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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专心晃奶瓶:“你也才三个月?”
“我才在家里呆两天!”涂遥头发睡得蓬蓬的,眼睛下面两抹青,眼神却倔强得很:“又不是没有保姆,等我走了再管这小屁孩!”
“我给他泡个奶粉而已。”我懒得管他。
“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他伸手就把奶瓶抢过去了。
“你也要喝奶粉?”我狐疑地看着他。
涂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愤怒地抓着我啃了两口。
“一身奶味!这家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了!”
…
其实我没怎么管糯糯。
我带过肖航,知道小孩子不能惯,越是整天围着他反而养得娇气了,动不动就哭。糯糯还好,一直不爱哭,只是大概是因为从小没有妈妈的关系,没安全感,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有人在旁边。
米林倒是闲,他不着急复出,我也不催他,他似乎挺喜欢糯糯,整天呆在糯糯旁边。糯糯也喜欢他,经常看见他冷着一张脸坐在地毯上看书,糯糯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我以前整天忙,现在也觉得太闲,岛上没什么书,好在地方大,我在花园里找了地方种花,涂遥有时候也带点书回来,给我放到书房里。
我有时候也看看国内娱乐圈的新闻。
出了那样大的事,齐楚一时也爬不起来,只能常常待在国外,凌蓝秋似乎给他留了后招,有人拍到他在香港出现。
我知道赵黎在学着接手赵家。
他的电视剧杀青了,人却没拍新剧了。有财经杂志拍到他和他名义上的父亲一起出入赵家名下企业,而那天是开董事会的日子。
我一直没机会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有天赋,有时间,有机遇,去做一个像赵易那样的导演,却停在了这里。
来岛上之前,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我要去别的地方住一阵子,他问我,是你自己真心想去?我说是。
我们很久没再打过电话。
好在,他自己来了。
☆、124·风景
这岛上的土壤很好;植物茂密得很;我想起以前去日本宣传,在富士山下看到一座寺庙还是什么;沿着小圆木铺成的狭长阶梯走上去;两侧都是开得蓬勃热烈的绣球花,蓝色的紫色的,热热闹闹地挤到路上来;天高云淡,一片碧蓝;是我那几年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风景。
岛上气候温暖;管家替我订了绣球花的秧苗;用船装了来,米林也很有兴趣的样子,抱着糯糯,面无表情地跟在我后面,看着我把秧苗搬来搬去。
花园里有个泉眼,水底铺了白色细沙,本来泉边是做成石头岸的,我嫌不好看,准备在泉边种上绣球花,水清沙白,一蓬蓬的蓝色绣球花把枝条压低,垂到水面上,光是想象,都觉得很漂亮。
我小时候住在小城里,时光慵懒,到处都是植物,夏天四点钟就放学,我背着书包四处游荡,小城的建筑大都低矮,高不过五层,城南老建筑尤其多,小巷子两侧都是低矮围墙,时不时探出一大蓬开得正热烈的月季花。
我从小就喜欢植物,我种花很厉害。我妈不太喜欢我,所以我放学之后就在外面晃荡,看见漂亮的玫瑰和月季,就问主人家要一枝来扦插,我常常拿我种的花和别人换,在城南有一家,住着个老人,是个退休的教师,他家里有棵很漂亮的合欢花,我常去他家做作业,他教语文的,教我背了很多古文。
那时候,他妻子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我记得那棵合欢花的粉色花,像小小的羽毛扇子一样,午后的阳光照在上面,时不时落下一朵花在我书页上。
我记得老人抚摸着合欢树,低声念一句古文。
那是项脊轩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也。”
古往今来,无限伤心,一句记之。
后来我大学选了中文。
…
“这是什么花?”米林忽然问我。
我蹲在地上把花苗附近的土压好,弄了满手泥。
“是绣球花。”我直起腰来,用泥手吓他怀里的糯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还以为我在和他玩,乐呵呵地傻笑。
米林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花苗。
“我见过绣球花。”他很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很漂亮。”
“绣球花要长得茂盛才好看,”我把手上的泥弄干净,蹲到泉水边去洗手:“你有什么喜欢的植物,我要把这花园里的植物都改一下,最好赶在春天之前弄完。”
米林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抱着糯糯走了。
快吃午饭的时候,他跑过来叫我:“管家说有人找你。”
“谁找我?”我蹲在石子路两边种兰草。
“一个姓赵的。”米林认真地告诉我:“我喜欢枫叶,红色的枫叶。”
…
我到客厅的时候,赵黎已经等在里面了。
我没换衣服,就洗了一下手和脸,把围裙脱了。在岛上过得随意,我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毛衣,我的裤子都是正式的西装裤,所以穿了涂遥的裤子,他腿太长,我还把裤腿挽了两下。
赵黎看到我,愣了一下。
“怎么了?”我朝他笑笑,拿了茶桌上的点心来吃,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腰酸得很,我竭力克制才没有满足地叹息一声。
“没事。”他也朝我笑,新年早就过了,现在是农历十二月,他从纽约来,天气肯定是冷的,他身上穿的是正装,黑色大衣挂在衣架上。
赵家子弟不是好当的,两三个月不见,他又瘦下许多,明明是最风流的桃花眼,配着消瘦脸颊,竟然也有了几分所谓的“威严”。
他确实是越来越像赵易了。
“怎么想起来看我?”我端起茶,管家过来,弯腰在我耳边问我这位先生需不需要留下来吃饭,我让他通知厨房做几道清淡的菜。
“回纽约过年,就顺便来看看。”他轻描淡写说。
赵家和凌家一样,家族都搬到国外,倒是最老牌的聂家,还在国内不肯动弹。
“等会留在这吃饭吧。”我寒暄两句,靠在沙发上,笑着看他:“我上次看见新闻,怎么,你现在想去当老板了。”
赵黎看了我一眼。
这次我没有避开他眼睛。
“玩腻了,想定下来了。”他端起茶杯来,移开了眼睛。
我笑了一声,也端起茶来喝。
时针走到十一点半,城堡里空气都这样安静,糯糯在楼上玩玩具,我种下的绣球花正在扎根发芽,管家又悄无声息走了过来,告诉我还有十五分钟就可以开饭了。
“赵黎。”
赵黎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这双眼睛的主人,我已经认识他很多年。
遇见他的时候,我喜欢齐楚。
后来我不喜欢齐楚了,我想把我剩下来的一点东西交给他,却被涂遥骗走了。
准确说来,是我自己不自量力去和涂遥玩,结果玩输了。
他自始至终这样无辜。
所以是我的错。
“赵黎,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
“说什么?”
“如果你是真心不想当导演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吃饭,我什么都不说。如果你是为了别的愿意才放弃当导演,你现在就给我停下来。”我声音平静得很。
赵黎比我更平静。
“我们吃饭去吧。”
我一口气憋在喉头。
“什么时候你对我也要说假话了?”我站了起来:“是了,我忘了,你一直都喜欢这样,不管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做决定,反正我的意见你不需要听,也根本不重要,对吧?”
他没说话。
他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我认识他七年,他从来没有瘦成这个样子。
“赵黎,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疲倦地坐回沙发上:“我也想和你云淡风轻,我也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你不要在在背后做什么事,我们不可能了,真的,是我的错,但是我们就是不可能了。”
我以为他会反驳我。
我以为他会说“你为我斗倒了齐楚,结果跟我说我们不可能?”
我以为他会说“我喜欢你,我会对付涂遥,我们走,就像说好的那样,新西兰,哈比屯,长满绿草的树屋,计划之中的旅行。”
但他没有说。
他只是问了一句:“但这样对你才最好,不是吗?”
“什么?”
“你可以跟涂遥在一起。”他说:“但是如果你不想和涂遥在一起,你可以过来找我,我不怕涂遥,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带你离开这里。”
他看着我,眼神这样诚恳,我鼻子瞬间就酸了。
我别开了脸。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每一次骗我,每一次隐瞒,都是为了我好。是真的为了我好,不是齐楚那种掩藏在受害者面具下的自私,不是涂遥巧舌如簧的辩解。
但是我们却走到这一步。
“我想,是我错了。”我说。
“那次,你受伤醒来的时候,你让我走,我不该走的。”
我该坚定的,毫不犹豫地,留在你身边。我在医院有自己的房间,我可以带汤去看你,我可以陪你去美国复健,那样的话,你父亲会替你去料理景莫延,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好。
我不该去看肖航的运动会,我不该遇到涂遥。我不该想利用他,我不该玩那个危险的感情游戏,我不该在报复和游戏之中,一步步陷下去,我满心都是恨意,一次次算计,每一步都想了又想,最后我斗倒了齐楚,喜欢上涂遥,却把你弄丢了。
我现在甚至不敢去想这些事了,我已经走到这里,回头无路,是我咎由自取也好,是我死有余辜也好,我都认了。
我的筹码都输光了。
我斗赢了齐楚,却斗不过涂遥。
我很累了。
那种,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焦急,那些一秒天堂一秒地狱的波折,那些从最爱到最恨的转折,那些拿着刀子往对方心里捅的指责,争执,猜疑和背叛,我都不想再经历了。
就这样好了。
你还活着,我也活着,余生的日子,能够偶尔坐在一起,喝上一杯热茶,看一场午后的阵雨,就已经够了。
…
“小流氓,我不会去找你的。”我告诉他。
“我知道。”他说:“我并不希望你来找我。”
“你回去当导演吧,小流氓。”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不到三十岁就能拍出魔戒来,现在你连电影都不想拍了。
他笑着,然而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以前我跟你说,我这辈子,都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当导演。”他说:“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人一辈子,喜欢的东西不止一样。有时候,为了这一样,要放弃另外一样,并不是什么可怜的事。我心里其实很开心,因为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不一定会碰到其中一样,我却多到可以做选择。”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看着他眼睛,我遇见他那年,他还是个没心没肺的高中生,留叛逆发型穿牛仔唱摇滚,一双桃花眼乱飞。而如今他眼神隐忍,像极赵易。
我很想跟他说:我们走吧,你来的时候坐的是什么船,我们一起离开吧,带着糯糯,带着米林。你当导演,我看书种花,像所有好电影的结局一样。
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问了他一句:“赵黎,你记不记得我刚遇到你的时候?”
他点头。
“其实我骗了你,我遇到你的时候,已经认识齐楚了。我之所以会在酒吧外面遇见你,被你搭讪,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赵易的侄子,我知道你是GAY,我想接近你。”
“我们之所以会认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你回去当你的导演吧,我并不值得你放弃什么。你不要再当情圣了,赵黎。”
你会走自己想走的路,你会功成名就,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彻头彻尾的,干干净净的人。
你会有很好的未来,你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