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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慢吞吞的走到巷子末,眼见就要拐弯上大街了,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突然就跟投进水池里的宣纸画一样,眨眼就淡了,模糊了,再提出来,整个表情都浑了,刚刚那个满是恶气和刁钻的男人,摇身一变变得温和起来。他这简直是影帝级别的变脸,早就已经是信手拈来了。
说起来,这温和的表情倒是更配得上叶甚蒙那张脸,他的脸寡瘦寡瘦的,没什么肉,有一点点出老,不过才二十六岁,看起来却像三十三岁。但是他肤色偏白,细眼薄唇,眉宇间总是皱皱的,似乎心事重重,看起来又有那么点书卷气质。
巷子拐出去是一条酒吧街,正是晚十点的大好时间,这街上霓虹闪烁,还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混杂着啤酒的味道冲进叶甚蒙那已经麻木的鼻腔中。
他住的地方离这条酒吧街不是太远,但是他可一点不乐意这么晚这么冷了还出门给其他人擦屁股,他一向爱护自己的身体,如无特殊事情,十点半准时上床睡觉,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十点半男人。
“甚哥。”胖子远远的就瞅见了叶甚蒙,连忙把四周的人扒开,上前把叶甚蒙迎了进来。“哪儿还劳烦你亲自来跑一趟,不就你一个电话的事情吗?小事,兄弟我刚刚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这还不放心啊。”
叶甚蒙笑了笑,露出两颗白白的虎牙,两只眼睛弯弯的,虽然快看不见眼珠了,但总还是从那两片薄薄的眼睑中透出了一些神采,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道:“胖哥辛苦了,你出面,我放一万个心。”
他顿了顿,拉着胖子往旁边走了几步,瞟了一眼酒吧舞池里瞟了眼,小声道:“这不是老板不放心吗?我这还赶着把人给送回去呢。”
胖子了然的笑了笑,不过那笑容有些别扭,他很快转过身往舞池方向走过去,稍微低了低头,对中间那个人说道:“贺先生,没伤着吧?甚哥来接你了。”
姓贺的男人很年轻,五官很立体,挺好看的。不过他一身酒味,满是酒渍,那张脸上还沾了点殷红的斑点,有些地方被抹开了,扩散出阵阵血腥气。他听了胖子的话,愣了愣,把目光投向远一点的叶甚蒙,张了张口,像只干渴的鱼,“傅寒呢?他怎么没来?”
叶甚蒙摸了摸食指的指环,几步跨过去,轻轻抚了抚贺姓男子的背,轻声道:“贺蓝,你别着急,他在国外,他知道这边的事情,已经往回赶了,你现在乖乖跟我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我保证你明天早上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他了。”
叶甚蒙说得诚诚恳恳的,那双眼睛特别的真诚,就像面对满教室的学生,言辞真切的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贺蓝似乎听进去了,他连忙抬起手臂用袖子悟了一圈脸,想把那些黏稠的血迹都擦干净,不过是越擦越难看,越擦血迹越重罢了。
叶甚蒙叹了口气,掏出一张咖啡色的方巾递给贺蓝,一边搂着他的肩膀往外走。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胖子把手一摊,道:“车钥匙。”
“小张,快,给甚哥腾一辆车出来。”
不一会儿,就听到酒吧门外的轰鸣声,蓝色的汽车毫不留恋的飞驰走了。
胖子看着那车开走,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好在今天晚上没出人命,被贺蓝打伤那人早送去医院了,伤口虽然深但是小命还算是保住了。只要命还在,不外乎就是钱的问题,再说有傅寒这个金主挺在那贺蓝背后,这是就跟吃盘花生米一样简单。
不过胖子心里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贺蓝是傅寒的情人,贺蓝在他这里伤了人,他认。
他也好好把这事处理了,保证挨不着贺蓝一分一毫,这人情按说都得归他,结果他妈的又被叶甚蒙这□□的给截了。事情是他做的,领着人去邀功的却是叶甚蒙,不但如此,叶甚蒙这人精儿连车子都没开出来,摆明是连一点点渣渣都不想搅和进来,半分力气没出,就他妈想摘桃子。
胖子暗自气了一阵,叹了口气,他要是来硬的,也不是非得就要把这人情让给叶甚蒙,但叶甚蒙毕竟名义上还是傅寒的特助,近水楼台,得罪了叶甚蒙就等着他无休止的给你穿小鞋吧。
什么是狐假虎威,叶甚蒙就是典型的狐假虎威,仗着帮傅寒做事,在他们面前挤走了不少的好处,那小子胃口大着,心眼小着,比真小人还小人。
胖子撅着嘴冷笑了一下,捧得越高,摔得越惨,现在他让着那叶甚蒙,是看着叶甚蒙到底还在傅寒身边做事,到底背后还算有个傅家,没必要撕破脸。但是以叶甚蒙这种挖空心思吃肉,肉汤都不给其他人留的个性,被整倒是迟早的事情。
胖子心里头清楚,叶甚蒙这个小人,得罪的可不止有他一个,多少人等着看他摔,等着落井下石。以胖子这么多年的人生积累,在他看来,这一天不远。
“滚过来!”
胖子从叶甚蒙身上收回心思,看到手下拖着一个人过来,他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呢?”
“偷拍的,刚刚躲在汽车背后。”
胖子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相机,看了看,心里顿时就了然了。他吩咐手下把存储卡拿出来,然后把相机还给了那个偷拍的人,道:“想拍贺蓝啊?屁都没拍出来,赶紧走吧。回去告诉你老板,不管是谁报的消息,别在我胖子这里来事,其他地方,你们想怎么拍贺蓝我懒得管。”
话虽然这么说,胖子却多留了一个心眼。
贺蓝是这两年迅速蹿红的模特,拍了好几支广告了,听说还有部电影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傅寒搞到一起了,听说还挺得宠的,所以就算犯了什么事,也自然有人来扫尾。
明星嘛,肯定有狗仔喜欢追着拍。但是今天这事,他亲自来封的场,带来的都是自己人,他信得过。那这狗仔哪里来的消息呢?这么灵?
胖子呵呵笑了两声,他想到一个人,这不还有个叶甚蒙吗?这小子可不是他的人。
叶甚蒙打了个喷嚏,鼻涕又掉到嘴唇上,他厌恶的掏出纸巾擦了擦,低声咒了一句,转过头帮贺蓝把车门打开,温声道:“来,上楼。小心点,别磕着头了。”
贺蓝这个时候已经清醒了大半,他在酒吧和人发生了点冲突,那碎酒瓶捅了对方,看到大片大片血的时候他是真的懵了。不过,这一路上叶甚蒙都很耐心的安慰他,向他保证没事,没一点问题,他才稍微放心下来。
他从车里钻出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了看为他挡着头的叶甚蒙,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这个人。有点瘦,即便是穿着厚大衣,还是给人很瘦的感觉。
他盯得太久,叶甚蒙的目光和他撞到了一起。
那眼光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迷茫。贺蓝有些尴尬,他知道他看叶甚蒙的时候多少带了点审视的味道,他并不喜欢叶甚蒙,至少在这次事情发生之前,他有点讨厌叶甚蒙。
虽然他和叶甚蒙接触不多,但是他知道,叶甚蒙在傅寒的圈子里名声不好,很不好。而就他接触过几次叶甚蒙来看,他觉得叶甚蒙确实就像别人说的那样,是一只靠谄媚跪舔爬到傅寒身边的狗。
但是今天,叶甚蒙让他感到心安。不管叶甚蒙是不是因为傅寒才这般安慰照顾他。
叶甚蒙移开目光,捂住鼻子,他又打喷嚏了。
如果叶甚蒙不是在贺蓝面前,他估计要躁得把眼前这辆车给拆了,但他回味着贺蓝刚刚的眼神,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这种家伙就是傅寒的情人,整他还不跟玩儿一样。
叶甚蒙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轻轻拽着贺蓝的袖子道:“走吧,赶紧回去洗个澡。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安心吧,明天一早傅总就回来了。”
贺蓝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
这个世界血缘关系大约算是最牢靠的一种契约,但任何契约都有被破坏和毁灭的可能,兄弟睨于墙,父子反目成仇,姐妹敌视仇杀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对于卫琏玉,卫少爷来说,血缘关系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关系了。
他也不管被人打得头晕眼花,满眼星星,鼻血留了满地,肋骨大概也是断了痛的难受,还是很潇洒的撑着站起来拉过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腿一翘放到前面的桌子上。
“打也打过了,你也没问出什么结果。倒不如坐下来和我谈谈。说不定我看在兄弟情分上,倒真把那些资料的下落告诉你了。”
卫竞和咬了咬牙,卫琏玉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他又有什么能耐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
“你最好掂量下自己的分量,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以为你是装了这么多年,其实你根本就是个垃圾,你哥就更是垃圾。那些资料就算我不找你,也自然有人找你。你以为你能把那些东西放出去?你以为有了那些凭证就能搞垮我?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说你幼稚。”
卫琏玉摸了摸肿胀得厉害的左半边脸,笑道:“必须得承认,我能力不够大。卫书记的那些贪污受贿名单牵扯的人确实多,但你也别忘了,只有那份名单在我手上一天,那些牵连进来的人就不敢动我。我着什么急啊,他们只能会来找你们,到了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想出个丢卒保帅的法子来。”
“不过,说真的。我们兄弟之间虽然仇恨多,到底我还是姓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卫家倒了不是。只要你愿意让出卫氏金卓百分之五十的股权给我,我还是可以带着那些资料和名单进坟墓的。”卫琏玉放下脚,把满是污血的脸凑近卫竞和,“这笔交易很划算啊。卫书记会同意的。”
卫竞和脸色一沉,目光阴冷。他早知道卫琏玉不是个好东西,只是这么多年来,对方装得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他才一直看在兄弟血脉的份上没有动他,倒是没想到,对方反而是一心想要搞死他。
“不可能。”
卫琏玉扑哧一声笑出来,嘴唇上的血液溅到桌子上。他根本不稀罕金卓的控股权,他就是一心要搞死卫家,但那份名单牵连甚广,即便是他想爆出来作为搞垮卫家的证据,他也没有这个渠道。那样一张名单,涉及如此多的官员,几乎囊括了整个H省的重要职能部门老大和一些中央要员,抖出来就是地震一样的大事情。
先不说有多少人敢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药,就是有能力能拿下这件事的人也就只有那么些,但那些人又凭什么要担这个风险呢?
即便是卫深没上常委,就算是有一帮人想搞死卫家,但也不表示那些人就敢接手这份名单,因为里面不止涉及到卫家。可是如果没有这份名单和记录,其他的证据对卫家来说就太小儿科了,伤而不死是大忌。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只要肯花心思,机会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金卓这股份他是不稀罕,但卫竞和以为他稀罕就行了,“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有句话怎么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要金卓的控股权,算是给我妈她老人家的一点孝心。你要是觉得你做不了这个决定,我倒是可以亲自去找卫书记谈一下。”
卫竞和一脚踹翻卫琏玉坐的椅子,对着对方胸口踢了几脚,发狠道:“凭你也敢威胁我?你以为我会给你金卓的股份?做梦。要垮就大家一起垮,那份名单要是抖出来了,第一个死的不是我,是你!”
卫琏玉咳了几声,拉着桌子爬起来,他就要看卫竞和愤怒,看对方听到他要抢走金卓时的气愤,他要逼得对方走投无路。卫氏金卓是卫竞和一手搞起来的,他是不会让自己端走这一块的,所以兔子一逼就要咬人。
让这只疯狗去咬,看看他能咬到谁。
“那也要看是谁抖出来的不是?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得罪的人可不少,卫竞和。”
卫竞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启口笑了一下,“听说你哥把宝盛的股权都转卖给傅家了,缺钱吗?连保命的东西都不要了。”
卫琏玉没应声,好久,点了点头。“找靠山也得出点血不是。”
卫竞和眯了眯眼,“给我点时间,我再考虑考虑。”
卫琏玉自然是同意,他不缺时间,缺时间的是卫家。
那份签字名单里涉及到的重要人物过多,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耐心会等卫家处理的结果,实际上有些人比卫家更加心急那份名单的曝光,而那份名单里恰巧有一个人的身份极为敏感,并且其异姓兄弟与傅家在政治权利和方向上间隙极深。
而这种间隙是无可调和的,硬要说起来就是政治立场和政治利益的不同了。作为把持权利的老贵和异军突起的新贵之间较量交杂了太多的势力纷争,其中涉及的不仅仅是国内层面自然也包括了国际层面,左右两条路线,屁股决定立场,吃哪家的饭做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