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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信良推门的姿势微微一僵,尔后扯了扯嘴角,推开了这扇门。
满屋子的酒味,刚才在门外已闻到了一些,此刻门被推开了,那些酒香味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出来一般,全数扑向了赵信良的怀里。
他不适地皱了皱眉,随后担忧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醒酒汤很管用,我才喝了一点,这会子人已清醒了大半,谢谢。”任氏重新坐回椅子上,抬眸笑看赵信良。
“那就好。”赵信良憨憨地站在任氏面前一米远的地方,说完又私下里嘀咕了一句,“不过我以前试过,也没发觉娘做的醒酒汤有这么好的效果啊,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任氏听了暗暗地笑了笑,末了那笑却是化作了唇边的一丝苦涩。
“本来我不该多说什么的……但是呢,我想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还是得振作起来,日子还是要过的,与其痛不欲生,不若过得潇洒欢实点。”赵信良踟蹰之下,终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坐。”任氏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道。
赵信良慢慢地挪到了那个位置上,面带笑意地坐下。
“是不是特别想知道为什么?”任氏抬眸问了赵信良一句。
赵信良赶忙摆手道:“哪里哪里,这可是你的私事,我哪有这么无趣……我只是有点担心你罢了。”
换作平常的时候,赵信良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肯定是吃错药了,但今日见任氏这副憔悴无力的样子,这样的话赵信良便很自然地说出来了。
任氏盯着赵信良不语,许久都不曾挪开目光。
赵信良被她看得有些尴尬,面颊早已烧得热烫起来,他赶紧别过脸去干咳了几声。
“为什么呢?”任氏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忙?那天又为什么要替我挨打?我们本就是莫不相干的两个人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慢慢地走到一起来了?”
“你,你喝醉了。”赵信良的脑袋“轰”地一下就炸开了有些混沌不清,更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
虽然任氏平素就十分大方爽气,但今日她所说的那些话,却不是赵信良可以承受的,那样直白而胆大的话语,别说是任氏,就是赵信良,平时也憋不出一句来
“我没有醉,你看着我的眼睛。”任氏又笑,眼睛不再微微眯起,而是非常有神地睁着,并盯着赵信良不放。
赵信良哪里敢去看任氏的眼睛,只支支吾吾了大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生得很美?”任氏轻启丹唇,她的五官本就生得精致,从中还掺着一点妩媚,这会子配上了她那轻柔的语气,可是让赵信良莫名地出了一头的虚汗。
鬼使神差下,赵信良点了点头。
任氏笑了,不是妩媚的笑,不是满意的笑,而是酸涩的笑容,笑着笑着,眼里就渐渐地起了雾气。
她轻点了点头,自语道:“我是美,连我这样的都可以称之为美,那么可想而知,我的好妹妹碧凌,该是生得多么绝色。”
赵信良见任氏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呜咽之音,便立马转过了头来看她,讶异地发现,她竟埋着头在颤抖。
不多时,但见她整个人瘫软在桌子上,模糊地说了一句:“赵老板,赵大哥……你知道么,我曾经有个亲妹妹的,她叫碧凌,生得比我好看,性子也很是温和,很讨大家喜欢,不像我这样的,性子总倔得可以,又好强冷硬。”
赵信良沉默地看着任氏,他不想打断眼前这个女子的话语,不管她停顿多久,他都有这个耐心静静等候,让她把整个故事说完。
“你一定很好奇,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吧?”室内沉默了多时,任氏终又是开口道,因为太久没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其实,她沉默,是因为在极力地克制心头的情绪,那里破开了一个口子,陈年的伤口忽然又鲜血淋漓地呈现在她的面前,扯得她生生地疼。为了能够慢慢地,慢慢地接受这种疼痛,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忍受。所以她不敢马上说话,生怕没有控制好,那个伤口就会突然放大数倍,到了那种她无法掌控忍受的程度。
刚才的那一句,是她酝酿了好久,克制了好久,才有力气维持正常的语气说出口的。
“七月二十,这个日子太特别了。”任氏的双眼忽然又微微地眯了起来,她整个人像是一只被冻僵的猫咪一样,伏在桌前,一动也不动地。
双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那盅醒酒汤,温热的感觉立即传遍全身,她勾唇轻淡地笑了笑,仿佛只有这样做,才可以给如同掉进冰窖里的她带来一丝温暖。
才可以保证,让她能有足够的力气把整个故事说完。
“七月二十,首先是我出嫁的日子,很美好对不对?”任氏抬眸瞄了赵信良一眼,尔后又低下头去喃喃道,“但是呢,它也是碧凌的忌日……还有,它亦是我扳倒我夫家的大日子。正是那日,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报复计划,然后不带一丝感情地离开了我夫家……”
“听着很凌乱吧,赵大哥?”任氏笑笑,她没有醉,分毫都没有,可是此时此刻,她醉在自己的往事里,久久不能自拔。
已经四年之久,她再未在人前提过往事,哪怕是在阿平的面前。所以突然说起,她自是不能自控,整个地陷了进去。
两年前,任氏来到清河镇开始了新的生活,谁都无法相信,在那不久之前,她通过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扳倒了整个夫家,尔后从里头堂堂正正地走了出来,不带任何眷恋。
时间再往前两年,四年前的今天,任氏的亲妹妹碧凌,惨烈地死在她的怀里,那一双明澈的双眼,因为不堪的遭遇而蒙上了一层怨恨与恐惧,都来不及闭上,亦来不及带着其他的情绪,仅那样地,含着怨恨与恐惧,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五年前的今天,任氏十八岁,在她人生最美好得意的时候,她嫁给了那个将来会令她后悔一生的丈夫。
当然,那时候任氏什么也不知道。
她与对方是指腹为婚的婚约,她的公婆与自己的父母是世交,但早已多年未见。到了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他们一家却是出现了,并在任氏的娘家定居了下来。
任氏全家与对方接触了多回,印象还是一如当年的好,并且任氏的父亲是个极其守信的人,所以便做主,把任氏嫁给了他们家儿子。
可谁都没料到,五年前七月二十那日,正正是任氏这一生噩梦的开始。
那人家里的儿子在任氏未嫁过来之前,总表现得非常良好,待人温和有礼,学识过人,对任氏更是体贴百倍,并时常知晓其心意,一味地苦苦追求,在这点上,多多少少还是符合任氏的要求的。
任氏早年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性子就偏硬,而且十分倔,这与她的亲妹妹碧凌正好相反。但人心是肉长的,她再如何强硬冷锐,面对未来丈夫那样猛烈的追求攻势,终是有些飘飘然,动心了。
可没成想,当任氏正美好地享受着这一切的时候,生活的轨道却是在渐渐地偏移,去往那个即将令任氏恐惧,绝望的方向。
任氏嫁过去后不多久,对方竟开始渐渐转变,不,应该说是渐露本性。
“他怎么了?”赵信良终忍不住问了句。
任氏忽然坐直了身子,神态恢复如常:“他是个连畜生都不配做的人。”
第161章烙印
第161章烙印
呼,第三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传……很多朋友都已经睡了吧?呵呵,不管怎么样,还是兑现了承诺,传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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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谓是个极其花心的男人,才与任氏成亲一个月不到,却是往家里纳了两房小妾任氏的性子素来要强冷硬,是绝对做不来小女人那种委曲求全,或以在丈夫面前哭哭啼啼的事情的。
所以,一日两日,多日的疏离与冷漠对峙,使得任氏与丈夫两个的关系越来越僵硬,越来越紧张。
任氏的公婆还算是有点良心,为此劝了劝自个儿子,可是他早已顽劣成性,见天的花天酒地,几乎没有一刻不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哄女孩子的手段。当时任氏也是无一刻不在嘲讽自己,想她任碧莹骄傲一时,居然会拜倒在这样的垃圾手里,曾经……居然会为他的那些几乎对所有女孩子都用过的手段着迷
此后,任氏但凡是一想到自己当时的那种满足与幸福,胃里就一阵的抽搐。
在他渐露本性,过得越来越肆意的时候,间中他也曾主动去过任氏的院子几次,因为他心里始终放不下任氏的好颜色,每每在那群妾室,丫鬟媳妇子或以庸脂俗粉当中纵情声色的时候,他总会心痒难耐地留恋起任氏的那张孤傲美丽的脸颊来,久未触碰任氏,使得任氏在他的心里变得更为珍贵难得起来。
可任氏傲,也烈。
自从见识到了新婚丈夫这丑陋的一面之后,她是断断不肯再让自己与这种人为伍了,所以每每都让他吃了闭门羹,气得他在原地跳脚,并说出以后再也不踏进这个院子的狠话
可当时在任氏听来,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并悲凉而无奈着。
由于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冷,任氏的丈夫索性愈发放纵起来,之前一口气纳的那两房妾室已渐渐地满足不了他,于是他开始成天地出去花天酒地,夜夜晚归,乃至于后来的干脆不归。
府上的丫鬟子,但凡是稍有点姿色的,不管是愿意或以不甘愿的,都难逃他的魔掌……就连任氏一直坚守的那一片小地方,在偶尔一个不经意的时候,也被他沾染玷污。
那个被他糟蹋的小丫鬟是任氏的陪嫁丫头,任氏早就发现他看自己这个丫鬟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故而处处防范着,没成想,最终还是被他设计得逞。
当时那个小丫鬟羞愤难当,差点没跳井自尽,最后还是任氏救了她,并将她妥善地安排在了一个无人认识她的乡下,要她重新站起来,好好过日子。
任氏是早对自己的丈夫死了心的,她不会去跟别的女人争宠,亦不会限制他把他管得紧紧的,因为任氏觉得没那个必要,更因为他不值得自己这样费神。
可是,任氏却很介意他把手伸到自己的地界来,在整个府邸里,她觉得唯有自己的那一片小地方是干净的,可最终也还是被他弄脏了。
当时的任氏十分气愤,想尽了法子折腾他,最终把他弄得战战兢兢的,总算是领教了到了任氏的本事,故而好一段日子,他都不敢再在她的头上胡来。
等任氏的父母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心里既是疼惜又是后悔的,任老爷子更是一气之下跟世交闹僵了关系口口声声地辱骂他们不会管教儿子,并且在当时还设计来欺骗他们,若他们早知道对方的儿子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又怎会糊涂地把女儿嫁进来白白受苦受委屈?即便是断了世交情谊,做个不守信用的人,任老爷子也绝不会断送女儿的幸福。
而世交双亲却给了对方这么一个无奈的答案,称是自己的儿子在外早已声名狼藉,无一个清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与他为妻,就是因为这样,无奈之下,他们才搬回了原来的故乡,找到了任老爷子兑现诺言,想是觉得任氏是世交的女儿,嫁过来多少会谅解自个儿子的,兴许还能起到督促作用。所以,才会联合起来蒙骗过关,加之当时他们儿子对任氏的确有点意思,故而动作上也做得体贴温柔,最后才万分地合了任家二老的意。
大错就在各人的心思间慢慢酿成。
后来,任氏的父母暗暗劝任氏跟丈夫和离,因为那样的人家着实没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并要任氏放宽心,即便是和离,凭着她的品貌和家世,日后也绝对找得到好婆家,一切琐细娘家这边都会帮她打点干净,无需她操心。
可任氏却是个别扭的孩子,性子过分倔强。
当时是这么一个情况,在世交一家出现之前,早有不少好人家上任家来提过亲,凭着任氏的品貌和才华,自是不愁嫁不出去的,反而在发愁究竟该选个怎样的,才算合自己的心意。
可到了最后,那些条件好的人家,任氏是一个也没看上,偏偏有眼无珠地看上了现在这个荒yin无道的丈夫
当时她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会过得十分幸福。
可现在,事情却到了这种地步……任家二老劝任氏提出和离,任氏最后想了想,却还是狠狠地拒绝了。
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别扭要强的女人。
尽管过得不好,她也还是要继续到底,并告诉外面那些人,自己过得很好,不给其他人留一丝嘲笑自己的机会。
她不要和离,并不是贪恋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