堂屋之中向卧室内扫了一眼,卧室没关门,可见何若龙坐在窗前桌旁,正在自自然然的喝茶。
张春生无言的出了门,去西厢房找到了武魁,问道:“咱们营座,怎么忽然和姓何的好起来了?”
武魁坐在床边,扒了臭袜子露出大脚丫子,试试探探的开始烫脚:“他俩不是一直都挺好吗?”
张春生感觉武魁这屋里太乱太臭,宁可站着说话:“好到一张床上去了?”
武魁冷笑一声:“自打到了跑马营,他俩就进一间屋里不露面了。那天我站在院儿里,就听他俩在屋里笑,那笑的,哎哟我天,你肯定是没听过。”
张春生狐疑的看他:“笑……怎么了?”
武魁终于成功的把双脚踩进了热水里,烫得他嘶嘶吸气:“咱营座那嗓子你也知道,说话像老鸹唱歌像驴,笑起来更了不得了,嘎嘎的。”
张春生听了这话,完全不肯相信:“你想说就好好说,不想说就闭嘴,别这么诋毁营座!”
武魁不理会张春生的斥责,自顾自的转移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