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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足儿时翻阅过的欧美童话。
房前用暗褐色的围栏圈出一方小小庭院,门前两株高大的洋槐用做已吐出雪白的花串,香气四溢。有皮肤黝黑的园丁在放着希腊雕像的小花园里侍候花草,见他们过来十分友善地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来。
尹芝没来由紧张,手心冒汗。乃娟拍他的手背:“不必担心,这里人都好,你会喜欢。无须太拘谨,做好分内之事。”
尹芝点头,却忽然想起,还没请教病人怎么称呼。总不好张口叫人许太太。“他姓沈,名喻然,你叫他全名就好,亦可称他沈少,怎样都好,他并不挂心这些细节。”
她边答边按门旁的一只铃,尹芝注意铃下有块小小的木牌,上头用花体英文斜斜地写cut…off,好怪的名字。门许久才开,来应门的是位看上去年不足二十的姑娘,刚一张口,鼻中便带哭音,“乃娟姐,你总算回来。”
乃娟忙问:“出了什么事。“
“沈少方才在浴室中跌倒。”摔一跤本不算大事,可对于这样的病人,任何伤患都随时致命。
“受了伤?”
“不知道,他不肯给人看,路医生和许先生都在回来的路上,管家正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看他,阿芝你随我来。”
尹芝随堂姐走入屋内,吓住。
倘若门口设有售票处,她恐怕以为自己进了一座维多利亚时代的博物馆。垂落无数珠片的水晶吊灯,没有生火的欧式壁炉,重重叠叠的天鹅绒窗帘,巨幅壁画,所有的家具皆似古董,维护得十分好,只感沧桑不见陈旧。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精雕细琢,这样华丽,华丽到不像一个家。
上了二楼,又是另外一番世界。透过长窗见到一片青色的海,低头看下去,有自岩壁上开凿的石阶,叫人双脚发软。
堂姐忽然停下身,“不了,还是在这等我一下。”
“不须我帮忙?”堂姐摇头,转身朝另一头去了,在阳光凝聚的一处推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病人(上)
尹芝站在走廊一头看风景。
有紧实的脚步声踏过的楼梯,她探头去看,外套尚未脱去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上楼来,身后跟着方才前来应门的小女佣。她确信这是许家家主而绝非方才提起的医生路氏,不单单是他没提药箱,而是他周身散发着掌控者意味尤其强烈。尹芝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可对方眼中此刻全无他物,以最干脆利落的姿自她身旁经过。
尹芝有些不知所措,放眼望去,前前后后十几间屋,仅三十六码的一双脚却无处安放。她只得盯着墙壁上的西洋挂画一幅一幅地看过去。她无慧眼鉴别真赝,只一味专注于画中人的神态同衣着,十足无趣。
挨过一段时间,方才的小女佣从房中出来,俏皮地朝她努努嘴。尹芝一冲她笑,她便立刻溜到她身边来。这姑娘明眉眼玲珑,样貌稚气未脱。
尹芝跟他打听:“他怎么样?”她一时间仍不知怎样称呼沈喻然。
小女佣一摊手,像是老大为难道:“闹脾气呢。”
尹芝不懂这闹脾气究竟怎么个闹法,她问的是他的病情。
“那位路医生怎么还未到?”
对方连连叹气,“回来的急,出了事故,现在人在医院。”
赶来救人的医者此刻也要人来医,真是祸不单行。
小女佣跟着叹气,但转念又说,“我还有事去通知厨娘,你随便坐,站着多累。”
尹芝点头应着,人却没动,堂姐叫她在这里等,她不好离开。
小女佣欲下楼,忽然又转身道:“叫我韶韶。”便噔噔蹬一蹦一跳地去了。那样子煞是活泼可爱。
过了一会堂姐也出来,站在门口意她过去,“路医生在路上耽搁,方才叫来的医生又不熟悉山路,许先生想亲自带喻然到医院去,你也来帮忙。”
这么兴师动众,“伤得严重?”
乃娟摇头,“也不算,先生不放心。”
“不如叫我去看看,或许帮得上忙。”这病折腾不得,送医路上恐有闪失。
堂姐眼里一瞬间闪过的不信任感尹芝没有看漏,好在她很快说,“我须请示先生。”
尹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死读四年书,临床经验甚少。观摩课她总抢在前头,站在玻璃窗外,手心却时常微微出汗,实在不算可造之材。
等了片刻,出来请她进去的却是管家。她二话不说大哧哧往里面闯,却被当即拦下,“尹小姐,麻烦先去清洗。”
尹芝惊讶,随即才明白。不觉有些面红,心里又十分愤然,说到头病人最脏,这等生死关头还有这样多讲究。
她进了盥洗室,扭开龙头,十根指头搓得咯吱响。
主卧宽敞得超乎想象。
先是一间小厅,放一张扇贝形状小沙发,雕刻睡莲花纹的方几上有一台旧式留声机。一盆叫不出名的植物被悉心照料,生得枝繁叶茂。对面则是三角钢琴,有本琴谱半开着丢在琴凳上,一旁的橡木书架上,错落有致数百本张唱片。起居室门半开,虽已入夏,房中仍旧紧闭着窗,空气有些潮热,似熏了微甜的香,半暗的光线令人有短短的昏然。脚下软绵绵,绘有文艺复兴式盘涤纹的波斯地毯雍容华贵,上头放置的宽大四柱床垂下巨大的塔夫绸幔帐。许家家主斜坐在床侧一下下轻抚床中人的额头,见她进来,只是微微朝她点了个头。无须多问,他自然清楚她的来历。
尹芝于是走上前去,轻声道,“可否叫我看看伤?”
堂姐伸手过去拨开一侧碍事的帐子,尹芝随着她的动作探过身去,床上的人背对她侧躺,只看见散落一枕的乌黑短发以及一段分外白皙的脖颈。半身搭一条薄毯,起伏的轮廓十分瘦小,像个女孩子。在这人人需要摇扇子的季节,他却似是冷得缩做一小团,不住颤抖。
许先生在他耳旁低声道,“是你新来的医护尹小姐,给她看看好不好?”
没有回答,房中一片寂寂。
许先生抬头对尹芝道:“他今早不小心跌坐在地上,现在臀上有块儿淤血。”
已有皮下出血,不容小觑。尹芝忙问,“可有服了止血药?”
“效果不明显,他平日这情况还是注射来得快些。但最近这种特效药紧缺,家里偏巧已没有备用。”
“出血点多大?”本应视诊,现在却只能问。
“刚才看有硬币大小。”
状况不乐观,尹芝只得说,“最好还是观察有无新鲜出血点。”
许先生不由得皱眉,十分为难。最后只得低头哄人,“乖一点,好不好,嗯?”
仍不合作,几根瘦长的指头紧拉住裤头。尹芝实在不解一个男人何以这么多害羞和别扭。许先生有些急了,伸手去剥他攥着裤头的手指,那人连忙扭身闪躲,许先生又禁不住喝他,“别动!”声音不大,却是家主威严。
堂姐也跟过来跟着劝。尹芝有些尴尬,这光景哪像是来医他的病,倒像是要拉他出去杀头。想想今后的日子,她现在就开始头疼。
几个人这么僵持着,房中又燥热难耐,环顾周围的几个人,除了床上的,各个额上也都浮一层汗水。许先生终于不耐烦,他看向乃娟道,“叫管家进来!”
乃娟不动,“先生……”
许先生摆摆手,“叫你去就去!”
管家一来这局面更尴尬得没法收场,就见两个男人,一个一手抓两只手腕,一个利落地按住两条腿。尹芝没见过这架势,床上的人惊叫:“许伟棠,你混蛋!”
被指名道姓,许先生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用闲下的另一只手剥下床上人的睡裤,“听话,不准动,一会就好!”对方未必会听话,但却着实动弹不得,那样子如同被人按在案板上的鱼,突然等待宰割。
尹芝忽然去看他的伤,视线所及之处,却让她一怔。她大概知道这人挣扎了这半天不给看伤的原因,不免心有恻隐。再去看他的跌伤,皮下出血已不只硬币大小,药物作用果然不明显。再不止血就真的要去医院了,她想了一会回头问堂姐,厨房可有冰块?”
堂姐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应该有的。”
“去拿一些,裹在毛巾里。”冷敷患处,可以帮助止血,当务之急,这土办法或许有用。
许先生拦人,“太凉,他受不得。”
“再不止血就是现在下山恐怕都来不及。”尹芝望着许先生,语气坚定。孰轻孰重,相信他有判断。
冰袋裹了厚厚的几块毛巾才敢往人身上放,许先生自己亲自动手,一直按尹芝的指点按在在伤处不敢妄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没来由让尹芝觉得十分英俊。依外貌看来,许先生应已年届不惑,此刻他解开衬衫袖口,露在外头的半截手臂结实精干,同躺在床上的他的爱人天壤之别。
方才折腾得狠了,体力透支得厉害,床上的人伏在枕上,微微喘息。约莫半个钟头,外敷和之前的药物同时发挥了效力,淤血不再扩大,几个人终于如释重负。许先生弯身轻轻将人翻过来,又仔细整理被脚,动作很轻,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人。尹芝站在一旁看着,发觉进来这么久,都还没来得及看这人的庐山真面目,总不好细细打量,她只得垂首站在床旁拿眼皮子去瞄,这一眼却着实惊艳,世人口中的浊世佳人想必就是如此——垂下的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鼻头小小的,两片薄唇是淡淡的粉色,一张脸只得手掌大小。睡了一会忽然惶惑地张开眼,那黑色的瞳仁如同远天寒星。
忙了大半个上午,乃娟带尹芝回房休息,许先生亲自送出来,十分感激。“尹小姐,多亏你。”他语气诚恳,毫无架子。
哪敢在东家跟前称小姐,尹芝忙道,“叫我阿芝。”
“以后还麻烦你多多照应,我工作时常忙,只得把他交给你们。待会去同管家谈薪水,发到你满意为止。
刚一来便得东家赞赏,尹芝受宠若惊。
作者有话要说:
☆、病人(下)
来许宅的第一次晚餐,尹芝被堂姐拉下楼来。已摆好几套餐具,统统青瓷碗,象牙筷。厨娘一道道端出菜来,是精致的八菜两汤。卖相一流,香味扑鼻。
本以为许家仍保有旧式习俗,家主上座用餐,一众人在一旁服侍。至于他们这些佣人何时吃,绝无人问津。怕是一只凳子也舍不得给,深更半夜站在厨房胡乱吃些残羹冷炙。乃娟笑她,又不是三十年代的地主公。
厨娘娘家是上海人,烧得一手地道的本帮菜。尹芝许久未吃过如此珍馔,胃口奇佳,频频下箸。厨娘在水池前洗了手,退去围裙冲尹芝笑道,“尹小姐刚来,不知你的口味,改日你告诉我,烧些你爱吃的。”说罢这位中年妇人面上堆笑,眼睛弯做两条缝,面相十分和蔼。
尹芝连连道谢。又问,“不等先生?”
管家开口,“我们先用,先生说不急。”
尹芝夹过一味烧河鳗,实在不知为何竟美味至此。不由记起读书那会,一下课便要扎进食堂,去晚了恐要没位子。玻璃窗内放百只大铁盘,要么油乎乎一团团,要么清汤寡水。要哪一道须隔玻璃窗大声报上菜名,对面套一条满是黄色油渍围裙的大婶抄起菜勺猛挖一勺,朝饭盒内一掷,那一刻尹芝常觉自己是猪。想吃盘热饭是至大的奢侈,不论去得多早,永远都是半冷不热的一盘。吃饭并非享受,填的满肚子便好。茉莉尚能偶尔出去开些小灶改善上火,她只得终日混在饭堂里。
吃到一半,许先生下楼来。管家第一个站起身来,家主虽无等级观念,但这是规矩,不可破坏。
许先生忙道:“不必客气,大家坐。”
厨娘忙给他添碗筷。他却径自取来一只盘,“帮我夹两只生煎,我去楼上吃一口就好。”
这样随意,毫无讲究。
“喻然不爱吃热过的菜,待会我再给他烧。”
许先生接过生煎,“还在睡,醒了怕也不会吃,待会麻烦您煲个汤给他。”厨娘连连点头。
尹芝偷望许伟棠的背影,这男人十分英伟,肩膀宽宽,五官都似刀削般,很有几分威严。说起话来反而谦逊有礼,毫无架子,一举一动叫人起敬。这样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女人为他倾倒,而他却独独钟情一个男子。
老实巴交的厨娘冲尹芝道,“先生为人是极好的。”
许伟棠在家,沈喻然需要别人照应的时候便少。不到七点钟,已经工作结束,十分悠闲。
尹芝被堂姐唤去自己睡房,吃厨娘烘焙的饭后甜点,两姐妹说些不相干的闲话。
“同我住一间屋可好,到时可在一头再添一张床,若你不嫌吵,我两做个伴。”乃娟问她。为了方便照看沈喻然,这间屋就在主卧隔壁。
尹芝求之不得,住惯同人共处的宿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