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入戏深啦,不愧是名角。”
“我也是他的老戏迷了,可他以前从没有唱哭过啊。”
台下一片哗然,师哥忙走几步拉住我,随机改了戏词:“妃子莫要悲伤。”
我以水袖掩面:“陛下啊——”
这出戏我不知道我唱的好不好,我心里空洞极了,脚步都有些凌乱。唱到贵妃自缢之时,我又哭又笑,想这到来的巧,死了一了百了。
我想把我那段情缢死在台上,但下了台才发现这是徒劳。哪怕他没有开找我,哪怕我再恨他怨他,我也止不住要去想他。
戏唱完经理跑来说大家都说我唱的好,有很多地方请我去唱戏,给军队义演,给人民群众娱乐。经理高兴地喋喋不休,我换了妆,一句话都没说就回了戏园子。
回去了我就躺在了床上休息。心跳平稳,呼吸顺畅,似乎这一场戏是一帖药,治好了我的心病。
“青瓷。”
又是敲门声,又是叶先生的声音。我没动,说:“门没锁。”
门就被叶先生推开了。叶先生的脚步慢慢移到床前,他在床边坐下,询问道:“累了吗?”
我慢慢睁开眼,说:“累了。”
叶先生不多说,帮我扯好被子,替我把被角压了压,压着压着,叶先生似乎看到了什么,把手伸到枕头边上,下一刻就扯出了那支簪子,簪子的末端还有些血迹。
叶先生惊道:“青瓷,这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那簪子,不慌不忙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过簪子,摇摇头,“没什么。”
“你不能这么做。”叶先生立刻说道,“云楚会伤心的。”
我低头看着簪子,那翠绿如同青葱年华,只是再也不配我了,我抬头看着叶先生,痴痴道:“他没有来找我……”
“青瓷……”
“他没有回来找我……”我喃喃,“都民国了三十九年了,他还没有来找我。”
叶先生忙拉住我的手,“青瓷,这话你不能再说了,现在是新中国的第二年,民国早就成历史了。”
新中国……几个字在我脑袋里盘旋,我突然反抓过叶先生的手,狂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叶先生!现在还是民国,是民国第三十九年。”
“叶先生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食言,我不相信他会对我食言!”
“一定是肖与凡骗了我!肖与凡怀恨我害死了千涟!是他骗了我!蒋沐不可能对我食言!不可能!”
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喉咙里堵着东西,我眼睛酸得发疼:“我不信……”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下半句话就被从喉咙里涌出来的血淹没。
先生惊呆了,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去拿手帕。
我一把抓住叶先生,拿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血,摇摇头,苦笑道:“叶先生,不用了。”
又把手里的滴了血簪子塞到叶先生手里,说:“这簪子就送给叶先生你了……还麻烦你一会儿去告诉师哥,我以后只唱《寄情》了。”
叶先生握着手里的簪子,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似的,最终他合上了嘴,紧握着簪子出来房门。
我低头看这被褥上血染出的牡丹,拿手抚摸,低声道:“你啊,认命了,就等他一辈子吧。”
不等他,我没有活着的力气。
我记起什么似的,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张早已不能再用的支票,那是他当初给我的,我笑了笑,撕成了两半。
是夜,戏院里散了场,我一个人在后台梳了妆换了衣,把凤冠戴好,上了台。
没有司鼓,没有听众,满堂寂静,我开口,回音阵阵———
“”相思透骨沉疴久,越添消瘦……”
我挽水袖,偏头凝目:“ 望断仙音,一片晚云秋。 ”
整个戏院回当着我的声音,没有锣鼓的戏把我的声音显得更加突兀,尖细,婉转,柔美。
我兰花指往台下中间一指,我蓦地一笑———那座位上分明有一个人,他身着黄色军服,马靴锃亮,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跟着我的唱腔打着拍子,他在笑,那么自负而温柔,是我最初见他的模样。
我转了一个圈,本该哭啼啼的戏我突然笑吟吟地唱:“ 对着这一庭秋景,好生悬望人也! ”
我笑,脚步轻巧,水袖轻摆,凤冠轻晃,我笑,却笑出了眼泪。
我望着台下那个空空的位子,道:“陛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第三十九年夏至 终章
民国第三十九年,夏至,台北。
一大早肖与凡就在外面敲门。
其实蒋沐他早就醒了,只是躺在床上看着从窗帘里漏出的几缕阳光有些恍惚。自从离开了南京之后,他的睡眠一直不好,要么睡不着,要么很早就醒了,于是夜突然变得特别长,更让他难受的是有时候会做恶梦,梦里有人备注炸得支离破碎。睡觉突然变成一件十分折磨的事情。
“进来。”蒋沐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肖与凡推开门,对蒋沐敬了礼,说道:“今天九点朱司令请听戏,希望您也过去,请柬已经发过来了。”
蒋沐一把拉开窗帘,阳光突然射进来刺得他眼睛发疼,不由地眯了起来。
戏?
戏……
阴暗的房间被阳光照亮,床头的电话的影子倒在凌乱的被子上,床头的油画被阴影打得黑漆漆的,昨天摆在桌子上的玫瑰今天就萎了一朵,屋子里的一切看起来都严肃而死气。蒋沐捞过架子上的衬衫,穿了,没有扣扣子,先点燃了一只烟,说:“那准备车吧,马上过去。”
肖与凡点头:“是。”
肖与凡说完又抬起头来,手掌握了握拳,说:“您还是少抽些烟吧,如今您似乎已经少不了那东西了。”
蒋沐把烟叼在嘴里,腾出手来扣钮扣,声音模糊地说道:“没事。与凡,你先下去吧。”
肖与凡顿了几秒,还是下去了。
蒋沐扣扣子向来和别人是反着的,他习惯从下面往上面扣,一颗,两颗,三颗……扣到倒数第二颗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蒋沐又解开一颗已经扣好的扣子,把衬衫脱到一半,露出肩头来,看着镜子里右肩上的咬痕,不由地伸手摸了摸,然后蓦地失神。
听戏啊……
他很久很久没听过戏了。
因为他不敢去听。他蒋沐终归有怕事的时候。
他不能忘记那一晚,三十八年四月二十日的那晚,上级的密件下来,要他立刻部署情报工作,要他留一些人在南京继续收集情报,他从来没有慌过阵脚,却在那一刻乱了。因为他要去接他,接他离开南京。
柳,柳青瓷吗?他是叫柳青瓷吧……现在的蒋沐都不敢念这个名字,他把这三个字刻进骨髓,却再也不敢挖出来看。他已经很疼了,他怕更疼,疼得毫无意识。
因为他现在不在他身边。
蒋沐清清楚楚的记得,他让肖与凡去接青瓷,他嘱咐肖与凡,要快,要稳。
南京城外的长江边,共军已经放船下江了,南京城里,所有的政府人员都在紧急地忙碌,蒋沐快速的把文件签署,又递给旁边的下属,有的文件又需要立刻销毁,他看似在专注地忙碌,其实却一直分着心。甚至把一份文件上的字签成了青瓷二字。
他额头上满是汗,心里压抑得很,而爆发的那一刻,是肖与凡回来了,而肖与凡身后没有任何人。
肖与凡全身湿透了,而靴子上满是灰尘,蒋沐放下笔,问,人呢。
肖与凡说,华侨大使馆被炸了。
听肖与凡说完这句话,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被炸了?
肖与凡说,是。
然后他就一把掀了桌子,文件飞得铺天盖地。他冲上去,一把抓住肖与凡的领子,吼道,那人呢!你别告诉我说你没找到!
肖与凡沉着脸,半响,就说了两个字,死了。
死了?他当时真的是疯了,他一把送来肖与凡往问外冲,肖与凡卡住他,你做什么!
他说,我活要见他人,死要见他的尸!
可你的部下怎么办,你手下一百多号人怎么办,他们的命就不值一个死人的命吗?!这话是肖与凡说的。
他和肖与凡在一起这么久,肖与凡还是第一次用那样的口气和他说话,哪怕以前在国外一起读书的时候肖与凡都是敬着他的,而那晚,肖与凡似乎也爆发了一般。
可柳青瓷是他的命啊……他犹豫不定,心里却已如同死灰,他不能相信那个他爱他如命的人死了,可肖与凡是他的兄弟,他不会骗他……突然噔地一声,电话又打了进来,今晚的电话没有断过,如果他不接,今晚人命要断多少?
他的青瓷,真的死了吗?为找一个死人的尸体而断那么多手下的命……
这世道是公平的,你要得到东西必定要失去东西,而这公平的世道又是这么残忍,带着硝烟的炮火把爱情炸得粉碎。
更残忍的是,碎了,还找不到碎片。
他这辈子头一次,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当着那么多部下的面,流下眼泪,然后接了电话。
后来辗转广州等地,途中他一直阴沉,不多说一个字,不多露一个表情,偶尔变得十分暴躁,眉头满是戾气,掀东西,骂人,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且该抽起了烟,对烟上了瘾。他甚至骂了肖与凡,但当时肖与凡却直接拔出了枪递给他,说,我从离开南京那天开始我就把命全部给了你,你若是不满意,大可以直接杀了我。其他还活着的部下自然没有肖与凡那样的胆量,跟着他都开始战战兢兢的,怕犯一个很小的错误都惹他不快。
这样的情况到了台北才有所缓解。可能是安定下来了让他稍稍平静了一些,也可能是时间过了很久,他忘了一些。
蒋沐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心里没一天是好受的,愧疚,心疼,思念,五味沉杂,每天必定会把这些感情重复一遍,久了,就成习惯了。
蒋沐并不喜欢台北,这里四面临海,海风的咸味让他很不习惯,潮湿而多风,这里比大陆的南方还搓他的锐气。等政府把一切安排好后他依旧开始工作,为这个伤残的政府而运转。
而心,依旧是向着大陆的。
蒋沐想想,和柳青瓷在一起那几年,自己除了无边的痛苦外什么都没有给过他。
而离开南京的时候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带,也有很多东西在逃亡中丢失,以前青瓷送的那盒胭脂,那时的他只想着是玩玩,早就不知道随手放到哪儿去了,而其他的东西,他已经忘记是忘记带了还是路上丟了。
不知不觉,他一件又一件地丢失了那些可以思念青瓷的东西,包括那块贴着青瓷照片的怀表。
幸而肩头的牙印还在。
五年时间,恍若是梦,当初进戏楼,为了叶西那儿的情报接近他,又觉得他有意思可以玩玩,但谁知情这东西不是想收就收的住的,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最初脱口而出让他别唱戏了,他来养他,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草率,幸而他没有答应。后来,他真的想养他了,他却不肯信他,怕一无所有而依旧要唱戏。而如今,转了一个圈之后,莫说和他争吵,说服他让自己来养他不唱戏,就是连他人都见不到了。
“青瓷……”蒋沐喃喃,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踩了踩,蒋沐突然发现,他上瘾的并不是烟,而且思念。
车已经在楼下等了多时了。见蒋沐下来了,肖与凡打开车门,蒋沐坐进去,肖与凡关上了车门,蒋沐翘起腿问肖与凡:“你不去?”
肖与凡说:“还有一些公事,我就不去了。”
蒋沐嗯了一声,对司机说:“开车。”
朱司令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戏班子,竟然会唱昆曲。到了台北听的竟是歌仔戏,蒋沐本就不喜欢戏,又在南京听惯了昆曲,觉得歌仔戏的调调实在不能让他接受,这回冒着受折磨的心态来赴的宴,没想到竟然来对了。
台戏子在花园里,是临时搭起来的,下面摆了好几张桌子,桌子上已经坐了一些军官或者太太,大家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