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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恶心的家伙!你还爱著他啊。一直都爱著他。要不为什麽一直记得他呢?才看一眼,这麽小的人面疮你就知道他是江宁呢?你一直记得跟他分开了多久,不是嘛?你甚至还记得他喜欢吃什麽,爱做些什麽事情,记得他的喜好,记得他的习惯,记得他的一切……楚闻喜啊……楚闻喜……你是傻瓜……啊,我是傻瓜……」
那人面疮说得不亦乐乎,越笑越大声,表情也越来越扭曲,每一字每一句,都那样真真切切的戳进楚闻喜的心里。像是千根针,像是滚烫的热水。他咬著唇,知道自己该否认,该摇头辩解,但他知道,他辩解不了。他无法否认。
因为,那些都是真的。那个人面疮,说的都是真的。
那是他。
亦不是他。那个人面疮,的确是他……也不是他……
「你这个恶心的人啊,爱逃避的胆小鬼啊,自私的垃圾……开心了嘛?楚闻喜!这些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别想摆脱我!永远都别想!你旁边那个什麽三太子的义子!那个什麽吕洞宾门下的鬼道师,都拿我们没辙的!楚闻喜!我们是你──是你最恶心的一部分啊……你──」
人面疮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那声音大的夸张,响彻整间房。
「『你难道又要像五年前那样胆小,丢掉我们。』」
所有的人面疮,在最後异口同声了起来。
「楚……」耳边是侯夏生低柔的一喊。「面对自己。」
看著那狰狞的面孔,听著那些话语,脑中千头万绪如惊涛翻浪,楚闻喜在那瞬间,好像终於明白了些什麽。
他直视著胸口的人面疮,张了张嘴。
「我也还爱著闻喜啊。闻喜,我最爱你了,最最最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我谁也不爱啊……只爱你,闻喜!闻喜!我不想跟你分开,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而就在此时,江宁的人面疮,大的,小的,一齐呐喊了起来。
又开始了,大大小小人面疮的声音,像是诅咒一样,塞满了整间房,也塞满楚闻喜的脑袋。
但是,没有一开始那麽害怕了──楚闻喜可以听见身旁侯夏生的心跳、呼吸声,也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他想,没什麽好怕了。
他又动了动嘴,彷佛有千言万语,要从他的嘴里滚出来般。
「……是真的嘛?」一旁的顾颐然突然开口,打破了一室的诡宁。
楚闻喜看向她那边,房间的灯不知何时熄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原本还算亮的外头也暗了下来,开著的窗子外是一片深幽的黑暗,毕竟是在山中的新兴社区,这间房子又靠山,外头并无路灯,而房中唯一的亮光,是维持江宁生命的仪器,顾颐然就站在那样的窗旁,仪器森森的光映照在她脸上,她那精致的脸庞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什麽表情,一双眼睛直瞅著楚闻喜看,但光是这样,就让楚闻喜头皮一麻。
人面疮又安静下来。
「江宁,是真的嘛?」顾颐然踏出了一步,她踩著高跟鞋,那声音清脆的响起,叩,叩,叩。
所有人面疮的眼睛也直直地看著顾颐然。
「是真的吗?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嘛?江宁……不对,宁大哥。」顾颐然走到了楚闻喜的身前,蹲了下来,然後她动作温柔的抬起了一开始江宁人面疮所在的那只手,深深的一双眸直看著那小小的人面疮。
人面疮(31)
江宁的人面疮嗤笑了起来,「妹妹,你自己最清楚的,不是嘛?」
顾颐然没有回答,仍只是看著江宁,她那样的目光让楚闻喜觉得冷汗直流,毕竟这女人天生就有股气势,恬静时甜美而动人,但目无表情时竟让他想到不怒自威这四个字。而他身上的人面疮又再度很看情况的安静了。
可恶,这些东西是谁都怕就是只不怕他是嘛?事情的走向实在太妙,楚闻喜看向刚刚顾颐然站立的地方,才发现那边的窗台上放了不少菸蒂。
又静默了好一会,江宁的人面疮像是终於不敌顾颐然的目光,叹了口气:「傻妹妹。你就非得要那个答案不可?」
顾颐然轻声道:「嗯。」
「真傻啊。什麽都不说出来不是很好吗?当初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嘛?」
「女人有时候就是傻。」顾颐然说,她拨了拨头发,竟伸出手摸向江宁的人面疮,丝毫不显害怕,「可是,你不也很傻?宁大哥。」
「跟我说清楚吧。好让我死心。」顾颐然将目光看向楚闻喜:「别这样拖下去了。这样不乾不脆下去,是想要折磨谁?」
看著那样的眼神,楚闻喜瞬间惊觉,顾颐然不是在对江宁说,是在对他说。
「我从来都没想要折磨任何人啊,妹妹。」江宁的人面疮嗤笑著,「妹妹,我真喜欢你的。但你也知道,就只是把你当妹妹……当初是你自己不甘心的,不是嘛?」
「嗯。我知道。」顾颐然仍旧面无表情。
「我也很努力啊,妹妹,想要好好跟你在一起……但没办法啊。没办法。」人面疮的语气黏稠的彷佛蛞蝓爬行时留下的液体:「毕竟,我的心不在你身上啊。」
「嗯。」顾颐然嘴角歪了歪,露出说不上笑的笑:「我知道。」
「你也是,不是嘛?别说我去找别人了,你也有啊。」
「嗯。」
「妹妹,你打我那下,好痛。」
「嗯。」
「妹妹,你恨我嘛?」
「不恨。」
「那我们就这样吧?」人面疮笑的恶心:「让我跟闻喜好好在一起吧。」
「当然。」顾颐然笑了,她捏了捏江宁的人面疮,让楚闻喜觉得她真有勇气。
江宁的人面疮立刻喜不自胜地看向楚闻喜:「闻喜!你看,连颐然都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呢!」
楚闻喜想骂脏话了。
岂料,顾颐然的嘴唇又动了动:「不过……」
「不过?」
「你还是别自作多情留在他身上了。」顾颐然越捏越大力,让人面疮惨叫起来,她森然的目光让楚闻喜背脊一麻:「楚先生,你不觉得,这场闹剧该落幕了嘛?」
楚闻喜一愣。
「柯先生,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顾颐然又拨了拨头发,彷佛一个女王一样的起身,动作优雅到无懈可击,她满脸不耐:「在一边偷偷摸摸的准备很有趣吗?快点弄一弄把江宁弄回去。」
「我还赶著要办离婚手续呢。」她这样说,又走回窗台边,点起一根菸。
楚闻喜被顾颐然弄到哑口无言,这女人真是有够……而经她一提,他才注意到一旁的柯筠白正压著柯筠青不知道在另一边地上那边弄些什麽,似乎已经弄了许久,他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他们的动作轻盈流利,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圆中又很复杂的不知道还画了些什麽,密密麻麻。
「靠,你以为这很容易嘛?老子从小就学当天师也没画过几次招魂阵,还是画这种麻烦的东西……」柯筠白捧著一本书,正指使著柯筠青左边一点右边一点,脸颊上还滴著汗,他边骂人还可以边动手动脚让楚闻喜好生佩服:「然後我在这边忙你们那边一会给我哭一会给我笑还可以唱歌,还斗嘴吵架……顾小姐,等结算的时候你就给我等著哭!看你嫁这什麽好老公!真是瞎了眼!」
等等有人像你这样威胁顾客要多收钱的嘛!而且这样骂你顾客对嘛?对嘛?
「没问题,我什麽不多,钱最多了。」顾颐然微笑。「你管我嫁谁。我嫁袋垃圾也是我的事。你负责收钱做事就好,别多嘴。」
「啧……见你还算是个人才提醒你。」柯筠白冷哼。
「多谢柯天师了。放心,我离婚证书已经准备好了。」顾颐然笑容依旧不咸不淡。
……一个爱钱一个钱多,互骂还不痛不痒,你们很互补嘛,你们交往算了!楚闻喜想要仰天叹息了。偏偏在这时候他身上的人面疮又不安分,鬼哭神号起来,江宁的人面疮在那边嘻笑怒骂,他的人面疮则又开始唱歌。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两种不同的人面疮,一会互诉爱意,一会又互骂起来,真实丑陋的可怕。
啊……闹剧嘛。楚闻喜想,真的是场闹剧。
从头至尾,都是场只属於他跟江宁的闹剧。是他跟江宁把周遭的人都牵扯进来的,不管是顾颐然,不管是柯筠青柯筠白,或是侯夏生……
他又看向侯夏生,美少年仍旧安静的守在他身後,抱住他的手一刻也没有放松过。那双坦荡的眼神,也从来没有变过。
侯夏生看他瞄了过来,嘴唇又动了动:「别怕。那个天师有办法。」
「……我不怕。」楚闻喜说,他放松身体,不再去管那些人面疮说些什麽,只想好好感受身後那份温暖。真不明白,为什麽这孩子会喜欢上自己,为什麽肯在这时候陪在他身边……他到底是多幸运,才能够遇到他?
「好了!」柯筠白叫了出声,楚闻喜等人看过去,才发现那圆不只画好了,还在旁边点了七盏小小的莲花灯。
柯筠白抹了抹汗,又把自己的弟弟当球一样的往旁边踢开,嫌他碍事:「滚去旁边护好你那什麽阿阿阿的,烦死了!」
「呜……哥,是阿宁……」
「宁你个狗屎。你给我在旁边安静点,把定魂灯给我看好!熄了一盏你就别想要你那宁狗屎回来了。」柯筠白呸了一口,柯筠青立刻乖乖缩到一边去。
但他口里还是不甘愿的回著:「阿宁才不是狗屎……」
「柯筠青!」柯筠白又大吼,柯筠青才乖乖安静下来。
「咳……那个,我现在要开始招魂了。」柯筠白搔了搔脸,表情有些不甘愿:「刚刚那个……旁边那个侯小弟……总之就是那个侯小弟提醒了我……总之老子不会说,反正要招魂就是。招宁狗……江先生的魂魄回来他的身体里头。」
有人这样说明的嘛……楚闻喜无语,但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些什麽。反倒是那些人面疮又在哭叫,他们嘻笑吼著,嘲笑柯筠白根本做不到,骂他是骗子天师。
柯筠白咳了声,无视那些声音,看向楚闻喜:「楚先生,接下来的法事,需要你的配合。」
「我?」
「对,你。」柯筠白眉头一拧,沉默几秒,像在思考该如何说,最後他道:「你身上的东西,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是什麽,但极有可能是所谓的魔障……或者该说是心魔,心魔而引来的魍魉。似妖非妖,由心而生。」
「江先生的魂魄到了你那里,占据你的身躯,成了人面疮,是巧合,是缘分,也是因果业障。但你的人面疮会出现,则是你心中有魔伏潜,有怨根深,有情未灭,因爱恨憎怨,而结此苦果……若要拔此苦果,须由你自己来。我可以招回江先生的魂魄,却无法保证祛除你身上的魔障。」
「楚先生,人面疮这样的东西,史料纪载很少,如何根除的方法,其实有跟没有是一样的,我修法多年,说实在话,你是我第一个见到身上沾了这样东西的人。很有可能江先生除了,但你身上这些除不掉,你能明白嘛?」说话有条有理的柯筠白真的很像个专业的天师,楚闻喜觉得自己还能想著这些实在好笑。
对方的一席话他懂。他怎能不明白?刚刚他就已经明白了,彻底的。
「我知道。」他低头看向手上的江宁,那小小的人面疮还在对他挤眉弄眼,还在深情款款地说,别赶我走,闻喜,我们要在一起,天荒地老。
他笑了笑,抬起头,对柯筠白说:「柯天师,麻烦你了。快让江宁回去吧。」
「而我自己的,我自己能解决。」他说,然後又看侯夏生,对方也看著他。
光是那样沉静的目光,就可以使他感到内心平静。
「柯天师……我要怎麽配合呢?」
人面疮(32)
柯筠白让侯夏生带著楚闻喜坐到阵法中间,并且要来了他的生辰八字写到一张符纸上,还有滴了几滴血弄到符纸上头。
他一连串动作似乎震慑了那些人面疮,只见那些人面疮越骂越难听,连忌讳的什麽矮子天师矮人族来的天师比拖鞋还不如的天师都骂出来了,柯筠白也不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