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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清景是微凉作者:颜凉雨-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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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自己脚下的沙沙声,都心惊肉跳。
  终于,我摸到了温热的肉体。硬邦邦的肱二头肌,要举手才能摸到的脑袋……
  “摸够了就把爪子撂下来,”金大福终是没扛住,“操,一身鸡皮疙瘩。”
  我几乎崩断的神经终于有了些许舒缓。
  人聚齐了,虽然看不见,可偶尔有呼吸拂到脸上,还是让人心安。
  “现在听我说,我们遇上滑落了,我想应该是半山腰或者山顶上的石头让雨一浇,摩擦力减小,再一个天天放炮也会让山体震动,赶个寸劲儿就全都滑下来了。”小疯子的声音近在咫尺,记忆里他从没这般正经过。性命攸关,不是生就是死的当口,没人开得起玩笑。
  我想起了新闻里偶尔听见的词儿:“泥石流?”
  “不是,这山上就没土,滑下来的应该只有石头。”小疯子接着说,“所以我才让你们往这边儿跑,因为石头滑坡是有个角度的,这时候反而垂直方向安全,何况咱们头顶还有被掏空的石壁挡着。”
  金大福着急地插了一句:“可是我们现在被埋里了!”
  “往外跑你现在就是一滩肉酱!我们在最里面,根本跑不出去!”
  “现在不是争这些的时候,”周铖阻止他们再吵下去,直接问,“容恺,咱们有办法出去吗?”
  小疯子沉默了许久,才说:“还是等救援吧。”
  救援两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安抚了我们的神经。往常不屑一顾的和谐社会啊人命大于天啊摇身一变,从假大空的口号变成了我们坚定不移的信仰。我们盼望救援快点到来,解放军也好,消防官兵也好,随便什么,我们掐断任何一丝丝怀疑的念头,只为保持住那摇摇欲坠的生命烛火。
  “都坐着吧,省点儿体力。”
  小疯子的建议被集体采纳,我们纷纷坐到地上。闭眼睛太久,困倦莫名袭来,我连忙睁开,并用力瞪得大大,虽然视野中还是漆黑一片,但我不管,我就知道我不能睡着,哪怕一秒。
  没人说话,或许是太累了不想说,或许是不知道能说什么。死寂像一汪深湖,慢慢将我们淹没……
  有人抽了一下鼻子。
  我身边的人动了下,感觉像是抬胳膊或者别的什么,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两个人在过招。
  然后我听见周铖无奈的叹息:“你哭什么……”
  “我没!”坚决否认的小疯子还带着鼻音。

  第35章

  似乎很久之前,我也有过这种感觉。无尽的幽暗,狭窄的憋闷,仿佛自己被吞进了猛兽的肚子里,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感觉不到外界变化,就这样被钉在了原地,等着胃液一点点把我腐蚀到渣都不剩。
  我恨小黑屋。
  我恨一切黑暗狭小的空间!
  “说点儿什么吧,”我说,“这能把人憋疯了。”
  “行啊,拜某张乌鸦嘴所赐,我们确实被活埋了。”率先响应的是金大福,这可有点儿出乎我意料。
  被点名的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容恺是谁啊,什么都能吃就是吃不得亏,于是抽噎着气儿还没捋顺呢,就断断续续地反驳:“你、你他妈说谁呢……我要是、要是有这能力……我还在这呆着……早、早他妈出去给……给领导人当智库了!”
  “你不整天一套一套的嘛,什么这个蘑菇啊,那个坍塌啊,你有能耐,都说中了,你怎么就不想着带咱们换个地儿?非在这鬼地方等死!”
  “那是我……是我说换就能换的吗!你以为监狱是、是我家开的……我也没想到真能滑坡啊……”
  “还有脸哭,哭个屁!”
  “金大福我操你妈!”
  我错了,我嘴贱,我非得提什么大家来说话啊,这可好,不如憋疯呢。
  “都少说两句吧,”周铖淡淡的嗓音这会儿颇像灭火器,“自家人较什么劲,留着力气与天斗。”
  “天在哪儿呢,你指给我看看?”
  “金大福,别逮着谁咬谁,多大人了,和个小孩儿置什么气。”
  “我就烦他没心没肺那样儿!”
  “人家也没求着你喜欢,我还烦你呢。”
  “周铖你他妈到底哪头儿的!”
  “妇幼保健协会。”
  “靠!”
  我被这黑暗中的唇枪舌剑逗乐了。我开始怀疑这么多年错看了周铖,他那个淡漠的躯壳里说必定包裹着一颗极富同情的温柔心。
  小疯子也安静下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依我对他的了解,这么乖的不回嘴,八成是被周铖的拔刀相助惊着了,先是惊,待回过味儿来便软软的成了趴趴熊。
  不同于花花的倔强,小疯子其实就是个唬人的刺猬,你找好角度用对力道,轻轻松就能给它掀翻了,然后这娃就只剩下柔软的肚皮。
  周铖有句话说的没错,这就是个孩子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我们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围困得有多深,但我们真的特别渴望能听见机器的轰鸣,或者不要机器,哪怕是些许飘摇的呼喊呢,起码让我们能够坚信自己并未被遗忘。
  但是没有。
  整个世界像一口巨大的棺材,静静埋在地下最深处,无人惦记,无人打扰,任由它这么沉睡下去,慢慢化作泥土的肥料。
  恐惧像成群结队的小虫子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发颤,平稳呼吸。我不想变成花泥,我知道谁都不想,但没人敢说,怕一语成谶。
  “你们都没蹲过紧闭吧,禁闭就这样,那可不太好受。”努力让语调显得轻松自然,我干的不错,除了被咬到的舌尖有点痛。
  “花雕蹲过。”金大福说了这么一句。
  我惊讶:“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候你还没进来呢,”金大福似乎在回忆,过了几秒才说,“足足蹲了一个月吧,差点儿加刑。”
  “为的什么?”
  “那谁知道,我可没你这待遇,还给写字儿的。”
  “……”
  腿上忽然传来重量,我下意识伸手去摸,得,毛茸茸一颗脑袋。嫌枕得不够舒服,该生又数次翻身调整角度,终于寻到了满意位置,不动了。
  记忆中花花就没撒娇过,忽然来这么一下,我完全扛不住,顷刻便加入了周铖的妇幼保健协会,别说奉献个大腿,就让我……呃,献出四肢外加躯干都成!
  小疯子永远都学不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这时忽然颤巍巍冒出一句:“救援……会不会不来了?”
  明知道不可能,可我还是觉得听见了咯噔一声。那声音很大,分明是几颗心脏共同发出的,不谋而合,整齐划一。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金大福几乎在低吼了。如果不是两眼一抹,我想他真的会跳起来揍容恺。
  小疯子没了往日的自信满满抑或恃才高傲,变了调子的声音里除了委屈,更多的还是害怕,那种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的恐惧,忐忑,惶恐不安:“他们要真来,我说了也会来,他们要是不来,我不说也没用!”
  金大福恨恨地骂了句什么,太含糊,听不清。
  小疯子又开始掉眼泪了,虽然看不见,可他身边的人知道——
  “你水做的啊……”周铖又无奈又好笑地叹息,在这幽闭的空间里,显得莫名温柔。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周铖该不会在给小疯子擦眼泪吧。这,这画面完全不属于地球啊!
  许是安抚告一段落,周铖再度开口:“救援是肯定有的,咱们再不值钱也是人命,起码俞轻舟不会不管,只不过这是山里,可能挖掘机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金大福没什么精神地冷哼:“你就自我安慰吧。”
  周铖的声音淡下来:“不然呢,反正都是等,等获救总比等死强。”
  金大福不再言语,周铖也不是不饶人的人,话头便在这里止住了。小疯子连哭两回,估计消耗了不少体力,这会儿安静着,花花也很安静,或者说是一直很安静,而且过于安静了。
  “喂,没睡着吧?”我忽然起了担心。
  腿上的脑袋未动,手却让人握住了。我怀疑这家伙那眼睛是红外线的,不然怎么就准确无误地抓到了我的爪……啊呸,玉手。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进入血液,又随着血液传到心脏,最终化作片片安心扩散开来。
  时间又开始流逝,似乎每到安静,等待就会被虚无的黑暗拖得长长,仿佛永无尽头。
  周铖说得对,同样是等,等救总比等死强。所以我觉得该说些能让大家开心的,一开心,就把烦恼忘了,即便忘不了,也可以冲散一些。退一步讲,真死了,也别死得太难受……
  轻轻嗓子,我一字一句讲出酝酿半天的开场白:“那个,我进来也有三年了,这三年咱大家处得也不错,今儿我就和你们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也知道你平时一多半儿说的都是废话么。”金大福现在是点着了的鞭炮,噼里啪啦炸起来没完。
  “我检讨,行了吧。”咱不和你一般见识,“就我刚进来那会儿,觉得你们是一屋子僵尸,说个话吧,没反应,遇着个事儿吧,还是没反应,我想我六年都跟你们一起挺尸,那我还不提前报销了啊!”
  “然后呢。”周铖的话里带上了笑意。
  “然后咱就相处了呗,我才发现,哥几个也没那么不是东西哈。”
  小疯子没好气地咕哝,闷闷的:“你的表扬真别致。”
  我莞尔:“其实我这人浑身毛病,好事儿啊,三八啊,嘴碎啊,一天到晚没个消停的时候,还喜欢招猫逗狗,想那年弄小合唱,我看大金子脸都绿了,还跟我这儿啊啊啊的和音呢……”
  “我他妈当时想挠你!”
  “哈哈,这个可不适合临时起意,你得先把指甲留起来。”
  “……”
  “然后就是小疯子,你绝对是我见过的人里最聪明的,上到养老院,下到幼儿园,没人比得过你。”
  “嗯,这表扬听着舒坦多了……”
  “就是没用在正地方。”
  “……”
  “周铖就不说了,坏毛病基本没有,对人彬彬有礼春风化雨,我要稀罕男的我也找你,哈哈!”
  “谢谢。”
  “哑巴呢?”小疯子问。
  我愣了下,随即咧开嘴,知道没人看得见,于是肆无忌惮地呼噜一把花花微卷的短发:“这就不用说了,他都明白。”
  “冯一路你怎么跟他俩似的越来越恶心了……”
  “喂,人家刚刚给你擦完眼泪你就说人恶心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了……”
  “啊,你看得见?”
  “……”晕,这他妈也能猜中?!
  不知是不是说话太多,我渐渐感觉胸口发闷,偶尔,还会一阵阵的天旋地转。手心出了一层层的汗,花花也感觉到了,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地开始写字,我努力识别了好久,才分辨出来他写的是:怎么了。
  “没事儿。”我想让他安心,可话一出口,就觉出了底气发虚。
  花花忽然爬起来摸我额头,自然,他蹭到了一手的汗。
  花花着急起来,挣扎着就要往外走,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嘛!”
  花花不理,用力想甩开我的胳膊。
  其他人也被惊动,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这种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我们这些惊弓之鸟崩溃。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觉得有点儿闷。”我用力把花花扯回来,真生气了,“你乱跑什么,万一哪个地方又垮了呢!”
  花花不管,就跟我来拉锯战。
  我要疯了,恨不能抽他俩耳刮子,却听见小疯子说:“感觉闷正常,这地方空气本来就不多,也不通风。”
  “听见没,”我死死攥着他的胳膊,“别发疯了,除非你想早点儿见阎王。”
  金大福忽然问:“咱们在这儿有多久了?”
  “不知道,”周铖低语,“好几个小时了吧。”
  金大福苦笑:“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屁话?”
  “没。”
  “我想也是,我说的话通常都不作数。”
  小疯子不甘心地出声,涩涩的:“为什么我们就这么倒霉呢!我不想死……”
  我深吸口气,觉得不管怎么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孩子可以哭,咱不能:“倒霉?你想想那些当场就被石头砸着的人,咱们已经偷了好几个小时了。”
  “那我能再偷点儿么……”
  “能,你就想着再偷一点儿,再偷一点儿,然后就偷到挖掘机来挖我们了。”
  “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万一一铲子没挖好把我挖死了呢?”
  “……”
  不得不说,小疯子担心的问题,很有水平。
  当你把生死都毫不避讳的谈过,接下来的时间也便没那么难熬了,我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减少能量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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