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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眼伏在石桌上呼呼大睡的司徒澈,也只能希望吹吹冷风,喝点热茶来解酒吧。
当她端着刚泡好的茶,往石桌这边走来时,原本烂醉如泥的幼童正倚在桌子上,看着天空,眼神中是前所未见的温柔。害怕打碎这恬静的美丽,扶桑停住了,屏息凝视着司徒澈。
可是还是被发现了,司徒澈朝她笑了笑,带着几分醉意,“小扶桑,过来陪我说话吧。”
“是。”扶桑走到他身边,坐下。
“小瑶荷说我什么了?”司徒澈自己倒了杯水喝,“你今天不就想问我小瑶荷的事情么,心情好,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前所未有的大福利呢。”
第二十四章:打脸二击
“小瑶荷说我什么了?”司徒澈自己倒了杯水喝,“你今天不就想问我小瑶荷的事情么,心情好,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前所未有的大福利呢。”
扶桑的确是想问关于瑶荷的,因为南莲的语气非常古怪,甚至感觉到和司徒澈所说的话完全相悖,于是她说:“瑶荷神女说……‘不要相信狻猊,他是个狡猾的神,一不留神就会被他骗了!任何亲近他的人没有好下场的!’”
“瑶荷原来是那样说的啊……”司徒澈垂下眸子,唇边扬起了笑容。
扶桑看着他,低语道:“扶桑也觉得,殿下总是骗人。”
“啊,所以你们总是把瑶荷的话挂嘴边,什么‘瑶荷神女说得没错’?”司徒澈微哂,“嗯,我骗了小瑶荷,所以我和她疏远了。”
扶桑一愣,“是因为,你说你喜欢她?”
天下人都清楚,惊才绝艳的狻猊殿下,根本没有心。
摇摇头,幼童的薄唇轻轻勾起,半眯的桃花眼睁开,斜睨着扶桑,将她看得脸红心跳的,才淡淡说道:“不是,因为我说,她喜欢的是睚眦。”
“不是睚眦殿下,难道是……?”
扶桑低声重复他的话,猛地抬头,赤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以及强烈的动摇。
瑶荷曾对睚眦说,「你要让他和青苍天君的约定白费吗?」
重点的不是「你」,而是「他」。所以她才会说——「狻猊是个狡猾的神。」
只有经历过那位妖冶而高贵的绯衣少年的温柔对待,残忍拒绝,才会说出带着恨意的爱语,那是,隐藏在以恨为名的,幽暗不清的爱。
司徒澈打了个响指,强大的结界笼罩住两人,他看着旁边的池塘,轻轻吹了口气,水波潋滟,映出了不同寻常的景象。
身着绿衣的女子捂住他的眼睛,勾唇浅笑——正是他在进入轮回井时看到的画面。
“这是,很多年前我和瑶荷之间的事情。”
一千一百年前——
「狻猊,我听说,青苍天君要对你处刑……是吗?」瑶荷急急地推开他的房门,上气不接下气,紧张地看着他。
「瑶瑶知道了?」狻猊将她拉过来,倒了杯茶给她顺顺气,「没错。」
「为什么……」她瞪着狻猊,眼神中摇曳着动摇,「青苍天君说了惩罚是什么吗?」
「我犯了罪,降下处罚也是正常吧。」潋滟的桃花眼半眯,他趴在桌子上,墨色的发丝垂落在腰间,瑶荷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的青丝。
如同这位神明一般,柔顺,温暖,与指尖嬉戏着,发丝纠缠勾引。把玩着他的头发,会产生与他亲密无间的错觉。
听闻上古盐水女神曾与人族廪君相恋,廪君将自己的一绺头发送给盐水女神,告诉她愿意与她同生共死,但廪君并不愿至此停下征战的脚步,盐水女神试图挽留,设下许多障碍,被他一箭射死,据说当时女神颈边缠绕着廪君送给她的头发。
在人界的婚嫁习俗中,夫妇在喝交杯酒前会各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来表示同心,永不分离。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瑶荷望着半眯起眼睛的狻猊出神,低声絮语,因为主人的紧张而不太清晰,几近虚无。
绯衣青年的睫毛颤了颤。
「瑶瑶,青苍天君命令我,将心脏埋藏在失魂海底,并且……将我和心中之人,不合天道的记忆全部抹去。」绯衣青年轻声说道。
「心脏……失去心脏,不就等于不再有任何感情了吗?而且,心脏不是装载了堪比生命的执念之人?没有心脏的话……」瑶荷的脸白了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狻猊你,会忘记我吗?」
「谁知道呢?」狻猊抿了一口酒,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盛满了醉人的光华,「听闻,心脏不在,便永远失去感情,而且忘记一切与执念之人的记忆。不过,这么多年来,受到这种惩罚的只有我呢……」
失去心脏的神,会永远失去感情,然后,忘掉曾经镌刻于心的存在。
瑶荷怔怔地看着狻猊,在他手中正把玩着七颗石头,上面用红色的笔墨写上“誓”字,狻猊低垂的眼眸,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温柔。
红衣墨发的青年,静静地凝视着,肩上忽然一重,他没有动,是瑶荷。瑶荷在他身后,伸出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许久,她轻声地说:「狻猊……我愿意为你修为尽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瑶瑶,有感情的神可是非常可怕的。」骨节分明的指尖触上了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让她的脸微微一红,却没有看见那位温柔的神祇,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瑶荷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闭上眼睛低语:「狻猊……不要去失魂海,我今晚,会去盗取记录你罪状的名册……」
瑶荷对他,又岂是后来哭喊的那句“他没有心”堪堪四字就能够说得清的。即使落得盐水女神般无力回天的恶果,她也愿意。
「瑶荷神女。」狻猊第一次对她用尊称,她不得愣了愣,便看见那好看的唇一张一合,最终勾起了一个美好的弧度——
「即使你愿成为盐水神女,我也不会是与你相知相恋的廪君……即便是这样,你这么做的后果也是相同的。」
「后果……相同?」瑶荷当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后来,她终于知道了,无论狻猊是廪君与否,只要瑶荷愿当盐水女神,结果便是相同的——死路一条,而且,是被心上人亲手杀死的。
当晚,瑶荷试图潜入青苍天君的神殿,被瑶族族长南莲当场抓住,没有上报天君,而是动用族里的私刑,囚禁了瑶荷。
于是当瑶荷再次看见狻猊时,她看着一如从前的红衣青年,眉眼温柔,还是那副落拓不羁的笑容,声音颤抖:「狻猊……」
问不下去,关于心脏的事情。不敢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是我。」狻猊走近她,眼神中透着无奈,「被关了这么久,受苦了。」
「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情吗?」瑶荷抬头看着狻猊,只见他深深地看着自己,终是笑了。
他低垂的眼眸闪动着干涸的情感,「是我……将你的计划泄露给南莲的人,是我。」
「你说什么啊……」瑶荷退后一步,动摇不已。
他记得,他记得一切,关于她的一切,那就说明——
「盐水女神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对吗?」绯衣少年望向瑶荷身旁火红的花烛,与曾经同出一辙的笑容刺痛了瑶荷。
所谓刻骨铭心,心脏所承载的,是感情和重要之人。
失去心脏,二者尽失。
他记得,他都记得,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自己,连进驻他的心脏的资格她都没有!
狻猊根本没有感情!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他用他的虚伪和装腔作势,骗取了她近乎千年的倾心相待!
瑶荷高高地举起手,用力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发出清脆的掌掴声,她看着右脸红肿的狻猊,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盐水女神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狻猊,我恨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迷恋着廪君的盐水女神……迷恋着狻猊天君的瑶荷神女,早就被情人的无情杀死了。
「那样的话,便好。」狻猊微笑着,「我也是。」
少女秀气美丽的脸庞,瞬间失去了血色。
司徒澈打了个响指,水面重回宁静,他没有看脸色变化的扶桑,揉了揉太阳穴。
“殿下,怎么了,面色好差……”扶桑跑过来扶住他,见他浑身冒着冷汗,痛苦得蜷缩起来,惊慌失措。
“是禁忌,某位上位神设下的。”他倚在扶桑的肩膀上,喘息着。“不行,一试图回想,很难受。”
注视着虚弱不已的司徒澈脱力地靠在桌子上,扶桑有些内疚,毕竟是自己要问他的,没想到被封印反噬的后果是这么可怕的。
“殿下……虽然扶桑不喜欢瑶荷神女,但是,始终是觉得你和神女,十分相衬,真的。”扶桑掰着手指,讷讷地说。
却听身边的人轻笑一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异常突兀,她转过头,司徒澈唇边漾起笑意,“很久之前,下界的仙人,在睚眦出生前,称我和瑶荷神女为金童玉女。”
“瑶荷与我,正如你喜欢的桂花藕,里面的莲藕和红糖,”司徒澈注视着远方,“分开不是不好,而是我们就应该在一起。”
他是天下至尊的龙族,瑶荷出身于圣水瑶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见过他们的人都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
“应该……?”扶桑脸色大变,小脸苍白如纸,颤巍巍地问道,“难道殿下你……”
失去了心脏后的狻猊殿下,无法拥有和感知情绪,只能通过外界其他人的反应判断他人的情感,根本没有什么爱与不爱,有的只是,顺从其他人的意愿,虚伪地道出对瑶荷,根本不存在的感情。
天下人都知道狻猊殿下没有心,但是他们只以为是单纯地没有感情,却不知道,他的心脏被埋藏在了失魂海底。
“我对瑶瑶撒过谎,我知道她喜欢的是我,不是睚眦。”
还有的是,他并不喜欢她。痛苦的根源在于,狻猊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自己才是毫无感情的那一个。
狻猊,堪称定云天最完美的神祇。
他早就知道自己无法感受爱情,为了掩饰,也或是神的自尊,他选择了模仿,做一切普通世人会做的事情。
世人说,爱一个人会为她付出,倾诉对她的爱恋,他便温柔待瑶荷,即使在定云天之后瑶荷对他恨之入骨。他告诉天下人他对瑶荷不存在的爱恋,即使根本无人相信。
因为其他人都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所以他丧失心脏后仍然亲近瑶荷,自欺欺人地告知天下人他对瑶荷的“喜欢”。
是的,所以瑶荷痛恨他,痛恨他的虚伪,也痛恨他失去了心脏。
扶桑失神地看着司徒澈,月华落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银光,沐浴在圣洁之下的司徒澈微微偏过头来,收起了玩闹的表情。
“我是神。”
失去修为,肉体凡身,单凭这一刹的风华,足以折取神明的桂冠。
与月同光,天下无双。
人格毁灭,神格取得绝对地位的,神。
“小扶桑,人界有一句话,应该是真理。”
“什么?”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眼睛,是没办法掩饰的。”对于凭借周围对同一件事来判断所应该表示出来的反应的,失去心脏的狻猊来说,更加敏锐。所以,他习惯性地看别人的眼睛,不是因为要施行摄魂术,而是,为了看清深藏眼眸的感情。
“感情,再怎么隐藏,也逃不过眼睛。”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任何人,包括神。”
扶桑一愣,“神……?狻猊殿下,你知道睚眦殿下他对你……”
“小扶桑,你以后不要相信醉鬼的话,酒精只是麻痹神经,喝醉之后还是清醒得很呐。烂醉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啊……绝不是传言中沾酒必醉的神。”
他的表情不变,墨色眸子微抬,一双桃花眼流转着恬静柔和,唇边笑容淡然,他放下白玉瓷杯,声线平缓。
“我何尝不知,让睚眦神籍被废的人……不,神,是谁。”
他打了个响指,两人面前出现了另一副画面,那是在地府,和清尘仙君喝醉后的事情。
「清、清尘……你说,睚眦为什么会被废除神籍呢?」
阳曜搂住睚眦的脖子,低低地说,睚眦没有动,微侧着头注视着他。
「……他是不是入了魔啊?」见睚眦没有搭话,阳曜半睁着眼睛,袖中一闪,「早知他有废除神籍的一天,当初……就应该更狠一点,那个小鬼……可是把地火引出来了啊……」
睚眦背对着他,金眸凤目堪堪上挑,忽如其来的笑意融化了眼底的冬日白雪,声音低沉,含了千回百转的怜惜,能把人溺毙。
阳曜在睚眦看不见的角度,左手握着凤鸣短剑,闪动着寒光,只听睚眦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