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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说:“昨晚周恩来同志的遇险,现在已证明是土匪的搔扰,他还说明附近原四方面军的驻
军极为得力,穷追那些土匪,结果活捉到几个,土匪的口供,都承认是普通的拦路打劫,并
不知道是周恩来路过。我听了,满不在乎,仍是谈笑自若,满天阴霾,就此轻松的消散了。”
这类事连续发生,使我痛心已极。我决心搬出延安城,再也不愿问党内的事。我在延安
近郊,游山玩水,并寻觅适当的住所。结果,在延安北面的山上,找着了一所破庙,其中有
一个石头的窑洞,可供居住。我督率我的卫士们去修理,不仅使窑洞焕然一新,而且在庙的
左侧,还开辟了一个小广场,不到两周,我就迁到新居去了。
我觉得中共正在沿着斯大林的轨道前进,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斯大林曾杀害大批的革
命元勋,现在中共也正在逼害四方面军的有功将领。斯大林曾利用基洛夫被刺身死的事件,
诬陷他的反对者,现在中共也利用周恩来遇险的事件,企图诬陷我,如果不是那些土匪被四
方面军活捉了,可能形成冤狱。我以往对这种不顾信义的党内斗争所表示的抗议,都已证明
无效,现在就是再说话,也是无济于事。共产主义的踪迹已沓,剩下的只是权术与斗争,这
种权术与斗争,并已被视为维持毛泽东权力的的天经地义,对红四方面军和我,所加的甚么
“军阀土匪等类的罪名”都是可笑的污蔑。
毛泽东虽蛮不讲理,但计谋也不完全得售,因而转过笑脸迎人的姿态。在周恩来遇险事
件后,毛泽东轻松的向我表示,被批评为军阀、土匪,实在无关紧要。他说他参加中共以来,
曾三次被开除中央,受过八次严重警告,幸好还没有闹到反中央的地步,他进而表示,说到
土匪军阀习气,连他自己都有一点。他在一九二七——二八年采行烧杀政策的时候,曾下令
过杀死地主全家的命令,其中还有几岁的小孩哩,这些往事,现在想起来,很感难过,但这
不正是军阀土匪习气的表现么?
毛泽东这些话,显然是希望我承认所加于我的“土匪军阀习气”的批评。我当时对他的
伪善,很感气愤,向他表示:你是游击先进,经历过烧杀政策的时代,一九三一年,四中全
会后,我到鄂豫皖区去担任领导的时候,烧杀政策早已过去了,我根本没有直接下令杀过人;
反对中央虽然有过,这不能与“军阀土匪习气”相提并论。而且国民党正在骂我们是军阀土
匪,我们如果竟糊里糊涂的自己承认起来,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林伯渠当时采持平态度,有一次他邀我共进晚餐,向我表示,中共领袖们各有长处,也
各有缺点,过去所发生的事,也各有是非。现在大家应顾全大局,个人只好委屈一点。他并
声明这些话不只是对我个人如此说,对毛泽东同志也这样说。主要用意是要大家体念时艰,
避免一切不必要的纠纷。他这些话对我当时抱定委屈求全的主意不无影响。
负责审理四方面军被捕干部的董必武,更在事实上缓和了这个斗争。他和那些被捕者一
个个亲自谈话,结果证明何畏、许世友、王建安等反对者,并没有组织性的行动,他们的背
后也没有人指使和操纵,只是对于抗日军政大学的斗争方式表示不满,因此愤而反抗。董乃
将多数同志释放,少数人判处短期禁闭。最高的处罚没有超过三个月禁闭。被判禁闭的人,
都是提前释放,所有被释放者,仍回到军政大学继续学习。
抗日军政大学的斗争,发泄仇恨心理仍在持续,但因掀起过大风波,于是在斗争方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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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较为缓和,把重点转移到原四方面军的干部,要他们承认过去反中央的错误。这样,
原四方面军的少数干部如傅钟、王维周等,就转而批评四方面军领导者某些过失,其他多数
人则表示愿意在整个中央领导下,积极学习。这样,抗日军政大学内的反抗气氛才逐渐消失
下去。
毛泽东张闻天等于是召集反张国焘的斗争会议,这个会议当时虽是以中共中央扩大会议
的名义召开,但实际上多数重要人物,如中央政治局委员周恩来、秦邦宪、王稼祥、任弼时
等,以及董必武、林伯渠、林彪、罗瑞卿、莫文骅等主要当事人都没有参加,参加会议的二
十多人,多是抗日军政大学的学生。
会议开始,首先由凯丰作反张国焘的报告,他说了些中共中央政治路线一向正确和批评
我反中央的不对之后,就解答抗日军政大学学生们所提出的一些问题,他说到抗日军政大学
内有些学生,指责中央歧视四方面军的干部,不把他们党同志看待,简直比对俘虏还不如,
斗争的手段又是违反共产主义的道德。对这一类问题的解答,凯丰竟引证斯大林说过的话,
来证明反对党内左倾和右倾的错误,要采取残酷无情的斗争手段。这段话简直是文不对题,
对于对待同志不如俘虏的指责他无词以自解。
凯丰又进而解答有些学生所提出的,不应抹杀四方面军的英勇奋斗、和张国焘的领导在
鄂豫皖苏区和川北苏区所有过的成就等类问题。他表示四方面军对于中共和苏维埃运动确有
过极大贡献,但这并不能减轻张国焘的“罪过”。四方面军能有这些成绩,是共产国际和中共
中央领导的正确;尤其是已去世的沈泽民,能够坚持布尔什维克的方针;而张国焘却是一贯
反对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沈泽民在莫斯科受过纯正的列宁主义的熏陶和布尔什维克的锻炼,
无异能把握正确方针。张国焘虽做过不少的事,但其底子则是机会主义,不能不带有土匪和
军阀习气,得着机会,就要大反中央??????。
凯丰这位斗争主将,花了很长时间来答辩这些问题。然后他说到西路军的失败,认为西
路军失败的根本原因是四方面军一般干部不够布尔什维克化,只有董振堂受过较多布尔什维
克的熏陶,可是他死难了。董振堂之死,应由张国焘的错误负责,无异是把他陷害死的。于
是他像疯人似的提高嗓子喊道:“我们应当要张国焘抵董振堂同志的命!”凯丰在结束讲话时,
又狂叫一些“土匪”“军阀”和“反中央”等类字句。
凯丰这篇主控词实在太不高明,引起了不少反感。在座的毛泽东听了曾面露不悦之色,
似乎他觉得这还是米夫派的老调,与在江西苏区时反对他自己那些言辞相较极相类似。张闻
天则在那里着急,似乎认为凯丰堕入了答辩的陷阱,反而放松了控诉的主题。其他的到会者
大多表情冷淡。我这个被攻击者反而有轻松之感,觉得这样野蛮和低能的攻击,如何能伤害
我。的确,凯丰就在这次表演失败之后,再也不易往上爬了。
张闻天为了不久凯丰控诉之不足,抢先发言。他面色阴沉,目光藏在那副近视眼镜的后
面,像背讲义一样的念他的演说词,其大意是说张国焘的错误已发展成为“反党的张国焘主
义”:第一是军阀主义,第二是土匪主义,第三实行分裂中央,这些不特是错误,而且是罪恶,
应该受到党纪的制裁。
毛泽东的发言,有些故示轻松的姿态,不断的格格发笑,也似乎在那里自鸣得意。他说
话的大意是:张国焘这位老朋友,我知道得最清楚。他一向有反中央的倾向,曾是“小组织
的老祖宗”。此外他跟本就没有说到甚么“罪状”,就进而表示现在形势对国焘同志不利,同
志们都在批评他,有甚么办法呢?他于是冷笑着,劝告我就认个错罢?
朱德态度严肃的发言,显然带有沉痛的心情,他说话的大意是:卓克基会议成立临时中
央,他曾劝阻,现在似乎大家都知道错了。在他看来,国焘还有一些当年北大的气味,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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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运动时科学与民主以及胡适之等所提倡的实验主义学说的影响,因此,他遇事要明辨是非
曲直,引起了一些对别人和对自己的麻烦。朱德特别提到我的北大气味,其用意究竟是不赞
成那些“军阀土匪”的指责,或者是说我还有一些资产阶级的余味 ,那就不敢断言了。
我的答辩相当简单。我首先承认成立临时中央的错误,并指出我又夸大了中共中央政策
历来所犯的错误,现在事实证明,原有中央在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新政策中,表现了积
极性,而且获得了可观的成绩,因此,我们早已取消了两个中央的对立状况。现在我正式接
受那些反中央的合理批评,并愿意担负我所应当负担的反中央的全部责任。此外我还声明两
点:一、中共的苏维埃政策走到了穷途末路,应当改变政策,在未改变的时候,党内发生歧
见,不足为奇,现在怎样可以毫无顾忌中央的基本原因,竟一味用高压手法。二、对我个人
所受到的指责,我不愿答辩,但红四方面军的英勇奋斗决不可抹杀,而且应当老实承认红四
方面军是中共属下一支有教养的、有纪律的工农红军劲旅。
我刚说完还未走下讲台的时候,有一位老井冈山干部周昆同志,站起来喊叫:“这那里是
承认错误,拖出去公审罢!”周昆系毛泽东的老友,年龄虽不到四十,但已暮气沉沉,这次喊
叫倒也颇有精神。我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说:也好,我愿先听听你的控诉词,我已经承认了我
应当承认的错误,如果周昆同志还要横加攻击的话,恕我也有尽情答辩和反击的权利。在周
昆没有继续发言的片刻,会议主席就宣布散会。
第二天上午九时,中共中央以政治局的名义,根据斗争会议讨论的结果,由张闻天提出
了一个决议草案,其要点是反对反党的张国焘主义,并说明这一主义包括军阀土匪的残余思
想,最后竟致分裂中央。我依时到会,看了这个决议草案后,冷笑着向张闻天说:反中央是
事实,处罚听便,何必又来个莫须有的张国焘主义。我等候了一会,毛泽东等不知何故,都
没有来,我就先走了。后来我始终未再看见过这个决议案,据说语气比原文改为较为温和了,
主要是将反党的张国焘主义,改为张国焘的反党路线,只有批评没有处罚。
这次斗争显得有些虎头蛇尾,最初是张闻天、凯丰等在那里叫喊“罪恶”、“制裁”、“抵
命”、“公审”等等,实际上他们也准备至少开除我的中央委员,但最后却以一个冲淡了的决
议案了事,我的中央委员和政治局委员的职务仍保留如故。据可靠消息,此中原委是由于共
产国际曾来电反对,理由大致是张国焘已往功绩俱在,为中外知名的中共领袖之一,不能采
取组织制裁;同时国共和谈,又遇到暗礁,如果决裂,还是需要张国焘和四方面军干部去重
赴疆场。
经过这场斗争,我搬到新居,我的心情有极大变化。我独自隐居在那里,闭门谢客,连
电话都不装置,我游玩山水之间,俯瞰延安熙熙攘攘的情形,冷静旁观。在中共的舞台上我
虽演员,实际上只是观众之一罢了。
我回忆以往,觉得过去我不赞成这个或那个政策,反对这个或那个措施,为这件事或那
件事奔忙,都不免是枝枝节节之事。我讨厌斗争和权利那些东西,觉得只是一些可笑的玩意
儿。我觉得世界上甚么事总有它黑暗的一面,政治就包含着罪恶,革命也不一定就是圣洁。
至于那些为了某种政治需要,不惜抛弃道义的行为,更是可鄙。我当时还没有决定脱离我自
己所造成的圈子,但已经体会到这黑暗面的威胁,使我意识到共产主义运动的基本缺陷实在
太大,这极端反动的专制独裁会毁灭一切理想。
我在山上住了一个多月,中共中央虽然照常发给我开会通知,和政治局各项文件,我总
是置之不理,不去出席,也不告假,这是我的无言抗议。可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扰乱了我
的幽静。大约是四月上旬的一天上午,毛泽东率领着所有在延安的政治局委员来访我,我们
相见握手问候。他们满面笑容,赞扬我的住所时世外桃源,并表示有一难决的事特来请教。
我也答礼甚恭,表示有劳各位大驾。