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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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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喻然抱住肩,“那么大清早登门有何贵干?”
  “我大哥呢?”
  “他不在家。”
  “几时回来?”
  “往内地去了,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许伟伦颓然叹气,半晌道,“我需要些钱。”
  “多少?”
  “你不问缘由?”
  沈喻然一笑,“为酒为情为赌,总占一样。”
  他一早看透他。
  许伟伦也不争辩,伸一根手指,“一亿。”
  笑话,沈喻然气不打一出来,他冷下脸,“数目太大,我没有,你大哥也不会有。”
  “你忍心见死不救?”这人面上五颜六色,歇斯底里起来十分狰狞。
  沈喻然盯住他看,年过三十,无家无业,出身富贵倒一脸痞相。若是路人他想来眼睛都不肯搭一下。可事关许氏,他有种莫名的责任感。他有时也暗地里笑自己,人家未必认他这个人,他到鞍前马后忙得勤快。
  他忍声问,“债主是谁?”
  “合胜堂。”
  果然是赌债。沈喻然恨得牙根发痒,只想拂袖而去。
  许伟伦一把拉住他,“喻然,听说你一向手眼通天,城中权贵哪个不是你裙下臣,你一定有办法。”
  这等关口,他仍旧对他出言轻佻。
  他甩开他,站定。两侧头穴忽然隐隐作痛。
  这事他不管,许伟棠也会管,而今公司事务已够他奔忙。
  “你好生在家里躲几日,这事交给我。”
  许伟伦瞪大眼看他,“你肯帮我?”
  “尽力而为。”
  送走这位二世祖,管家不由得叹,“二少这事,您还是少去理,到时费尽力,未必讨得好。他的品行,大少也是一清二楚。”
  沈喻然苦笑,“我若不担着,他又要去烦伟棠。”
  老人家听了倒心疼,“您太爱操心。”
  “是,又没用。”
  “哪里的话,许家有您,是几世修来的福。”
  沈喻然鼻头一酸,心里十分受用,老管家疼爱他,才叫他明哲保身。
  隔天他推了手头一堆公事,亲自去办这事。
  他来都会时日不久,虽平日交友广泛,但合胜堂这样的组织,平日里同他绝无瓜葛,他不认得。托人去查探,吓一跳,这帮会历史悠久,可追溯至辛亥革命时期。而今势力之大,更是令人咂舌,远至欧美,进及东南亚华人圈,都受之左右。
  而合胜堂真正的幕后操纵者亦绝非出自市井这样简单,此人正是本市前廉政公署署长何醒印。沈喻然不由得笑,而今果然世风日下,黑白颠倒。
  他动用了些人脉才见得此人。地点依照对方之意约在友谊大厦。这种建筑在市中心,高耸入云,美轮美奂。
  隔日晚餐十分,沈喻然如约而至。
  门口有人接应,一上来即说,“何先生只请沈少一人。”
  沈喻然回身看向助理,“在这里等我。”
  助理十分紧张,“您一个人……”毕竟是见黑道的人,本来身边人劝他带上保镖,是沈喻然执意不肯。
  “无碍。”沈喻然摇头。
  他跟在人后,电梯一直升到六十层。
  本以为对方会有多大阵仗,万没想到一方宴会厅中,只得一位老人,穿白衬衫神色长裤,站在窗边看窗外银光闪耀。
  沈喻然轻轻敲门,老先生转过头来看向他,目光炯炯。
  “过来这边。”
  沈喻然走进,发现这人十分威严,鹰鼻锐眼,不开口时紧闭嘴唇,银发闪闪,却精神矍铄。
  “初到本市那年,我才十七岁,同你这般大,这窗外还是如若蚁穴的小户人家呢。”
  “华人各个聪明勤劳,革旧换新不过眨眼事。”沈喻然如实答。
  “听闻沈少刚回国,怎样,在这人踩人的都会住得可还习惯?”
  “有几位朋友,待我无微不至。”
  “少年人,总把世界看太好。”
  沈喻然即刻噤声。
  老先生笑,“吓到了?”
  “不,我信人。”
  何氏点头,“你这份性格同我年轻时相似。”
  “承蒙夸奖。”沈喻然躬一躬身,不卑不亢。
  老先生坐下来,“我想沈少今日有空,不只是来陪我这老朽闲聊的吧。”
  好歹不再兜圈子,沈喻然开门见山,“虽然冒昧,但有件事,须请您帮忙。”
  何氏冷笑,“该不会是令我免去二少欠下合胜堂的赌债吧。”
  沈喻然摇头,“不。”
  老先生捧起茶盏,并不抬头。
  “我涉世不深,但也知世上有两种债不能欠,一为情债,二为赌债。”
  何氏听罢,忽然大笑,“有意思,那么沈少说说看,这一次你所意为何?”
  “如今世道不好过,许氏刚自大浪里头蹚过来,根基正虚,所以一时间无法抽调如此数额庞大的资金用来还债,所以这次来,想请何先生宽限时间。”
  “宽限到几时?”
  “由您做主。”
  何氏并不开口,把玩手中杯盏。半晌忽然问,“所以,只为许氏?”
  “不,也为徐伟伦。”
  “哦?”老先生上下打量他,目光如电,“我曾耳闻,你并不欣赏二少的为人。”
  沈喻然一脸讶异。
  老先生笑一笑,“你曾派人暗查我的底细,我自然也要礼尚往来。”
  “无他,只是他是伟棠手足。”
  “你是许氏何人。”
  沈喻然抿住嘴巴。
  “不怕日后遭人诟病?”
  “我只生在一人眼中,并不活在旁人口中。”
  何氏双目发出精光,未想到眼前人小小年纪,竟有这份洒脱与坦荡。
  他拍拍手,有人送来一瓶酒同两只杯,“戒酒多年,今日破戒。”老人家微微笑,“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亲自真一杯酒,“老朽佩服沈少为人。”
  沈喻然忽然害羞起来,半晌道,“还请合胜堂不要再为难伟伦。”
  “好,好。”何氏答。
  “那赌债的时日?”
  “什么赌债?”老人家一脸真实的愕然。
  “伟伦的……”
  “我怎么不知此事?”
  沈喻然即刻明白,十分羞愧。
  “日后若有事须喻然帮忙,请您直言。”
  老先生直摇头,“不不,当下已十分好,美酒美人,良辰美景。听说沈少酒量了得,千杯不醉,今日可否陪老朽一醉方休?”
  沈喻然毫不犹豫,接过眼前杯盏一饮而尽。

  ☆、他的前半生(五)

  许伟棠回来,休长假。两人留在家里温存。
  沈喻然枕着他的手臂,任由他的手沿着肋骨,一路向下,轻轻抚摸。
  “怎么好像瘦了些。”许伟棠禁不住皱眉。
  沈喻然抬头来看他,笑道,”哪有的事,厨娘都说我长胖了。“
  “爱操心的人怎么长得胖。”许伟棠捏捏他紧致的腰侧。
  沈喻然沉默,半晌道,“你都知道了?”
  “怎么在电话里只字不提?伟伦的事,我来管就好。”
  “你嫌我管的不好。”
  “没,只是怎么忽然想去求何醒印?”
  “伟伦欠了人家的。”
  “那人心黑手狠,这一次就作罢,日后切莫再去招惹。”
  沈喻然瞪大眼,“我看他为人磊落豁达,十分正派。”
  许伟棠搂住他,“世路高深叵测,你懂什么?”
  “你们这些大人真是奇怪,处处用人,处处防人。”
  “我怕你为人所害,舍不得你去抛头露面,一早就是我的错。”
  沈喻然推开他,“我又不是什么太太小姐!”
  许伟棠笑起来,“生气了?”
  沈喻然背对着他,点头。
  许伟棠忽然把他拉起来,“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到哪去?“
  “去了不就知道?“
  沈喻然皱眉,“我腰酸,没力气了。”
  许伟棠掐他的鼻子,“那还要来第二次,小馋鬼。”
  沈喻然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坐在床上死不肯动。
  “真不去?”许伟棠忍笑看着他,忽然俯身在他耳边小声道,“保准你日后后悔。”
  沈喻然被他勾起好奇心,随便套了件外套跟他出门去。
  许伟棠临走前嘱咐佣人,晚饭不必等。
  车子一路开出市区,近旁景色愈发幽静。
  他有些累,打哈欠,“日落西山跑来这种荒山野岭,你要卖我不成?”
  许伟棠看也不看他,“周身统共二两肉,值几钱?”
  他调皮起来,“论斤称就是你没脑子了,我不是还有这幅色相?”说罢嚣张地咯咯笑,唇红齿白,像个妖精。
  许伟棠被他说得头与身下都十分热,忍不住去揪他面颊,
  说话间车子开进另一方世界。
  彼时已是落霞漫天,眼前忽现一片幽蓝的湖水,四围皆是大片开阔空地。
  许伟棠拉他下车,一队宿鸟自他俩头顶擦过,闲闲落在芦苇塘旁小憩。四外环山,芳草萋萋,怪石林立,绝无人生,只剩虫鸣。
  沈喻然瞪大眼睛:“这是哪?”
  许伟棠自背后环住他,“怎么样?”
  “好美,像是要幕天席地,刀耕火种。”
  “喜欢吗?”
  沈喻然重重点头。
  “送你可好?”
  “可是,要来做什么?”小少年不解。
  许伟棠笑,“修一座伊甸园。”
  “你想开发这里?”
  “是,由你设计,管他修成日式欧式哥特式都随你喜欢。连名字我都想好。”他咬着沈喻然微凉的耳垂,“就叫沈园。”
  小少年眼底晶光闪动。
  “什么时候买下的?”
  “去年年尾。”
  “专门为我?”
  “是,只为你。”
  小少年静默,半晌问,“为何给我这样多?”
  他抱住他,低声道,“因为你值得这么多。”
  沈喻然当真开心得不得了,他俩在湖边找两块石头坐下来。
  许伟棠看定他,“可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小少年皱皱鼻子,“奸商这么快就讨要回报。”
  “是,这处一切企划都交给你。”
  沈喻然张大嘴巴,“我修商科的!”
  “你还可以学!这么聪明的头脑在任何地方都可大展身手!”
  沈喻然十分上心此事,他甚至到大学中去旁听建筑课程同室内设计。许氏的公事也需兼顾,日日忙得不可开交。
  有电话就追过来。
  是许伟伦。
  “可否赏光吃个便饭?”
  沈喻然拈着笔头,在纸上随意写画,”若为那桩事,二少大可不必客气。“
  “你何必时时避忌我?”
  这话倒叫他说不出话来,他只得问,“在哪里?”
  “晚七点,君越酒店。”
  许伟伦一早过去等他。以为他会有意晚到,谁知他毫厘不差,七点整人准时站在他眼前。
  他不由得打量他。
  工装已换去,只穿简单的卡其裤,上头套一件连帽衫。一张小面孔,白皙素净。连一块斑,一颗痘都找不见。他在他对面坐下来,将车钥匙轻轻放在桌上,那修长的手指也在此刻划出优美的弧度,怎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妙人。
  他只点简单的牛排配红酒,菜一上来,就安安静静的吃。绝少说话。
  “你看不起我?”
  “二少言重了。”
  “那为何眼皮不肯撩一下。”
  沈喻然就此抬起头来,定定看住他,一双眼中清光流动。
  他不由得问,“为何独独倾心我大哥?”这问题十分幼稚。
  沈喻然自顾自切牛排,“这恐怕是我私事。”
  “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沈喻然惊骇,“二少莫同我玩笑。”
  许伟伦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一把按住他的手,走到他身后,在他耳边俯下身来,“你爱他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别忘了,他的年岁快能做你爸爸了。”
  沈喻然没有动,反而冷冷道,“看来我之前避忌二少,果然没做错。”
  “你想要的,我同他一样都能给,况且,我比他年轻,何必由着他去糟蹋。”
  沈喻然霍地站起身来。
  “我想我该回去了。”
  说罢转身即走,听许伟伦在身后大声道,“我不会放手。”
  他觉得反胃。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卧室里的电话忽然响,许伟棠接起来,一味应着。
  挂断后沈喻然奇怪,“谁的电话?”
  “我妈。”
  “这么晚了,为何事?”
  “叫我给伟伦在公司安排位置。”
  沈喻然皱眉,“他要插手许氏?”
  “奇也奇了,他之前从不问生意的事,整天只顾胡闹,这会儿倒浪子回头了。”
  “你打算怎么办。”
  “他眨眼也是三十岁的人,总不能一路游手好闲。也是时候该收收心。”
  “我看他不是这块料。”
  “是骡是马,总要拉出来跑一跑才知道。”
  沈喻然适时闭嘴,疏不间亲,说到头,人家是血脉相连的手足,他怎好一味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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