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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说吧。”严母坐在一旁沙发上,开口说:“这事儿也是大约前两年起的。那一天过春节,我们就坐在这里,门关着,忽然就听到有东西敲门的声音。巍岭去看,却没发现有人,就回转了。第二天我们才知道,别家也听到了敲门声音,有两户人家的男人出门找是谁恶作剧,结果一去不回,再也找不到了。”
严初听得一怔:“真有这种事儿?”
“谁愿意和你开这种玩笑?”严母叹道:“我们人心惶惶了很一阵子,那一段时间我和你爸爸还下山去了,不敢在山上住。过了一个月我们才会去,听别人说,再没有那个敲门声音。可是第二年的春节——它又来了。”
“又有人……去看?”
“对,是前年男人死的一家,一个寡妇,没有孩子,也没有老人,她什么也不怕,就出门循着声音去了,可也没有回来。连尸体都找不见。”
严母抬手捂住心口,好半晌道:“唉,真是人老了,胆子越发的小,讲故事罢了,还能觉得怕。去年,也是第三年,这敲门声再响起……也再没人敢出去了。这一段时日,家家户户一到晚上就大门紧闭。”
严初想了想,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过年节的时候,不离开这?”
严父说:“这里是村人们住的地方,除了这儿,还能去哪?这里也多少有些过年的气氛……若是去了那些城市里,反倒不快活。”
严初苦笑:“爸,气氛和性命,哪个重要?或者它这几年关了门就不进来,过两年胆子大了,破门而入,你们怎么办?我说,这地方不能住了,还是跟我回T市吧。”
“不行!”从小就留学海外的严父却是个老古董:“这儿是我们严家的祖产!不能扔下。我不走。”
严初又劝了一会,见自己老爹是半分不动弹,也知道他就是个倔脾气,只好说:“那这次,这次它也会来?”
严母摸着心口:“估摸着会。不妨事,只消大门紧闭,无人应答,过一分钟便会走。”
严初摇摇头,被自己爸妈古怪的固执弄得颇有些无语,喝了会儿茶,就带着萧理回了卧室。萧理趴在床上,看严初上网搜索这附近的古怪传闻,忽然冒出来一句:“我们这样像不像邪恶力量里的那一对兄弟?”
严初脑袋上冒出来一个硕大的问号:“哪里像?”
“杀鬼啊——什么的,你还这么一本正经地搜索资料。”萧理想了想,又说:“算了,还是不像,唉,要是被那对兄弟看到,我估计也是被狩猎对象……”
严初笑了笑,专注着看互联网。网上关于年兽的资料很多,但多数雷同,无外乎是一个怪兽,过年的时候下山来吃人,然后被人们放爆竹的响声还有大红的色彩吓跑。但若真是说年兽,又不像,家家户户那一家没有贴着火红的福字、窗花,没有挂着爆竹?
“我觉得不是年兽,是鬼。”萧理道:“妖怪多少凶悍一点吧?这么神出鬼没的,肯定是厉鬼之流的招数。最喜欢吓人。”
“如果是鬼,那总要有些传统鬼故事吧?或者有什么冤死什么的。”严初皱眉:“但清溪村风水很好,历来就没出过什么事儿——谁知道呢。”
他觉得头痛,半天还是往后一躺,倒在床上,把萧理揽到怀里:“算了,先睡,明天再说。”
第二天是小年夜。小年夜要送灶王爷,高级知识分子老严家也有这个习俗,一家人早上起来就开始除尘大扫除,里里外外地打扫干净,严初跟着妈妈一起擦玻璃,旧报纸的油墨粘在手上,发出淡淡的书页一般的香气。一直忙到中午,几人就到厨房,那里已经整理出了一个灶台,上面供奉灶王爷的图画,下面案台上放着香烛鼎炉,还放着一些麦芽糖、黏黏的糖年糕,和几个大甜枣。灶王爷的嘴要被塞得甜甜的,上天去才会讲好话。
萧理没有经过过这些,趴在一边看得很稀奇有趣。说实话,严初也是头一回,还有些紧张,他在老妈的指挥下上了香,拜了几下,看着灶王爷那红红火火的模样,他心里也有些好笑,自家爹妈好歹是留洋的大学生,晚年还是回归咱天朝的古老传统。
拜过灶王爷,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吃到一半,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萧理浑身毛发一抖,然后想到现在才是大正午的,没到那个所谓年兽来的时候。饶是如此,一家人还是有些紧张,严初站起来去门口应门,萧理从窝里跳出来,跟在他后头一道出去。
把门打开,却是两个没有意料到人——大冷天还是一身白西装的欧阳一和一身黑皮衣的莫喜。
他们头上肩上还有些小雪花,方才早上老天又略略地下了一点小雪,空气里混合着清妙的梅花的香气和雪水的味道。欧阳一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他拿着一瓶精致的红梅。
欧阳一笑道:“上门叨扰,这是礼物。”他挠了挠趴到严初肩头的萧理:“萧萧许久不见了。”
莫喜却是笑嘻嘻地拿出来一个食盒:“我做的年糕。”
严父严母已经从后院绕了出来:“严初,是谁?”
严初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只好应道:“是朋友。”莫喜又是一笑,上前一步走,伸出手臂挽住了严初的胳膊。她颇柔媚地外头斜倚在严初的肩膀,把萧理挤下去了,掉在了欧阳准备好的怀抱。她笑道:“伯母好,我是严初的女朋友。”
萧理和严初惊得目瞪口呆。
严母绕出来,就看到一个极美艳的姑娘挽着自家儿子的胳膊,她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笑起来:“是女朋友?”瞥向了严初:“之前怎么不说?恩?还要人家姑娘自己找过来?”
严初觉得自己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一伙人热热闹闹地往屋子里走去。互相闲聊一番,欧阳和莫喜顺带着吃了一顿中午饭,两人带来的礼物又被称赞几回,推让几回,最后一切客套完毕,三个年轻人外加一条狗一起窜进了严初的房间。
看着站在书架前啧啧有声的莫喜和欧阳,严初感觉自己脑门在痛:“你们来做什么?”
欧阳转身道:“想萧萧了。”
柴犬脑袋上挂起了三条黑线。
莫喜笑着打了个唿哨,只听扑愣愣一声,一只黑八哥从严初没有关好的窗户里钻了进来。她摸了摸八哥的羽毛,看向严初说:“你应该已经从萧理那里知道我是什么了。”
严初呃了两声。
欧阳笑道:“不就是一只飞尸么?还是一只运气太好的飞尸,竟然能够被你炼化出这么自然的人形。”他道:“我是听说这里有妖怪,又知道萧萧在这儿,才过来的。半路上碰到了出来闲晃的莫喜,就把她也带过来了。”
出来闲晃……不会是出来闲晃着找新鲜人血吧?
萧理瞪了莫喜两眼。
欧阳直笑:“行了,她真的不会吸你的血,也不会吸你的严初宝贝的血,放心吧。还有我在呢。”
萧理歪过头咬住欧阳伸过来逗弄他的手指,严初在旁边道:“你说有妖怪,真是有妖怪?”
欧阳一笑笑:“到晚上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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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的晚上,傍晚放过的爆竹声似乎仍然回荡在耳边,鲜红的纸屑还在空中飘荡,清溪村的家门全都随着碰碰的声音紧紧关了起来。严初也把自家门关起来。
明亮的日光灯笼罩着每一间房间。红红的灯笼挂在大门口,烛火透过灯笼罩子传出来,在月光下摇摇晃晃。又开始下雪了,一点点的雪粒子从无尽的高空中飘下来,被风吹得飘荡来去,落在地上,化进温热的土地之中。
欧阳一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他一身的白西装,倒是一点儿都不介意的样子,端坐得笔直优雅,好像自己屁股底下不是每天被人踩来踩去的台阶,而是放了天鹅绒缎子的红木椅。萧理从房间里蹦到他身边,卧下,低声道:“喂,我什么时候可以复活?”
欧阳哈哈一笑:“你现在不是活的?阳灵不能算死的哦。”
“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萧理怒。
欧阳一不说话了,他看着漫天飘落的细小雪花,那些被风吹起来的雪粒飘到一边,空中中间一个大的空洞,黑沉沉的,好像一个黑洞。
他半天说:“萧萧,一切都是命……我遇到你,你遇到严初,你死去……都是命。你能活过来,也是命。命理不能强求,不能运算,不能调遣。你明白么?”
萧理啐了一口,“你老是说些这种有的没的,你给我说句老实话,我到底能不能有肉身回来,如果没有,我也认了。”
欧阳笑笑:“给你个念想不好么?”
萧理也不接话,趴到一边自顾自想问题。欧阳抬手把他抱起来,低声道:“萧萧,我会救你的。这也是我的命。”
萧理抬起脸,疑惑地看向他。
门口突然间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音。
严母略微颤抖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它来了。”
欧阳一站了起来,他大踏步往院子门口走去。严母骇地叫:“严初,你朋友做什么?叫他停下来,别去!”
原本还粘着严初像是个恋爱正浓的小女子的莫喜却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伯母,没关系的,你别怕,那不是什么厉害玩意。”她打了个响指,一只黑色的八哥从房间里如风一般盘旋着飞了出来,两字尖利的小爪子握拳般紧捏在一起,随即一阵白色粉末在空气里飘散开来,严父严母二话不说,晕了过去。
被莫喜一开始就喂了解药的严初大惊:“做什么?”
“没什么,迷魂草,晕一个晚上就没事了。”莫喜又打了个响指,两条被毯从卧室里飞出来,盖在两位老人身上。她耸耸肩膀,让八哥停在她的肩头,笑道:“走吧。时间紧迫。”
欧阳一已经拉开了院子的大门。门外空空荡荡,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一家一家门口的红灯笼在暗夜里发出微微的昏黄的光,照耀着底下的青石板路,被雪和泥染得有些脏污的石板,一路延伸向远方,光照下没有半个脚印。
“没有脚印。”萧理道:“是鬼,不是妖怪。”
“不一定,只是一种障眼法。”
欧阳一从怀里掏出来一张黄色涂满花纹的符箓,往空中悠悠然一扔。符箓在空中燃烧起来,一堆黄色的粉末从火焰下飘出来,随风吹向远方,落在地上。
青石板路上出现了一连串浅得几乎不能够看见的脚印,蔓延向路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雪下得好大=,=都不好出去玩=,=
年兽(三)
欧阳一抱着萧理大步跨出门去。
“等等。”莫喜从后面赶上来,最后头是严初。严初眉头皱着,他毕竟是普通人,虽然看过一些灵异事件,但毕竟接受能力并不够,此刻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萧理看出他的担忧,从欧阳一怀里跳到他的肩膀,低声道:“没关系的,紧紧跟着欧阳,他会保证我们安全。”
严初点点头。他从怀里拿出来那把桃木剑,勉强一笑:“这多少可以吧?”
莫喜一笑:“如果是妖怪的话,这桃木剑不是很管用——不过好好收着,是好东西呢。”
欧阳一在前面道:“别闲扯了,跟着我走。”
几人循着那若有若无的脚印往前走去。萧理问:“这是什么东西?”
欧阳一摇摇头:“没见到,说不好。”
“你们是从哪里知道这里闹鬼什么的?”
“这里有家人的远方亲戚在T市,和朋友来我酒吧喝酒,聊天提到这里。”欧阳道:“许多年不见了,这么有礼貌的——妖怪还是鬼,敲门?如果不出门就没有关系,还是每年过年的时候才出现。传说中的年兽可没有这么好脾气。”
萧理好奇道:“真有年兽?”
欧阳一一笑:“谁知道。但既然有故事,总不能是凭空捏造出来。”
他们的声音和脚步声在空旷旷的村里上空来回飘荡,隐隐竟似有回声。每个人家的家门都关地极紧,窗也是关阖地没有一丝缝隙。莫喜把肩膀一抖,叫做老玄的八哥嘎的一声叫,飞了起来,黑色的鸟儿在半空中来回地飞舞,一眨眼间就飞过了眼前好几家人家,在众人眼前掀起一阵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