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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作俑者当然最乐,佟朗青这天一早就到摄影棚报到,兴高采烈地看着企画人员替杨恕穿衣上妆。
“男人还化妆?这能看吗?”心不甘情不愿的杨恕对脸上那些粉很有意见。
“这是为了上镜头好看!”化妆师解释着。
“这样拍起来难道就不匠气?”杨恕这句话问的是佟朗青,口气里有着任谁都听得出的不满。
“妆别上太厚,别涂唇膏,挑几件纹路明显的深色和白色衣服给我,我要带总监出外景。”她拿起相机挂在颈子上,指挥着其它人员。
“到外面拍摄?这并不在原本的企画内容之内……”企画诧异地说。
“总监说有新点子就要提出来,是不是?”她笑着对杨恕眨眨眼。
“但鬼点子除外。”杨恕没好气地闷哼。
“那现在你想怎么做?”面对不按牌理出牌的摄影师,企画人员全都大伤脑筋。
“就我和总监出去就行了,只要一天,保证把你们要的片子交出来。”她笑着承诺。
“只有你们?那谁来测光?补光?”
“不需要,这一次,我就是要自自然然。”她看了杨恕一眼,在他提出反对意见前拎起一包衣服就走下楼。
“总监……”大家都没了主意。
“我等着看她怎么做。”杨恕点点头,跟上去。
她开着电梯门等他进来,对他此刻的休闲打扮很顺眼,笑道:“就当和我出游一天好了,咱们边玩边拍。”
“我拭目以待。”他瞪她一眼,在下楼前转进他的办公室,同秦玲玲交代事项。
佟朗青靠在角落等他,远远看见他低头对着秦玲玲说话,秦玲玲一径低着头记下重点,然后,他不知说了什么,她霍地抬起头,他在她的前额轻轻留下一吻。
这不寻常的动作让佟朗青的眼神倏地结了一层薄霜,一股酸涩的妒意在她还来不及遮掩时就蔓延开来,蚀得她每一个细胞都喊痛。
我是怎么了?
她转身靠着墙自问,被这剎那间涌现的感觉惊得无力。
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能超然地去击败对手的,这回怎么从一开始就频频出错?
不管杨恕和秦玲玲之间如何,都不会构成她的威胁,因为,她要杀的不正是他和任何女人之间的爱情吗?
但是,这并不包括他和她之间的爱情。
她早就没有爱了,不是吗?
杨恕和秦玲玲匆匆一吻带给佟朗青的震撼非比寻常,尽管她否认,某种变化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产生。
他们后来上了她的车,来到台北市最多高耸商业大楼的敦化北路,佟朗青没让情绪泄漏分毫,一到达目的地,就要杨恕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不用管她。
“就这样?”他挑高一道眉,还摸不清她要怎么拍。
“对,就这样走,每走几步就停下来想心事,最好想些最烦的事或是最讨厌的人,要换衣服时我会去叫你。”她站在浓荫密布的分隔岛上对他说。
“希望你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他丢下这句话,走向人来人往的红砖道。
佟朗青等他走到她要的距离了,才脱下外套,扎起长长的头发,替相机换上长镜头,对准她的猎物。
向来,她就喜欢当个狩猎者,在角落里看着众生,拍下每一张不同脸上的不同表情,她发现,在街上行走的人很少高兴地笑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忧愁和痛苦,在落单时,那些情绪就会不自觉表现在肢体之间。
所以,她的作品都以人为主,她用黑白色调来记录每张脸谱背后的故事。
现在,她要捕捉的不只是杨恕的外表,她要拍出他深藏在内心的真正性格。
焦距对着杨恕,他正独自走着,名牌休闲服饰和他的气质极为相衬。如果创意可以比作魔法,那他就是魔法师,再平凡的东西到他手里都能发光,就像此刻穿在他身上的衣服,那些布料彷佛有了生命,随着他一举手一投足,创意就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样优秀完美的男人,让人产生想毁灭他的冲动。
她对自己的潜意识笑了笑,蛰伏的破坏力又蠢蠢欲动了。
希望老天保佑你,杨恕。
佟朗青拉回心神,一连拍了两卷底片,其中杨恕换了十几套衣服,每张她都以不同的角度取镜,他在镜头里的酷样保证精釆。最后,她拉着他进入一栋摩登的商业大楼一楼中庭,要求他从四公尺高的阶梯往下跳。
“跳下去?”杨恕站在高处,提高了音量,眉心多了好几道直纹。
她到底想做什么?一整天指使他就像个傻子在马路边走来走去,现在更过分,还要他做这种极可能会摔断手脚的蠢事,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下去了。
“是,对着我跳下来。”她不是在开玩笑。
“佟大摄影师,你知道这一跳要是没跳好,可是会受伤的。”他拉长着俊脸,眉间已有乌云蕴酿。他怀疑,佟朗青根本就是在整他!
“那就麻烦你跳好。”她已经拿起相机,就站在他的正下方对准他。
“你站在那里我怎么跳?”她是想被他踢伤好赖上他吗?杨恕拨弄着短发,不禁有气。
“别管我,我会躲开的。”她挥挥手,要他快跳。
“万一伤了你,你可别怨我。”他朝她大喊。
“快跳!”她不耐烦地叫着。
杨恕豁出去了,吸一口气,纵身往下一跃,身上没有扣上的白色衬衫飞扬开来,露出衫内的黑色紧身圆领T恤,他脸朝下,四肢以一种协调的动作呈现出韵律飞扬的姿势,他拘谨中有着狂野的剎那表情,全都被佟朗青一一收进眼底。
“快闪开!”杨恕眼看着就要踹向她,她却还不走,连忙出声警告。
她为了抢镜头,急急又拍一张才要躲,但时间没拿捏准,才要后退,杨恕整个人已经压向她。
“啊!”她惨呼一声,腹部正好被杨恕的大脚撞上,痛得翻滚在光鉴的大理石地板上。
“朗青!”杨恕大惊,急急冲过去扶起她,焦灼地问:“怎么样?被伤到哪里?”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紧了相机,脸上揪成一团。
“喂!”他更紧张了,轻拍她的脸颊。
半晌,她才出声:“我没事。”
“你确定?”他不放心。
“你这么关心我啊?”她忽然诡谲一笑,盯着他。
杨恕看她还能调笑,担忧立刻转为愤怒,两道眉几乎竖了起来,咬牙道:“你以为这很好玩吗?”面对她,有太多的禁忌要遵守,可是见她受伤,他的心完全不受控制地抽了好几下。
不该这么担心的!不该太在意她!不该的。
“我在工作,不是玩。”她收起笑脸,挣扎要站起,可是腹部的一阵刺痛又逼得她弯腰低哼。
“小心……”杨恕伸手扶住她,沉声道:“你一定受伤了,去给医生瞧瞧。”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伤,回去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她推开他,蹒跚地走向相机背包。
“还说没事,你连走路都有问题!”杨恕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走到她身后,二话不说横抱起她,往外走去。
“喂!杨恕,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她娇斥一声,尴尬地看着周围好奇的眼光。
“对街就有家医院,去检查看看。”他不容反驳地走向大门。“我的相机和那些衣服……”她大喊着。
“不会丢的!你闭嘴行不行?”他低喝道,同被惊动而来的大楼守卫解释一番,然后抱着她走向医院。
俊男抱着美女过街,理所当然引来侧目,路上行人都看着他们,以为正在拍什么时装剧,不少人左右搜寻着摄影机,午后的街道一时有了小小的骚动。
佟朗青的心也不平静,在杨恕结实的臂膀中,闻着他身上的阳刚烟草味,冷凝无波的心忽然漾起了一圈圈涟漪,一瞬间她迷惑了,这种奇特的感觉是什么?她的心跳为什么比平常快得许多?
陌生的情绪有片刻主宰了她的心思,从未真正领会过男女之情的她怎会知道自己刚刚不小心触摸了爱情!
她不安地甩甩头,把困住她的感觉用力拋开,重新唤回她杀手的本质。
清醒点!她得在毁了杨恕的爱情之前稳住自己。
为了缓和心跳,于是,她打破静默,抬眼看着他,手像爬藤般攀上他的脖子,笑闹道:“喂,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找机会抱我?”
“我会这么无聊吗?你可不轻!”杨恕轻啐,存心气她。
“那让我下来自己走吧!”从没有人嫌过她的身材,这有眼无珠的男人!
“不用了,万一你真的受伤,公司又要负责赔偿损失,太麻烦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没良心……”得知他真正关心的不是她,她倏地生起气来。
“请你以后别拍这种惊险画面,行吗?哪天收到你的讣闻,我敢肯定你一定是被踹死的。”他不带同情地说。
“乌鸦嘴!”她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哎,当心我把你摔下来。”他皱眉横她一眼。
“摔啊,摔坏了,我会要你负责我的后半辈子。”她似是而非地开着玩笑。
“那我可得当心些,不然被你缠住,怎么向玲玲交代。”他促狭一笑,瞥她一眼。
佟朗青脸色一变,被他明显的拒绝伤了自尊。又是秦玲玲!他真的在乎她?
“你喜欢她哪一点?”阴冷的问句中有她不自觉的嫉妒。
“她是个宜室宜家的小女人,很适合当老婆。”他微微一笑,对自己的一席话引发出来的效果暗自得意。
“宜室宜家?也就是说只能待在家里洗衣烧饭,带不出去的女人?然后,男人有了借口再找个上得了台面的情妇,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尽享齐人之福?”她犀利地挖苦。
“我没那么贪心,只要能给我一个温暖的家,我会忠实爱我老婆的。”他低头瞄她一眼。
“是噢,别说得太笃定,你的爱情没有你想象的坚贞。”
“你怎么知道?”
“哼,因为我见多了,爱情……全是狗屎!”她凛冽地说。
杨恕想起她十年前说过同样的话,心一凛,很想知道是什么事件让她有了这么强烈的偏见。
“你这是以偏概全,等你也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他讥笑道。
“爱?爱是什么?你能具体形容吗?”她不屑地反问。
“爱是一种关心、珍重、呵护的心情……”他斟酌着用字遣词。
“请问这种心情的热度能持续多久?”她阴笑地追问。
“因人而异吧!”
“真笼统的话啊,告诉你,爱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状态,人们用爱当借口引出别人的真心,等掏光了,腻了,彼此就用”爱已消逝“来作结,它啊,是最低级的兴奋剂,药效过后,谁也不认识谁,所有做过的事都能一笔勾消。所以,少跟我谈爱了,它令我反胃!”一连串心里的话不经意地溜出,她说完后对自己在对手面前坦露心意懊恼不已。
讨厌!她是中了什么邪了?这几天老是不对劲,干嘛对他扯这些?向敌人曝露太多可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她在心里自我苛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